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時候妄自尊大,殊不知這樣的傲慢會在很大程度上,傷害到兩人的感情。站在夏侯忱的角度看來,季昭華現在是他的人,生了他的孩子,所以理所應當為了夏侯一族的未來,甘願做任何事情,但是他卻沒有考慮到,季曠是季昭華唯一的弟弟,是所有對家人的寄托,這種感情,不是夏侯忱用寵愛就能彌補的。
在很大程度上,女人都是需要安全感的動物,但顯然的夏侯忱給季昭華的安全感不足,并沒有強大的,讓季昭華可以放棄家人,甚至背棄自己的弟弟。
感情裡,在意識形态上發生沖突的時候,最可怕的就是互相掩藏着,最好就是開誠布公的說出來,找到兩方都能接受中間點,但季昭華與夏侯忱的身份,注定了他們不能敞開心扉,所以隻能各自盤算。
好在,夏侯忱心計深沉,季昭華現如今也不是什麼都放在臉上的小姑娘了,所以他們還能維持住表面的恩愛,心到底是有了隔閡的。
“今日見到省身都說什麼了?”夏侯忱開口問。
季昭華臉上一片見到親人後的愉悅,但是跟季曠說了什麼卻是絕口不提的,隻說:“倒是沒說幾句,就被阿齊格給打斷了,皇上您沒看見,那個阿齊格,可真個.........。”
“是個什麼?”夏侯忱見她說着說着突然打住,便有些興趣的問。
季昭華笑的不行,肆意的說;“可真是個傻姑娘呢!”
傻姑娘?夏侯忱被季昭華用的這三個字弄的笑起來,那可是漠北汗王最寵愛的女兒,又是季曠的妻子,怎麼到了季昭華的口中,就成了傻姑娘呢。
哪裡會傻,夏侯忱好笑的搖頭,恐怕也隻有季昭華這般單純的人,才會看誰都是傻姑娘吧。
“朕瞧着,你倒是像傻姑娘。”
季昭華鼓鼓腮幫子,有點幼稚的動作,被她做的生動活潑,不贊同的說:“我現在哪裡是什麼姑娘家,眼瞧着雪兒都會叫娘了,可真真兒是老了。”
夏侯忱擡手敲季昭華的額頭,不許她說這般喪氣的話,夏侯忱比季昭華大将近十歲,在他的眼裡,季昭華可不就是小姑娘麼。
兩人嬉鬧一陣,和順便來禀報,“陛下,周朝孟丞相求見。”
季昭華手一僵,沒想到孟辰良會到這裡來,夏侯忱倒是對孟辰良的到來并不吃驚,先前在宮裡,周帝沒有答應夏侯忱的條件,兩個人可謂是不歡而散,但是現在這種時候,周帝前有猛虎,後有豺狼,跟季曠那邊搞好關系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對夏侯忱,周國隻能拉攏,絕不敢真的跟夏侯忱翻臉,否則那就是腹背受敵,到時候情況不堪設想的。
周國皇帝拉不下這個臉來,那麼也隻有丞相大人上門求和。
夏侯忱對季昭華說:“要不要去見見?”
私下面見周國的大臣?季昭華搖頭,她現在心裡已經有了防備,所以很多事情,她不想為以後留下把柄,私下面見外男是多麼嚴重的罪行啊,即便是現在夏侯忱允許,也難保到時候他會不會突然那這件事出來處置她。
“還是不了,我想還是在盛大的場合碰到,會有更好的效果。”
盛大的場合碰到就是避無可辯避,并不會留人話柄。夏侯忱想想,倒也是,現在見了,似乎不能達到他們的預期,所以也就不在多說,帶着和順走了。
這時候的季昭華哪裡會想到,夏侯忱這一去,是跟周國的皇帝,實際上就是孟辰良達成了協議。而這個協議,就是拿她弟弟的命去換取對夏國最有力的東西。
夏侯忱已經算到周國會同意他的要求,隻是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陛下所提之要求,我國實在無法準從,不過倒是可以這樣。”孟辰良拿出了中間政策,“可以将陛下需要的匠人借予夏國,為期三年,到時候必須如數歸還我周國,陛下看這樣如何?”
