這樣一來,他們這對好友就算暢意直言,也不用擔心會被有心人聽到告密。
在這裡,胡清惠無需維持表面的平靜溫和,她唇邊露出一抹苦笑,蔚然輕歎,“箐箐,我回來之前,外祖母曾跟我說,一旦有了後娘也就有了後爹,當時我還不肯信,總想着父親以前對我的好,就算繼母再怎麼好,他也不會不疼愛我這個親生女兒。”
“可是,貌似我錯的離譜,你看看,這才回來不過兩天,我卻是明裡暗裡被設計,卻也不見父親出面說一句話,卻是逼得我不得不信了。”
“這裡本是我家,是我出聲和長大的地方,誰能想到,甫一進大門便入了牢籠?”
“就連你的帖子她都......”胡清惠有些說不下去了,禁不住歎息着搖了搖頭,望着藍佳音道:“以前我最怕說什麼相看婆家的話,現在竟是想趕緊有個婆家,才好離了這傷心地。”
瞧着好友紅着眼眶,灰心喪氣的模樣,藍佳音隻能感歎當局者迷。
這孩子顯然不是因為被繼母針對,才這樣的,她是被父親的不聞不問,打擊的不輕,說白了,就是覺得父親不在意自己,感覺受到天大的傷害了。
你怎麼就忘記了?
你父親壓根就不管後院的事情,你的遭遇,他可是什麼都不知道,雖然是不合格了點,但也絕不是你所想的,寵愛續弦,就不要女兒了。
不過這些話,她也不着急說白,搖了搖胡清惠的手,笑着問:“婉婉,我們坐在那裡說話呀?剛才隻顧得說話,茶都未能入口,現在覺得口渴呢,不若你烹茶給我吃呀。”
瞧着好友笑盈盈的俏臉,是那麼的嬌嗔可愛,胡清惠那裡有個不依的?
當下便吩咐丫鬟準備茶具,拉着好友一同進了暖閣。
瞧着造型古樸的紅泥小火爐上,煨着描畫着紅梅的紫砂铫,藍佳音不禁囋了句,“這套茶具可真漂亮,是你從南邊帶回來的吧?”
“音小姐猜的沒錯,其實何止是這茶具?滿屋子像樣的物件,不都是咱們打南邊帶回來的麼?”說話的人聲音清脆,語調裡又帶了三份譏諷,讓人一聽,就覺得此人是個厲害的。
藍佳音好奇的擡眼去看,隻見這丫頭身形高挑,瓜子臉,柳葉眉,穿着件鵝黃的鑲毛比甲,一看就是個伶俐人兒,卻不是剛才跟在胡清惠身邊的。
胡清惠沒好氣的瞪了這丫頭一眼,笑道:“她叫翠環,因着陳媽媽昨晚腹瀉,今日她便要看家,所以剛沒跟着我一起去迎你。”
“腹瀉?”藍佳音現在聽見這倆字,就直覺不對勁,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石全這個二貨,上次差點折騰掉三叔的一條命,把自己給弄出心裡陰影了?
當下就忍不住脫口問了句,“大夫是怎麼說的?”
胡清惠手中如行雲流水般的烹着茶,口中答道:“說是水土不服,用些藥調理,調理就好了。”
藍佳音皺着眉頭問道:“是胡夫人的人請來的大夫嗎?”
胡清惠手上一頓,擡眼瞧着一臉凝重的藍佳音,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
她的外祖家,在南邊的玉薇城,也是當地的大族,老人家心裡明白,自己可憐的外孫女兒回來要面對什麼,所以早早的就教了不少内院的彎彎繞,怕的就是捧在手心的心肝兒被人算計,而自己偏又離得遠,鞭長莫及。
胡清惠本就是個聰明的孩子,自覺學的東西,也領會了**分,隻是她千裡迢迢的進了京,先被歸家的巨大喜悅萦繞,後又被父親寵愛繼母,忽略親子的現狀沖擊,失望,真的還沒時間想到這上面來。
“可是,我才剛到家......”胡清惠語帶顫抖,頹然的跌坐在炕邊。
藍佳音示意錦珠斟茶,口吻平淡的說:“昨日來送帖子的蔡媽媽,說請我三日後登門拜訪。”
“三日......”三日能生不少事了吧?
胡清惠戰兢兢的打了個冷顫,連忙吩咐翠環,“快讓你哥哥去......”
“他們剛從南邊過來,人生地不熟的,反倒耽擱時間。”藍佳音搖頭阻止,吩咐青螺道:“你讓鈴铛去外院,讓四公子身邊的古書就近請個醫書高明的大夫來。”
胡清惠這會真的是心神大亂,早上才知道自己被繼母封閉了耳目,這會竟然連最得力的媽媽,都有可能被人設計了,壞消息接二連三的來,着實讓人震驚。
她雖身處溫暖如春的房内,卻像是置身寒冷的冰窖,凍得她全身都止不住的打顫。
明明自己這位繼母,瞧着溫柔嬌媚,說話都是輕言細語,怎麼行事卻是這般的雷厲風行?
簡直就是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胡清惠含淚瞧着藍佳音,哽咽道:“箐箐,我真蠢,其實在玉薇的時候,外祖母不光自己言傳身教,還特意請了一位宮中出來的嬷嬷教我。”
“我自以為,後宅的這些腌臜事兒,我就算不是全然明了,可也不至于被人蒙蔽了去。”
“萬萬沒想到,這才回來了兩天,便出了這麼多幺蛾子......”
她雖然拼命抑制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但卻終究沒能成功,潸然而下的淚珠,便如同晶瑩剔透的水晶滾落,瞬間湮滅在衣襟中。
藍佳音瞧着連哭泣都那麼美的好友,黯然輕歎,從今日好友的行事中,她看得出來,婉婉的确細心機智,甚至那些大好幾歲的世家貴女,也不一定能像她這般沉得住氣。
隻是,就算她再怎麼聰慧敏銳,學的東西再怎麼多,一旦自己深陷其中,她便被炙熱的感情蒙住了雙眼,那還怎麼能正确的看到問題,進而去處理問題呢?
畢竟這位過了年也才十四歲,學的多,經曆的卻少,有很多事情,若是沒有親身經曆過,就永遠也不能真正明白蘊藏在内的真谛。
對于婉婉來說,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和閱曆。
在時間上藍佳音萬分緊迫,可閱曆,藍佳音不但最為豐富,恰恰還是她披荊斬棘的最大籌碼。
對于為自己付出良多的好友,她絕不吝于分享。
藍佳音走到胡清惠的身邊坐下,攬着傷心欲絕的人兒,輕聲道:“你若是就此怕了她,想要認輸,我今兒回去便求我娘親,請她出面,為你在京城覓得佳婿,别的人家不敢說,崇北侯府和左相府都容得下你。”
“但你若是還想争一争,為你兄嫂侄兒當個臂助,就趕緊收了淚,莫做這柔弱樣兒。”
“需知,我可是和你一樣的女孩兒,并不是見了美人淚,就漿糊糊了一腦子的蠢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