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妙,對不對?
前世裡輕易就把風雨飄搖中的藍家一舉擊垮的郭紫奇,此刻就站在藍佳音的眼前。
沐家鐵三營之一,鐵槍營郭老将軍的嫡長孫女,妗貴的出身,出衆的品貌。
身上穿着南洋貢上的祁羅沙裙,頭上戴着西域風情的大紅寶石金钗,脖子上挂着金剛石打造的五彩璎珞,腰間懸着瑩潤的羊脂玉玉佩,一件件,一樣樣,沒有一樣是凡品。
通身的氣派,如耀眼的朝陽,似華麗的牡丹,她就搖着扇子往這裡一站,不用開口說話,立時就把張紅梅,宋巧芳之流比的沒影了。
眼瞧衆女帶着幾分讨好的跟郭紫奇見禮,寒暄,無疑從側面,展現了這郭大小姐的好人緣。
想想也是,能為好友仗義執言,拿着鞭子在大街上,不顧自己女兒家的形象當衆去抽打負心郎的,自然是女中豪傑!
可為什麼?
對着這樣那那都好的郭紫奇,藍佳音偏偏就是生不出喜歡來呢?
就算她明知道,在前世的那件事情裡,郭紫奇充當的隻是一個無辜的角色。
而自家那傻大哥,當街勸架,伸手推開郭紫奇,搞得自己被驚馬踩斷腿,也都是自找的罪受。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
就這麼一場看着不算大的禍事,便将才堪堪有了起色的藍家,赤*裸*裸的推進了這突如其來狂風暴雨中。
也許百十兩銀子,對于富庶人家并不算個事兒,但落到貧窮人家的頭上,端的就毀家的災難。
就在藍宏旭因着自家三嬸娘幾句挑撥,就将郭家的銀子拒之門外起,藍佳音費心維護的小家,瞬間就落入了無邊的地獄中。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有這麼句老話?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單單就憑着這一點,藍佳音對郭紫奇的怨恨,就無法輕易釋懷。
重生一世,提前了那麼多年,瞧着郭大小姐纡尊降貴般的跟自己打招呼,藍佳音心裡格外不是個滋味。
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是勉強擠出來的,口吻很是僵硬的說了句,“會一點,但不是很娴熟。”
要說這回答也算是中規中矩,沒什麼大差錯的,可問題是,藍佳音在郭紫奇問話前,還笑意妍妍,對誰都是溫柔和善。
偏在聽到郭紫奇問話後,不過眨眼功夫就變了臉色......
這其中的點滴,可真是太過引人遐想,耐人尋味了吧?
郭老将軍嫡孫女的示好,藍佳音就這麼涼涼淡淡的接着,任誰看,她對郭紫奇都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這可是樁新鮮事!
圍繞在藍佳音和郭紫奇兩人的身邊,可站着七八位官家小姐呢,這些人别看年紀都不大,可那一個都是不能小觑的人精!
說白了,大宅門裡出來的娃,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她們将郭大小姐和藍五小姐的互動看在眼裡,心裡端的覺得無比興奮。
‘明兒個又有了新話題。’
‘這可全都是我親眼所見啊。’
‘看到沒,這可是藍五小姐先不稀罕郭大小姐的呦。’
‘哎呀呀,快看郭大小姐的臉,都要和她的衣裳一樣紅了!’
第一手的秘聞,沒加油也沒添醋,簡直太珍貴了有沒有?
一時間,大家都是各有各的計較,各有各的打算,都在心裡暗自思量,有人甚至默默的惋惜,“可惜今兒個是賞花宴,大家手裡拿的都是扇子,這要是在外面踏青,保不齊郭大小姐的鞭子就要甩起來了!”
一個二個的都在心裡打小算盤,卻是沒了人說話,場面竟是詭異的冷住了。
郭紫奇被人當面拂了面子,臉上一陣陣的發燙,瞧着藍佳音的眼神便有些發冷,她剛才和郭大夫人就坐在梁文玉身邊,梁文玉對藍佳音的贊美之詞,她聽得清清楚楚,而底下那些小聲的議論,她也都沒漏掉。
好麼,原本以為是新官到任的普通宴會,可來了才知道,這家的小姐是個不一般的。
郭紫奇江門之女,她娘生了五個兒子,才得了她這個貴女,那真是稀罕的不成,從小被家裡人捧在手心裡長大,心地是善良的,可秉性也是高傲的!
