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疏離
這個學期似乎過得格外快,當考完最後一科的時候,又到了放假時間。
趙銳照例是比我晚放假。
因為我早就答應暑假裡和他一起去深圳,所以像往常一樣,先去上海等他,然後再回我家拿禮物(爸爸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在我告訴他暑假要去深圳的時候,他就開始幫我準備禮物了),最後再去深圳。
這次到上海,似乎和往常不同,我總覺得趙銳對我有種若有若無的疏離。怎麼說呢,其實他還是一樣的對我好,體貼、周全、溫和,但總有哪裡不對,具體是哪裡不對,我又一時說不上來。
直到晚上,當我們要熄燈睡覺的時候,我才蓦然找到不對的地方。我們這一次在一起,除了牽手,居然沒有任何其它親昵的動作,那個一直把我當美味糖果恨不能時時刻刻捧在手裡添着的男孩,連睡前的晚安吻都省了。可笑我還一路忐忑着他這次要是有更進一步要求時,我是不是要從了他呢?
在黑暗裡,我們一人躺在一張單人床上,我知道他沒睡,因為沒有悠長而有節奏的呼吸,一切都非常安靜,安靜得讓人心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電話裡,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訴說思念,說那些讓人肉麻的甜言蜜語,何以見面了,兩人之間反而像隔了一層紗。
是什麼原因?
我其實很想問問趙銳,但是要怎麼出口呢?問他為什麼不親我不吻我嗎?這樣是不是不太妥?平時被動慣了的我,此時竟不知道要如何主動?
我在這安靜得過份的黑暗裡心如潮湧,全然沒有睡意。屋裡的窗簾有一點點沒拉合,慘白的月光從那縫隙裡鑽了進來,帶着冰冷的氣息,一如我此時的心。
難道是愚人節的事,讓他心裡的結始終沒有解開?果若如此,我要怎麼辦?那一晚,他不願提起,我亦不再提起。我以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翻過去了,卻不知道它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它冷冷的藏在角落裡,一點點的在啃噬着他對我的信任,那本來就不多的信任。
也許,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管是誤會還是裂縫,總得有個人主動出來澄清和彌補。既然這一次,他不願再主動,那就由我來吧,雖然不習慣,但總得拂掉這層紗。
我從床上爬起來,赤腳走在冰涼的地闆上,我走到他的床邊,他朝裡躺着,沒有回身的意思。他在裝,裝睡,裝不知道我過來。
我深吸一口氣,輕輕躺到他的身邊,臉貼着他的後背,可他依舊沒動,我的勇氣已經快消耗得差不多了,但心裡猶在給自己做最後的鼓勵: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他就會動搖的。
然而趙銳沒有動搖,他依舊一動不動的朝裡躺着。我不死心,伸出一隻手,撫上他的脖子,他的臉。他終于動了一下,我以為他是要響應我的動作,心裡松了口氣。
不過,我這口氣,松得實在是太早了。
因為趙銳接下來的一句話,簡直是給我無聲的一耳光。
他說:“别吵,我明天還有考試。”冰冰涼涼的聲音,就如由窗簾縫隙裡鑽進來的月光,沒有一絲溫度。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帶着一種羞恥的不知所措。
冰涼的月光,也在嘲笑我此時的主動。
第二天趙銳起得很早,我聽到他起床的聲音,遂閉着眼睛假寐。經過昨晚的那一出,我還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他。
他收拾妥當,便出了門。這和以往除了考試的那兩個小時,我們都形影不離的場景相差實在太遠。不過,相對昨晚那種明确的拒絕,今早他無聲的離去,已經不能勾起我多少失落的情緒了。
他走後,我亦起床,雖然起床也無所事事,但是好過在床上百無聊賴的躺着。
我洗漱好,正打算出門去吃早晨,趙銳卻去而複返,他把手裡的袋子放到桌子上,溫和的說:“早餐我買回來了,你趁熱吃,我上午有考試,先去學校了。”他說這話時,無論聲音還是态度,都和從前并無二緻。隻是,經過昨晚那一幕,這話聽在我心裡,卻已完全不是從前那種舒适貼心了。
趙銳走後,我一個人看小說打發時間,但因為心神不定,完全看不進去,後來幹脆就直接發呆。
中午時分,他回來了,給我帶來午餐,留下一句“趁熱吃”的叮咛,又去學校了,這次的理由是要複習,準備下一堂考試。
到了晚餐時間,他又回來了,這次呆得久了點,說了好幾句話,依舊是不痛不癢的關心和叮囑。然後,依舊是以要複習的理由,再次回了學校。
或許,晚上,他已經不會回來了吧。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難道不能坦誠說出來嗎?