還真是好主意,這些匠人還是要回來的,那麼到了夏國之後,他們就會有所保留,不會将技術盡數的交給夏國人,這樣不僅滿足了夏侯忱的要求,還能最大限度的保護他們本國的技術。
但是夏侯忱什麼人,孟辰良的打算他很明白,但是他并不是沒有對策,這些人到了夏國,夏侯忱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傾其所能的傳授技術。
“可以!”夏侯忱回答的擲地有聲。
孟辰良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心,皇帝年紀輕輕,很多時候年輕氣盛,不夠隐忍。但是北有季曠,南有夏侯一族,周國現在的情況,明顯是到了最危急的時刻,這個時候千萬千萬不敢跟夏國出現紛争,如果夏國與季曠聯手,那麼周國幾乎是片刻間就能幻滅。
孟辰良也不是不後悔的,當年他受到皇帝賞識,兩個年紀都不大,但是都自認才華無雙的男子湊在一起,總有生出很多雄心壯志。想要完成這些遠大的抱負,最先要做的就是奪回實權。這個時候,定國公府季家就成了他們最大的絆腳石,定國公為人強勢,手下的謀臣更是多如牛毛,生生的将皇帝給架空了去。這樣沒有實權的皇帝,如何能夠甘心,兩人密謀策劃了一場滅門案。季家被除去後,大權重新回到皇帝手裡,孟辰良也是春風得意,但是他們還是太年輕了,不明白在完全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這樣屠殺國家的高位大臣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周國軍隊數以萬計逃往夏國,朝中與定國公較好的老臣,紛紛上奏,請求告老還鄉。一番清洗下來,朝中老臣十之八九退出朝堂,而國之軍隊,十之八九人心渙散,就算是沒有逃走的,現如今的戰鬥力都是極其低下的。
若不是如此,這一次前秦國軍隊打入周國,他們也不會向夏國借兵。雖說夏侯忱是個老狐狸,在他手裡,很難占到什麼便宜,但是到底還是能保住周國的不是麼?若是真的讓秦國人打來,那可真的是毀家滅族的後果。
孟辰良心中不是不苦的,他一個窮小子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何其的不易,他沒有遠見,這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周易之可是皇帝啊,怎地也能如此的沒有遠見呢,殺季氏是最開始的一步錯棋,後來批準老臣還鄉養老又是一步錯棋,再然後就是借兵。其實有時候很多事情回過頭來看,都是錯的,但是當時的情況下,卻又都是對的,誰能說的上呢。
現在對于孟辰良,一切都是虛無的,隻有好好的輔佐周易之才是正确的,前塵往事不必再去追憶,他失去了他所有能失去的,現在隻有權勢是支撐他走下去的唯一動力,為了這份權勢,他都不能妥協,都要堅持下去。
“陛下大仁大義。”孟辰良歎道,“過兩日就是正式的春耕祭了,到時候煩請陛下莅臨,季公子也是會到的。”
季曠現在毫無官職,在周國人的稱呼裡,又不願意如夏侯忱一般,稱呼他一句‘季小将軍’。所以就隻有一句季公子來稱呼。
夏侯忱覺得周國的人實在是沒有兇懷,如今都走到這個形勢了,他們還是打算要跟季曠死磕,實在是沒有氣度。
說完正經事情,孟辰良拜别夏侯忱。
和順帶着孟辰良退出來,驿站并沒有深宮内院那麼大,所以在也不是什麼聲音都聽不到的,孟辰良走出前廳就聽到後面傳來的小女孩的哭聲。他們這些大男人,猛地聽到嬰兒的哭聲總是會有片刻的停頓,他去年去夏國的時候,晴霜說過,當初季昭華離開丞相府的時候,是懷着孩子的,隻不過那個孩子被林輕舞害死了。
回來之後他不是沒有問過林輕舞,結果無一例外的,都是否認的。
他也想問問丞相府的下人,畢竟當初的事情,隻要下決心查,也不是完全查不到的,但是他卻不敢查。若是真的,他該如何,那個他根本就不曾知道到來,也不曾知道失去的孩子,跟季昭華,他的妻子一起,失去了,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現在回想,其實當初他也是狂熱的,為了眼看着就能唾手可得的權利,陷入瘋狂。那時候如果他能冷靜的想一想,就該明白,有些人一旦失去就再也追尋不回來了,他的父母是死于冤案,死在定國公的命令下。但是季昭華當時還小,這些事情跟她又有什麼關系呢,她是多麼幹淨,純良的女子。
可終究是沒有回頭路的,有些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也找尋不到。那些他曾經狂熱渴望的權利,現如今他已經握在手裡,并沒有覺得有預想中的志得意滿,反而覺得空洞,那夜深人靜後的巨大空洞,簡直能逼瘋了他,讓他怎麼能夠接受,是他親手将心愛的女子推了出去,而他的孩子,也因他而死。
就在孟辰良愣神的功夫,他聽到了女子軟糯的,哄着孩子的聲音,這聲音是如此熟悉,是他在夢裡都不敢回味的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