在她看來,雖然郭老将軍曾在宣平侯跟前,說過某些不合時宜的話,可那都是祖父他老人家一廂情願,她郭紫奇可沒想着要去攀高枝。
隻不過,郭紫奇心裡怎麼想的,外人并不會知道,也不知道是怎搞的,平京城裡隻要一提起世子爺的婚事,就會和她牽扯到一起了。
畢竟,郭紫奇的爺爺教導過侯爺,而父親也教導過沐淩炫,兩人的家世雖然差了那麼點,但情誼深重,所以怎麼看怎麼配。
按理說,這會有人取代了郭紫奇的尴尬位置,她應該感到開心和輕松才對啊,但是這心裡的不舒服是從何而起?
沒等郭紫奇把這給想明白呢,藍佳音這邊就給她來了個對不起,好麼,這下可算是将某人心裡的火,全都給勾出來了!
想想,這位前世裡就敢當街拿馬鞭抽男人,今生,你當她不敢當衆打女人麼?
至于手裡拿的是扇子還是馬鞭,額,有區别嗎?
好在離她們這堆人不遠的地方,站着沐冰元,這位一看情形不對,生怕藍佳音吃虧,難得的連跑帶走,很快就插在藍佳音和郭紫奇中間。
沐冰元跟郭紫奇很熟,拉着人家的手,含笑贊歎,“前幾日我還聽四叔說,郭老将軍老當益壯,手中的羅漢槍連敗十二人,好生勇猛。”
“可惜了,祖母不讓我們女孩兒家進軍營,竟是無法看到老将軍的英姿。”
郭紫奇瞥了一眼被沐冰元擋在身後,垂頭不語的藍佳音,倒也不敢不接沐冰元的話,壓着心裡的怒氣,勉強笑道:“那有什麼可惜的?你若真是想看,就來我家啊,我爺爺和父親隻要在家,每日晨起必要練槍的。”
“就在我們家的演武場,還不是想怎麼看就怎麼看麼?”
衆人眼見沐冰元出頭,特意的為藍佳音打圓場,哪能不給面子?
剛才還都恨不得是隐形人,這會又都是嬌笑連連,活色生香了。
有的還厚着臉皮湊趣,“那我也要去,阿紫姐姐可不要嫌棄妹妹呦。”
世子爺再好,那也隻有一個,郭老将軍家,孫子一輩的,可還有三個沒成親的呢,進不了宣平侯府做世子夫人,在将軍府做少奶奶也不錯啊。
郭紫奇對這些人的見風使舵,不過随意應付兩句,這地方她真是多站一會都覺得惡心!
沒一會就主動對沐冰元說,“我娘剛讓我去找大嫂,她有事請吩咐,卻是和你們說起話來絆住了腳,這會可是不敢再耽擱了,我去找大嫂了,你們繼續。”
臨走和這一圈的小姐們都道了别,就是把藍佳音這個主人家給漏過去了,愣是連個招呼都沒打,顯見得,這位是從心裡記恨上了。
沐冰元見狀不禁有點着急,要知道,祖父手底下鐵三營,每一營各有一位大将軍,這三位将軍乃是沐家最衷心的心腹,而郭家因着和侯爺,世子,都有為師之誼,越發就顯得更重要些。
要是真的得罪了郭家,另外兩家都和國家同氣連枝,他們家的小姐,少不得就會被郭紫奇煽動,從而在各種場合裡冷落,孤立藍佳音。
若是自家娘親說的都是真的,那這位未來的四嬸,豈不是在無意中把自己個弄得很被動?
小姑娘是個天生的熱心腸,對着衆女笑了笑,就忍不住拉着藍佳音走到一邊,柔聲勸道:“音姨,雖說郭大将軍揚言,自己的嫡女乃是巾帼英雄,唯有世子爺這樣的蓋世豪傑才能匹配,可到底他老人家隻是酒後之言,祖父當時也并未搭他的話茬,倒是算不得真的。”
“固然後來平京城裡的風言風語傳得厲害,但想來也是有些不甘寂寞的人刻意為之,其實,我冷眼瞧着,四叔和郭大小姐這幾年裡,連面都沒見過幾次,又怎麼會有私情呢?”
