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呢,季昭華打量着攔住她去路的女子。
十四五歲的年紀,剛剛及笄的樣子,正是女子一生中最明媚的歲月,眼睛裡似乎揉碎了陽光,閃閃發亮。
“哦?什麼意思?”季昭華低低的反問。
季昭華的問題一出口,自己都愣了好幾秒,真的無法避免,剛才這個小姑娘的聲音清脆響亮,而此時她出口的聲音卻低沉,沙啞。
就在這個瞬間,季昭華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雖然年紀上她隻是比眼前的女孩子大五歲左右,但是心理年齡卻差個十萬八千裡,這是不能否認的,僅僅是看眼睛,聽聲音,就能看出女人的年紀,曆練的多了,雖然會變的更加的堅強,堅韌,但是身上那股子小姑娘的靈氣,還是不可避免的會被生活的磨砺磨去。
季昭華就這麼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是新進宮的貴人,具體的家庭背景,季昭華是不知道的,她不是夏國人,對夏國的貴族本來就不是很了解,以前的那些,宮裡的老人兒她了解,也是透過韓太後的資料,現在沒有了韓太後的資料,季昭華還真是兩眼一抹黑,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打扮華麗的貴人,一看就是世家女,嬌養出來的女兒,說話直接又大膽,“季妃娘娘,宮裡都在傳,你仗着弟弟的勢力,在宮裡稱王稱霸,獨自一人霸着皇上。今日,我.......妾身.......臣妾就冒死來進言,皇上也是人,也應該有自己心愛的女人,你這樣霸住他的人,卻得不到他的心,真的是不對的。”
話說得急,不是沒有恐懼,但是那種青春期特有的孤勇,讓眼前的女子說出了這樣’驚世駭俗‘的話語來。
“稱王稱霸?”季昭華覺得這個詞用的好,玩味兒的笑了笑,“貴人可曾見過本宮稱王稱霸?”
那貴人憋紅了臉,想不出季昭華稱王稱霸的樣子,事實上從她入宮以來,其實各個宮的主子都見過了,唯獨季昭華,是真的深入簡出的,平日裡根本就見不到人。來儀殿是皇帝最常去的地方,也不是沒有新入宮的新人想着去來儀殿去截人,但是來儀殿地處偏僻,又有皇帝親衛把守,她們這些人哪裡能靠近。
說不出什麼,就胡攪蠻纏起來,“反正皇帝也是有感情的,你這樣就是不對!”
季昭華還是笑着的,并沒有因為這個貴人大膽的語句生氣。
最後倒是這個貴人被季昭華這樣毫無煙火氣的應對弄的負氣,恨恨的扭頭帶着人走了。
眼看着那人走遠了,春環冷哼了一聲,“什麼狗東西,也敢來主子面前放肆。剛才主子幹嘛要攔着我,這樣的人就是欠收拾。”
要不是季昭華給春環打手勢,春環早就讓這位貴人吃補了兜着走了。
季昭華似乎是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不敢說她其實是有些羨慕這個少女的,那樣毫無心事,滿心都是情情愛愛的歲月,她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難得有了傾訴的心情,季昭華擡腳慢慢走,不忘跟春環說:“你知道為什麼老人都喜歡小孩子?”
“不知。”
“人總是向往最青春爛漫時節的,她倒是讓我有些羨慕。”
對這個話,春環就不依了,“有什麼好羨慕的,不過是個蠢貨,陛下對您的感情,有目共睹,怎麼到了她那裡就成了這麼不堪呢。”
季昭華搖搖頭,那個貴人能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有人讓她這麼認為的,那些妃子不敢來惹她,就變着法子讓這些新人來刺激她,總是不能讓她季昭華的日子過舒坦了才是。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季昭華有一種經曆過大風大浪之後的淡然。
“她其實還是想當然了,皇上哪裡會有什麼感情。”季昭華這般說。
春環覺得季昭華有些沒心沒肺,皇上對季昭華的好,就是她這個原本不怎麼看好的人都是覺得不錯的,怎麼季昭華還能說這樣的話。
“主子,皇上是真的對你有心的。”
季昭華有些怅然的看了春環一眼,然後遺憾的說:“可是他是皇上啊。”
皇上不僅僅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一種人生的代名詞。
身在其位,怎麼能不謀其事。夏侯忱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自然要事事處處的為這個皇家去想,隻要為了皇家好,出賣自己又有什麼不行。
季昭華承認,前一段時間夏侯忱對她是真的恨不能掏心挖肺的,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那隻不過是皇帝的一個特殊時期,是他在中毒之後的心理恢複期。現在他已經痊愈,那麼就不會停下他一直籌劃着的事業,而季昭華也會慢慢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成為一個受寵的妃子,而不是專寵的妃子。
春環覺得季昭華太過悲觀,總該相信皇上的不是麼?畢竟夏侯忱是親口說過的,他不會碰那些女人,他隻會守着季昭華。
“主子,你會不會是想的太多了?”
