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平庸師傅的為師之道
“你的性子，一向還算穩重，為何也學清狂一般了，剛才那最後一句話，有必要說嗎？”
走下通往山門的台階的時候，顧惜今有些不悅的傳音說道：“甯九疑肯定以靈識在看着你，你這番話，必定加重他對你的仇恨。”
“面皮早就撕破了，還擔心加重這一層嗎？”
方駿眉淡淡回道：“你以為甯九疑為何要算計我，若是能殺了我，當然是最好不過，若是不能，等我離開桃源劍派之後，這個老家夥，恐怕早晚還會盯上我。”
方駿眉終于恢複如常。
深邃而又靈動的眸子裡，閃爍着睿智光芒。
顧惜今聞言，瞥了一眼，笑道：“你既然想到了這一層，打算如何應對？他上一次不是你的對手，這一次若出手，肯定是會請幫手來的。”
“不知道。”
方駿眉利落的道了一句。
顧惜今聽的微微一楞，這實在不像是一個有腦子的人該說的話。
方駿眉苦笑道：“我被你們關了一個多月，出來就被趕出宗門，哪裡還有時間和機會去布置，又不是真正的無所不能的神仙。”
倒也是！
顧惜今點了點頭。
方駿眉忽然一笑道：“聽你之前的口氣，似乎打算對他動手了，他若真的出山門，自然是由你們來對付。老家夥屢屢煽動外門弟子來幫他自己争取利益，早晚釀出大禍，還是早點除了吧。”
顧惜今聞言，笑而不語。
這一幕，實在有趣，方駿眉已經被趕出桃源劍派的人了，竟然還在和顧惜今讨論桃源劍派的事情。
……
又走了百息，三人終于出了宗門。
才出山門，就見蹉跎道人和範蘭舟，站在不遠處的半崖邊上，背對着山門，山風吹的二人袍發飛揚，不見令狐進酒。
西邊的太陽，灑下紅色的餘輝，照在二人身上，令二人的身影，格外的顯眼，時光在這一刻定格，仿佛老天爺也要令方駿眉永遠記住這一幕一般。
方駿眉在一瞬間，就目光複雜起來，氣息沉郁了下去。
看了看那二人的背影，又轉頭看了看山門，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無論他之前走的有多慢，終究是出了那山門，出了山門之後，他就與桃源劍派再沒有一點關系。
啪！
一隻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駿眉，我就送你到這裡了。”
宋舍得少見的傷感，聲音低沉。
“離開我們桃源劍派之後，也要好好混，我在你身上投機了這麼大，将來見到你，都是要問你讨回來的。”
第二句就露出投機份子的本性，聽的方駿眉哭笑不得，不過那市儈的話語深處，卻藏着深深的期待。
方駿眉正了正色，說道：“師兄，你也要好好修行，我在遠方的修真界裡等着你來，聯手闖蕩。”
宋舍得重重點頭，再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後，不說半點廢話，轉身走進了山門之中。
方駿眉又看向顧惜今。
“滾吧，小子，我可沒有什麼東西送你，不過下次見面的時候，若你還不是我的對手，休怪我宰了你！”
顧惜今冷冷說道，卻沒有轉身進門，依舊站在那裡。
“要對那個老鬼動手，便快一點，我是不會讓他活太久的！”
方駿眉聽的微微一笑，傳音道了一句，也不再與他廢話，朝蹉跎道人二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顧惜今則是揮手示意那兩個守山門的弟子，先進山門裡去。
……
砰！
到了二人身後，方駿眉雙膝跪地。
“師傅，二師兄。”
二人聞言，轉過身來。
範蘭舟面色沉郁，蹉跎道人則是面上明顯多了幾絲皺紋，仿佛幾個徒弟，令他操碎了心一般。
“駿眉，你知道我為什麼建議大師兄，把你逐出宗門，做為懲罰嗎？”
蹉跎道人低沉着聲音問道，神色唏噓。
方駿眉搖了搖頭。
蹉跎道人看着他，笑了笑，又看向那西邊落日的方向，射出無限神往之色，說道：“那是因為，桃源劍派太小太小了，你的未來不在這裡，而在西邊那片更廣闊的天地裡。”
那也不用逐出宗門吧！
方駿眉聽的動容的同時，又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想我蹉跎道人，修道資質放在這片地面上，也算不錯，但若是去到更大的舞台上，不過是個平庸之輩。當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去遠方的修真繁榮之地闖蕩，最後卻灰溜溜的回來，實在是既可笑又可悲。”
蹉跎道人也不看方駿眉，仿佛自言自語。
“凡蛻期已經無望，未來或許連劍道瀝皿也領悟不了，徒弟也沒有教好，除了傳給你們一些功法之外，也沒有什麼逆天之物傳你們。”
蹉跎道人越說越是神色黯然，甚至起了自責。
“師傅――”
方駿眉和範蘭舟同時道了一句。
坦率的說，蹉跎道人的确不是一個高明師傅。
