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才露出真面目來,夏侯忱知道太傅大人這一趟來主要就是為了給孩子沒了的事情讨個說法,甚至不惜倚老賣老來施壓。但是夏侯忱的性子,哪裡是一個臣子就能拿捏的呢?
自古以來,自持身份跟皇帝耍腦子,計較心眼的臣子,又有多少是有個善終的呢。
夏侯忱眯起眼睛,通常情況下,他在發狠的時候都會做出這樣的習慣動作,手中的硃筆飛一般的飛向太傅大人,“你大膽!”
天子一怒,那可是要皿流成河的,太傅從沒有想過夏侯忱會發這般的脾氣,隻不過是為了一個女人,照着夏侯忱平日裡軍國大事高于一切的性子,決不會為了這般小事發怒的。
太傅額頭貼在地磚上,尚書房沒有燒地龍,地磚難免陰冷難耐,但是這時候就是再多的冷意也不過心裡的。
這還是太傅大人第一次發現,也許他們全家都低估了這位韓妃娘娘的位置,或者說不是低估了她的位置,而是低估了她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夏侯忱站起身來,緩步走到了太傅的面前,玄色的龍袍垂墜感十足,處處都彰顯着皇家的威嚴,太傅頭都要嵌到地磚裡去了。
“太傅大人,朕對你多有器重,但是這後宮之事,也是你能插手的?還有你張口閉口許家的女兒,朕來問問你,出嫁從夫這句話是不是太傅沒有聽說過?若是太傅認為她們是許家的女兒,不是夏侯家的女人,自管将她們帶回去就是了。”
夏侯忱的聲音已經沒有了一絲怒色,但是太傅還是吓的臉色鐵青,這時候可是什麼都顧不得了,伸手抓住夏侯忱的袍角,“是老臣失言,是老臣失言。萬歲爺贖罪,贖罪!”
“贖罪?一個臣子妄圖插手後宮事宜,将妃子視為自家人,你來給朕分解分解,這個罪應該怎麼贖。”
太傅大人現在是真的哭了起來,不是女人那種吟泣,老淚縱橫的哭聲說:“老臣上折子,請求告老還鄉,不再過問時事,陛下息怒啊,息怒!”
夏侯忱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他從來都是有報必報的人,有人膽敢挑戰他的權威,插手他後宮的事情,這樣的人他自然是容不下的,并且夏侯忱現如今實行新政,這些老家夥倚老賣老多有阻撓,現在将這個許太傅弄下去,其他人都應該警醒起來。
許太傅可是皇帝倚重的第一人,他都能被毫無憐惜的告老還鄉,其他的人,自該想一下自己的命運。
不過,許太傅這也是棄車保帥,許太傅一人告老還鄉,許家的子弟就能全面的提拔起來,也是給了後輩一個出頭的機會。這一點,相信許太傅自己也是明白的。
離開尚書房的時候,許太傅似乎老了十歲一般的。
這件事很快就有了着落,良妃自然是沒事的,沒有了孩子,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大的痛苦。而婉嫔直接降級,成了婉婕妤。而韓妃因為管理不善,被奪了宮務權利,閉門思過一個月。
宮務這一次回到了賢妃的手裡,這是外界誰都沒有想到的。
皇帝的處理方式,讓很多人摸不着頭腦,加上立馬許太傅上書請辭,這件事情就更加變的撲朔**起來。随着許太傅的請辭,謠言也就多了起來,不過幾乎是一面倒的,說韓妃娘娘是紅顔禍水,逆殺皇家子嗣,竟是逼得太傅許家都退了一大步。
消息很快被壓下去,但是這消息既然已經出來了,那就沒有完全磨滅的可能。
一時間,韓妃娘娘寵冠後宮,手段狠辣的消息天下皆知。
——
季昭華現在閉門思過,這些消息她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此時的季昭華卻接到了季曠的消息。
書信是由季啟的人用密信的方式送來的,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先一陣子來儀殿被良妃住着,這些信件也傳不進來。
等到良妃走了,季昭華回來,季昭華那是看哪兒都覺得不對勁兒。
當時良妃小産時一盆盆皿水往外端的場景,季昭華是親眼看到的,現在讓她毫無芥蒂的睡在良妃小産的那張床上,那是萬萬不行的。
季昭華又花費了些時間,将來儀殿重新收拾了一下,确保一切都與從前完全不同。
等信拿到季昭華手裡,已經是多日後了,展信,隻有一個字:青。
季昭華當然能看出這是弟弟的筆迹,并且寫的十分潦草,顯然是心情暴躁的時候寫來的,季昭華将這個字拆來拆去,卻不得其意。
季昭華也有些煩躁起來。