非得把我叫到上海,來受這精神上的折磨?
我在心裡苦笑。一個人呆在這方寸之間,時間實在是走得太慢。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天,在第三天的時候,我終于沒能憋住,問趙銳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是不是對我哪裡不滿?如果是的,不妨說出來,如果是誤會就澄清了,如果做錯了就改正。
可他卻隻推說是自己這幾天太忙。
太忙是嗎?那我不打攪了。
我在第三天晚上買了回家的票,原計劃是還要再等兩天,和他一起走的。等到晚上十一點,他回來的時候,我說:“趙銳,我明天上午回家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說一聲:“好。”再也沒有下文。
我原來還帶着點耍小性子的性質,以為隻有兩天了,他肯定不會同意,我們可能會争吵。但是,适當的争吵,有時對感情是有利無害的。或許我們能借這次争吵,說出心裡的真心話,找出問題的症結所在,又和好如初了呢?哪知他卻是這樣不痛不癢雲淡風輕的一聲好。
幾乎讓人想哭。
或許人都是這樣的賤,當他對你全心全意好的時候,你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當他對你冷淡疏離的時候,你才意識到曾經的那些是多麼珍貴。我很懷念那個對我千依百順無限寵溺的男孩,而不是眼前這個讓我看不清摸不透的男孩。
他到底在想什麼?
我甚至悲觀的想,或許,這次見面,會是我們最後一次了吧。不管導緻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我們之間有了很深很深的隔閡已是不争的事實,分手,大概就是不久後的事情。
真的是很難過很難過。
我趁去洗手間的功夫,不停用手沖洗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此時也像一個水龍頭,有源源不斷的液體流出。
當兩人又沉默的躺到床上的時候,月光已經不像前兩天那麼明亮了。挂在遙遠天幕上的那顆行星,在這一個月,它已經有了一次圓滿。而我和趙銳的愛情,從頭到尾,都還沒有過圓滿吧。雖然,我一直很努力的想要向圓滿靠近,可終究,還是失敗了。或許,有的東西,它天生就是殘缺的。
又将是一個不眠之夜,是嗎?
我睜着眼睛,癡癡的想一些過往。童年時和爹爹在一起的天真無邪,少年時和穆子謙在一起的懷春情懷,而今和趙銳在一起的溫馨溫暖,都是如此讓人留戀。可是,留戀又有什麼用呢,随着時光流逝,這些美好,也一樣會流逝。我一直試圖抓得牢靠一點,可是,它們還是從指縫裡溜走了,而且,再也回不來了。
眼睛又變成了水龍頭,那微熱的液體,再一次傾瀉而出。
黑暗裡,有一個聲音,帶着濃濃的譏諷,飄了過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嗎?”陰陽怪氣的語調,聽起來是如此陌生。
我知道他在說誰?愛情本就應該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不能行差踏錯,否則,就會像此時的我,哪怕對方使的是一記悶棍,也得硬生生的受了。因為那個愚人節,我不止動了背叛的心思,還有了實際行動。雖然在最後,我被他的一條短信牽了回來,可是,那些過錯,卻是無法抹殺的。
“其實你何必來上海呢?既然放不下他,又何必過來?”
“我沒有。”我小聲抗議。
“沒有嗎?那要怎樣才算有?”
“趙銳,我是錯過,但是,已經過去了,你如果不能原諒,我們大可分手,犯不着這樣彼此折磨。”
好一會沒有聲音,我正待再說點什麼,忽然耳邊傳來鬼魅一樣的低語:“分手是嗎?折磨是嗎?和我在一起,每一分鐘都很難熬是吧?”
“啊……”我低呼一聲,一坐而起。
“穆子秋,我也很難熬,你知道嗎?我隻要一想起你說的那句――我和小喬在一起,心就會痛得發抖,你知道嗎?你不在我眼前,我還能自欺欺人,可你在我眼前,我卻能通過你看到小喬的影子,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果然是小喬,果然是愚人節。我早就應該知道,趙銳在愛情上,有一種完美的苛求,他能因為小喬的一條短信和我分手,又怎能原諒我親口說出“我和小喬在一起”的那句話。他隻不過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不敢面對。也許,正因為不敢面對,他才要拖着我,和他一起在這痛苦的漩渦裡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