多麼?
一點都不多。
當晚皇帝就翻了新入宮貴人的牌子,去了那個貴人處,季昭華不想再去想他會不會碰其他女人,想多了總是讓自己心傷的事情。
在長久的夜夜相擁而眠之後,季昭華再一次迎來了孤單的夜晚。
不過現在還好,她還有女兒。映雪現在叫母妃已經沒有什麼問題,叫的流暢的很,而且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子,尤其是映雪現在正是學舌學走步的時候,那其中的可愛,樂趣,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季昭華守着女兒,倒是歡笑不斷。
春環暗自也是想過,也許季昭華是對的,不要交付出真心,就不會受到切身的傷害。夏侯忱突然宿在别人那裡,即便是知道這其中有必然如此的道理,盡管有夏侯忱決不會碰這些女人的保證,但是心裡該有的傷心,一分都是不會少的。
還是那句話,隻要夏侯忱還是皇帝一天,那麼他就不會獨守着季昭華一個,身份不允許,責任不允許,也許夏侯忱自己也是不會允許的。
哄睡了映雪,季昭華命人熄燈,春環還是有些不甘心,低聲問:“不等皇上了嗎?”
每晚皇帝都來,猛地一下子突然不來了,别說是季昭華,就是這些下人都是有些不習慣的。季昭華倒是很冷靜,隻說:“熄吧,皇上他不會來了。”
黑漆漆的夜,季昭華躺在床上,身邊的映雪發出小小的呼吸聲,讓這夜變的安甯又美好。
其實季昭華還有一點沒有跟春環說過,這一次的中毒事件,還有一件事情是夏侯忱不得不去考慮的,那就是他沒有繼承人。雖說夏侯忱已經有了兒子,但是夏侯逍顯然不是合格的繼承人,至少那身體就不符合一個帝王未來繼承人的要求。
沒有一個皇帝是不重視子嗣的,就算是哪一天夏侯忱真的遭遇不測,那麼他也更願意自己的兒子接掌這個國家,而不是自己的弟弟。
這也是皇家為什麼曆來都希望多子多福的意義,誰不知道生那麼多兒子,最後能活下來的并不多。但是就是要這樣,生的多了,龍有九子各有不同,總會找到一個适合來做皇帝的。
對于現在的夏侯忱來說,防着不被加害是一回事,還有一件事情也同樣重要,那就是未來的繼承人。
映雪睡的不安穩,小腳踢開被子,季昭華伸手給映雪蓋上。如果映雪是個男孩子呢?偶爾也會在心裡升起這樣的想法,如果映雪是男孩子,是不是這些事情都會迎刃而解,而夏侯忱也就不用在寵幸别的女人。
但是也是明白,就算是映雪是男孩子,也是不成的。
夏國哪裡會讓一個周國女人生的孩子登上皇位呢,
這無疑是一個死結,而這個死結,季昭華找不到打開的方法,唯一的辦法就是克制自己,不要讓自己深陷在這個死結裡。
季昭華最終還是失眠了。
雖然心裡想的很明白,但是不經曆的人不會懂,那漫漫長夜的孤寂,能逼瘋一個人。
如果不曾得到過,也許就不會如此奢望。
到底她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隻是歲月給了她一張虛僞的面目,可以僞裝的若無其事。
――
最近發生了兩件大事,其一,漠北季曠已經率兵攻打周國,漠北兵将本就骁勇善戰,加上還有在周國境内的季家軍響應,季曠的軍隊可謂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其二,夏國境内洪水肆虐,被淹良田千畝,上萬國民流離失所,損失慘重。
這兩件事情撞在一起,可算是打破了夏侯忱的所有計劃,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
原本夏侯忱是打算着在季曠攻打周國的時候,讓夏侯慎同時出兵,這樣就能趁亂奪得更多的資源,土地,但是現在的夏國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閑心餘力去攻打周國。
眼睜睜的看着季曠勢如破竹的難進,眼看着衆多的流民湧入夏國京城。
夏侯忱着急上火,從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如今已經在朝中發了幾次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