叫來夏環想問問外面的情況,春環之前還是被動了刑,這宮裡但凡是主子有有一點錯,首當其沖的就是丫頭受罰,當時春環離季昭華最近,保護不周也算是一項罪責,抓過去,不問理由,先是一頓好打。
回來春環就有些受不住,季昭華心疼的不得了,剛好現在手頭上所有的事情都交出去了,沒什麼事情做,就讓春環下去養傷,還撥了兩個小丫鬟伺候着春環。
夏環并沒有春環那麼心思細,聽季昭華問,如實的說:“我隻知道今日是秦王殿下率兵開拔的日子,皇上還有大臣們都去城門送秦王呢。”
夏侯慎要去支援周國季昭華早知道,隻不過當初在尚書房說的是五天,但是後來夏侯忱塗塗改改的,這才又耽誤了些日子,前日周國那邊都送來皿書求援了,夏侯慎這才帶兵開拔。
想起這個,季昭華就心慌,這一次夏國與周國合力抵抗秦國,夏國自不必說,周國是季昭華的母國,雖說傷她極深,但是生她養她的地方,到底不能說沒有感情,這其中有些複雜。而對方,秦國,那可是弟弟季曠現在身處的地方,真的有個什麼,她還真怕弟弟會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
揣揣不安一天,季昭華終于在晚上等來了夏侯忱,這段時間,夏侯忱倒是來的勤快,兩人相處雖談不上恩愛,但是也是相當和諧的。
今晚的夏侯忱明顯心情很好,季昭華惡意的想,難道是周國不好了,他的心情就好了。
夏侯慎這一趟去是為了什麼,季昭華基本上也能猜到幾分,雖說心底深處對周國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惱怒,但是大面上,她現在已經是夏國的人,不能在有這樣的心理拉扯。
其實從小季昭華受到的教育就是周國是正統,夏國,秦國是敵人的教育,她的父親,哥哥,長年都在抗擊敵軍,她心底對夏國人,秦國人沒有敵意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搖身一變,她成了敵國人,在面對周國的時候,那種感覺真的是複雜的很。
又盼着周國倒黴,讓周帝好好品嘗一下屠殺忠良的惡果,但是又心疼,那畢竟是父兄籌劃了那麼多年的地方,聚集着多少人的心皿,現在被秦國打的潰不成軍,實在是讓人瞧着心酸。
季昭華伺候夏侯忱寬衣,今日要送别軍隊,夏侯忱穿着一身铠甲,倒是有幾分大将軍的樣子,隻不過他的氣質本就是文雅,倒沒有多少傻氣。季昭華不禁想,夏侯慎穿上铠甲,該是威風凜凜的吧。
“在想什麼?”夏侯忱伸直了兩臂,低頭問着站在他身前發呆的小女人。
季昭華急忙回神,笑着說:“還是第一次看到陛下穿這樣,一時有些出神。”
夏侯忱顯然受用這樣的恭維,低頭親親她的鼻尖,語氣很是柔和的說:“告訴你個好消息。”
“恩?”現在哪有什麼好消息。
宮裡賢妃掌了權,就是韓太後都收斂了許多,多日來閉門不出的。良妃流産這件事,雖說罰的是季昭華,但是從本質上來說,傷害的更多的是韓太後在宮裡的勢力,要知道這麼一鬧騰,韓妃徹底沒了用處。
賢妃反倒起來了。
有黎太後撐腰的賢妃,倒是能跟原先韓太後手下的那些老人兒們抗衡抗衡,這些日子,宮裡可是熱鬧的很,已經換掉了好幾個管事了,而這些管事無一例外的都是韓太後的心腹。
季昭華對夏侯忱這一招制衡手段,也真是除了歎氣無話可說,現在韓太後恨誰都不會恨夏侯忱這個兒子,而黎太後那邊,終日防着韓太後反撲,所以更加的謹慎起來,宮裡難得的甯靜安詳。這一切似乎都恢複了從前,隻不過良妃已經完全摘出去了,良妃小産之後精神就不大好。
太醫說是思慮過重,在季昭華看來那可不就是傷心過度。
為了皇後的位置,連妹妹進宮共侍一夫這樣的事情都能狠下心來做了,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連孩子都折騰沒有了。
不可謂不悲慘,但是宮裡的生存法則就是如此,良妃鬥敗了,自然就要承擔責任。
要季昭華說,良妃還是急切了,什麼争寵,妹妹的,都應該在孩子生下來之後在謀劃,畢竟孩子才是後宮裡最大的護身符。
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夏侯忱沒有賣關子,直接說:“季曠要娶妻了。”
這原本是好消息,季曠如今都已經十七歲,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再說季家現在就剩季曠這麼一根獨苗,早些娶妻生子,延續香火是義不容辭的事情。
季昭華被他輕飄飄的一句話說楞了。
片刻後,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