“今日乃是藍府宴客,你作為主人卻這樣故意下郭小姐的面兒,還是當着衆人的面,未免讓人覺得你失禮,反而是落人話柄,失了主動。”
藍佳音原本心裡也不痛快的很呢,不可否認張紅梅和郭紫奇的先後出現,不可避免的就讓她想起了前世的那些遭心事。
可她沒想到是,沐冰元會出面幫她應郭紫奇,還拉着自己說了這麼一番肺腑之言!
心中不覺大奇,這位沐家的嫡長孫小姐,前世裡命運并不大好,先是嫁給表兄薛寶山,可兩人成親不過一年的光景,便又和離了,最後更是帶着豐厚的嫁妝,遠嫁江南。
藍佳音對此女,可以說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沒想到,今世得見本尊不說,這位還居然是這麼個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和她娘親,妹子比起來,簡直就是兩種人啊。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和善可心的小姐,也會走和離這條路?
難不成,是那位薛家公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嗜好?
還别說,藍佳音這個知曉前程往事的人,瞎胡亂猜測,卻是把薛寶山的毛病,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對着在關鍵時刻,為自己挺身而出的沐冰元,藍佳音也硬不下心腸,笑道:“元姐兒,你說了這麼些都是為我好的好話,我承你的情呢。”
“隻是,你誤會我了,我不是因為那些傳言,故意針對郭小姐的,我就是......”
藍佳音一時沒有好措辭,想了又想,瞧着沐冰元了句,“元姐兒,你相不相信,有的人,你瞧了一眼,就覺心裡不喜歡,就好像上輩子就有過節一樣?”
“壓根生不出好感來,更别提要笑臉相迎了。”
“......”沐冰元無比驚訝的瞧向藍佳音,真心沒想到,看起來活潑可愛,能說會道的藍五小姐,居然還有這麼神神叨叨的一面。
她想了想,自己往日所看過的佛經,裡頭也不乏講些因果報應,前世今生一說,自己沒遇見,但不一定别人就沒這樣的經曆。
再說了,隻要四叔是喜歡藍五小姐的,那麼郭小姐再怎麼好,怎麼厲害,又有她沐冰元有什麼關系呢?
想來藍佳音也不是個蠢笨的,不會做這些落人話柄的事情,可能真的是一見不喜吧?
沐冰元捋順清楚了,瞧着藍佳音說,“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
“......”這回換藍佳音無語了,她真是沒想到啊,在閨閣小姐中,最為難能可貴的信任,居然如此簡單的就被自己得到了,還是薛如蘭親生女兒的!
心裡說沒有觸動,不覺得暖烘烘的,那絕呼是自己騙自己。
暗歎了一句,‘活久見多,’她不由得伸手拉住沐冰元的手,誠摯的說了句,‘謝謝’。
兩人相視一笑,心裡明白,自己在此刻,又多了一位新朋友。
雖說兩人在輩分上差着輩呢,可這卻不影響心裡的高興勁兒。
藍佳音心中的不快被得了新朋友的快樂所驅散,她頓時就來了興緻,細細的跟沐冰元講着今日後花園的各項玩意兒,想讓這位下午能玩的順心遂意。
她們倆這般親密,不知看的多少人眼熱,張紅梅不禁暗自嫉妒,輕聲嘟囔道:“藍五小姐可真是個會看人說話的,瞧瞧,沐大小姐最是個目下無塵,不愛多說話的主兒,今兒倒被她哄得開心。”
“剛才居然還為她出頭,沒看把郭大小姐給氣的那樣,唉,要說,咱們才是一夥的,她怎麼就偏幫個外來的呢?”
宋巧芳剛巧和她站在一堆,她最近正和藍佳音和胡清惠交好,自認她們才是一邊的,聽了這些不好的話,當下心裡就很是不愛。
宋巧芳覺得張紅梅這就是小題大做,自己嫉妒藍佳音能和沐冰元說得上話,就故意說這些讓人多想的話,引得大家都對藍佳音心生罅隙。
當着她的面,诋毀她的朋友,那怎麼能成?
宋巧芳揚起手中的熏香帕子,掩唇輕輕一笑,“梅姐姐往日也沒少見沐大小姐,妹妹倒是覺得好生奇怪,怎麼您這樣舌燦蓮花的妙人兒,都不能多和她說上兩句話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