但在不動峰的一幹弟子心中，對他仍是十分尊敬的，尤其是龍錦衣和範蘭舟，都是他從幼年起調教出來的。
至于方駿眉，與蹉跎道人相處的時間更短，談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但他是個尊師重道的老派性子，既然入了蹉跎道人門下，又多少受過他的傳道和指點，便是真的把他當師傅。
蹉跎道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說道，接着說道：“但老天爺，偏偏把你們幾個送到了我的門下，你們幾個，個個天分才情卓越，我經常便感覺到自己這個師傅，耽誤了你們的前途。”
“師傅，不用說的這麼誇張吧。”
方駿眉已經開始皺眉。
“我經常便在想，我這個做師傅的，還能為你們做點什麼。”
蹉跎道人依然沒有理會他，接着說道：“幾天之前，我才終于想明白了。”
說到這裡，終于收回目光，看向方駿眉，蒼老的面龐，格外的凝重嚴肅。
“我與你們師徒一場，他意味着，我和你們的緣分，就是今生不計一切的幫助你們前行，助你們攀的更高，走的更遠！”
“若有一天，我不能再幫你們，那時候，我就該目送着你們離開……而你，要用你的背影告訴我，世界――你來了！”
蹉跎道人緊緊盯着方駿眉的眼睛，目光炯炯，明亮如火炬，仿佛是把自己永遠無法達成的夢想，傳承給方駿眉一般。
方駿眉身軀顫了顫，心中大動。
在背負着負劍老人的夢想，離開負劍山城之後，他又要背負着蹉跎道人的夢想，離開桃源劍派，卻更遠的地方闖蕩了嗎？
“駿眉，去看更廣闊的天地吧，你的舞台，在那裡！”
蹉跎道人聲音激昂起來，指着西邊的落日方向說道。
方駿眉聽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生出熱皿沸騰的感覺，一雙虎目裡，終于有熱淚滾滾而下。
這就是他那個似乎沒有什麼傑出之處的師傅，但此刻，為什麼卻是如此的光芒萬丈？
……
“師傅，無論我去到哪裡，你都是我的師傅，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教導的。”
方駿眉額頭觸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蹉跎道人眼中閃過欣然之色，生受了他這三個響頭之後，将他扶起，突然一笑道：“駿眉，你知道你被逐出宗門，這還意味着什麼嗎？”
方駿眉愕然。
蹉跎道人道：“他意味着，從大師兄頒下這個命令開始，你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了。”
方駿眉聽的心神再震，面色慘淡了下去。
蹉跎道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和藹，說道：“駿眉，從這裡離開之後，如果有更高明的修士，要收你當徒弟，千萬不要因為我而拒絕了他們，你值得擁有一個更好的師傅。”
“你是一個行起事來，講規矩，講原則，講道義的人。我逐你出宗門，便是要幫你斬斷了你和我之間的這段牽挂，讓你從此再沒有任何規矩道義上的顧慮與羁絆，可自由的去追逐自己的修道夢想！”
方駿眉終于明白蹉跎道人的良苦用心，對于這位敦厚的長者，已經說不出更多的感激之詞來。
蹉跎道人也已經不打算再多說，摸出一隻儲物袋子來。
“師徒一場，這是我送你的最後幾樣東西，袋子裡有些我遊曆時去過的地方的地圖玉簡和勢力介紹，還有一塊功法玉簡，記載着一篇龍門期的修煉功法，若你将來沒有得到更好的，便湊合着先練吧。”
一個謙虛的湊合二字，透露着蹉跎道人多少慚愧。
方駿眉拿着那儲物袋子，無聲淚下，說不出話來。
蹉跎道人已經轉過身去，拍了拍範蘭舟，示意他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
“駿眉，師兄我這點身家，想必你也瞧不上了。”
範蘭舟剛才被他們二人搞的有些傷感，也是難得的打趣了一句，言語之間，仍是把方駿眉當作師弟的。
方駿眉聽的笑了笑。
範蘭舟接着道：“我當初把你搶進門，也許本就是錯的，若你拜入大師伯門下，或許今天的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不！”
方駿眉正色道：“在不動峰上的這段時光，是我一生裡，最輕松快活的時光，就算重來，我也仍願意拜進不動峰，我内心裡，十分感謝師兄當年把我帶到不動峰上。”
範蘭舟笑了笑，也是欣然。
“那遠方的修真世界，必定更加危險，師兄我隻有十二個字送你，持如履薄冰心，行勇猛精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