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如果沒有你
我繼續向前走,走得很慢。因為我沒有走得快的理由,回家也是我一個人,在路上也是我一個人,我走不走快,有什麼區别呢?
我一邊走一邊茫然的看着周圍,這是一個我完全陌生的環境,我能走過來,卻未必能走回去。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沒回頭看,反正不關我的事。
然而我料錯了,這是關我的事的,因為那個腳步聲的主人,是穆子謙。
他從後面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粗魯的一用力,我就轉了個身。我看到他臉上是猙獰的神情:“穆子秋,你居然敢背着我,和他見面。”
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他不是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嗎?他又說我在和誰見面?
“你說什麼?”我問。
“你少跟我裝傻。你以為我不要你了,你就可以回到他的身邊,我早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們這一輩子,大概也掙脫不了彼此,你就做好和我耗一生一世的準備吧。”
我終于明白過來他說的他是誰?不過就是一出剪輯片而已,何必當真呢?
但我還是很認真的解釋:“我沒有,隻是碰巧而已。”實在是不想再有無謂的争吵,冷戰就夠了,冷戰就是我無法承受之重了。
“碰巧?”穆子謙挑挑眉,“你覺得這樣撒謊有意思?你以為我會信你。你晚上從不外出,一外出就碰巧看到他?他遠在北京,居然能在深圳碰巧遇到你?”
“我說的是真話。”我苦笑一下。其實早就應該知道自己不被信任,因為信任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它要建立起來需要通過千萬次的努力,但要打破,卻隻需一次就夠了。
“哼,穆子秋,你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謊話說得如此誠懇,恨不能讓我信以為真,可惜,我不再信你。”
“随你。”
“随我?”他嘴角上挑,似笑非笑的盯了我好久,“那好,你就随我。”
他說着拖過我的手,帶我往回走去,他要去的地方,正是那個酒吧。
我知道他要帶我去見小喬,不管我是不是和小喬約會,他大概要用我們的親密,去刺激一下那個讓他寝食難安的人。
我們才走到酒吧門口,小喬一行三人已從門内走出來,許久不見,他似乎變了一些,目光黑沉,眉尖微蹙,臉色有幾分嚴峻。
“你好,周漁,好久不見。”穆子謙把我攬到懷裡,優雅的笑着。
小喬擡眸看一眼他,面無表情的說:“你認錯人了。”
“是嗎?”穆子謙笑得更歡了一點,“那麼,穆子秋也認錯人了嗎?”
小喬臉色沒有絲毫變化,動作也沒有絲毫遲滞,他繼續往門外走,口裡扔下一句:“我不認識什麼穆子秋。”
他就這樣走遠了。
穆子謙若有所思的看一眼他的背影,又看看我,笑:“你要是舍不得,追上去啊。你那麼會裝,梨花帶雨的一哭,保管他回心轉意。”
我忽略他話裡的譏嘲,問:“你現在可是信了?我沒有和他約會。在我跟你回深圳的時候,他就跟我說過,生死不複相見,所以,你應該放心。”
“我放心,我有什麼不放心的?你以為你是誰,我還像從前一樣把你當掌心裡的寶?”不過,穆子謙話鋒一轉,“看來讨厭你的人也不止我一個,想折磨你的人也不止我一個,就像曾經的趙銳,就像現在的周漁,不管是誰,總是讨厭在愛情裡面三心二意的人的吧。我當初把你看那麼重,是以為你像我一樣,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和誰在一起,你心裡總是隻有我。可現在,我知道你不過就是一個見異思遷水性楊花的女人,我為什麼還要把你看得那麼重?”
我沉默。
這世界,真是沒意思透了。
所有戲劇性的變化,真是沒意思透了。
如果我能猜到一切不過是兜兜轉轉的又回到原點,如果我能猜到,我什麼都不需要做,我隻要在原地等待,在那一場盛世的煙花裡,等待我最初愛着的那個人,緩緩歸來。
我隻要如此,便可收獲幸福。
純粹的,沒有一絲雜質的,天地下最真最美的幸福。
可是,我猜不到。我以一種虔誠、執着、認真的方式,努力去過好我自己的人生,努力讓他不要為我擔心,隻因為我知道,守着那份回憶裡的愛,那份無法訴說的愛,他穆子謙,絕難得到幸福。我當初那麼不顧一切的愛着他,愛到,他的幸福,已經重過我的愛情。穆子謙,你可知道,雛菊的一種花語,是隐藏在心中的愛,雛菊的另一種花語,是永遠的快樂!我以為,你隻有擁有一份可以向所有人宣告的愛,才能得到永遠的快樂!
可結果呢,我又何嘗會知道,有一天,我們那份無法訴說的愛,竟是可以向所有人宣告的。
隻是,一切都太遲了。
遲到,穆子謙,我已經不是你的幸福,更給不了你永遠的快樂。
遲到,我已漸行漸遠,遠到,都沒有機會回頭。
穆子謙大概被我的沉默激怒了,他用力抓着我的肩胛骨,幾乎要把它抓碎,他說:“穆子秋,生死不複相見很痛苦,是不是?他裝作不認識你,很痛苦,是不是?那你自殘啊,你不是會自殘嗎?是不是我碰了你一次,你就自殘一次?是不是我已經讓你惡心到如此地步?穆子秋,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跟我回深圳?你讓我以為我們的愛情終于修成正果,結果呢,你還不如讓我繼續生活在回憶和等待裡。最起碼,那個回憶裡的穆子秋,她是愛我的,最起碼,那個我願意等待的穆子秋,她是心甘情願的投入我的懷抱的。而不是像你,一個變心了的女人!”
我以為我的骨頭已經裂開了,我痛得幾乎都不能思考,我本來就不太能思考了,可是,看着幾近發狂的穆子謙,我還是想告訴他,他沒有讓我惡心,是我自己讓我惡心了,我說:“我不是有意要去自殘,我隻是懲罰自己,想一次,就懲罰一次,我這樣警醒自己,是想讓自己不要再想起過去,全心全意對你。我和你一樣珍惜在一起的日子,它是我失去一切才得到的,我怎麼能不珍惜?”
穆子謙古怪的看着我,過了許久,他問:“失去一切?你是說,和我在一起,你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可你知不知道,當我牽着你的手回深圳的時候,我卻以為,我得到了一切。穆子秋,想不到中間不過是隔了幾年的時光,我的一切還是你,你的一切卻不再是我。”
我搖搖頭,我知道我又說錯了話,可我一時卻不知道要怎樣說,才能讓眼前的穆子謙滿意。
穆子謙忽然微微一笑,他看着街邊的五彩霓虹,說:“要過節了,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可我的心,卻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痛。我每天拼命工作,深夜才歸,就是想讓身體的疲累抵消心靈的疼痛。曾有一段時間,我需要喝很多很多酒,需要讓自己的思維徹底麻木,才能回來面對你。都說酒能解憂,其實我告訴你,這是天地下最大的謊話,一個人的憂愁痛楚,除了始作俑者,沒有什麼能解除得了。”
“那你要我怎麼做,子謙,隻要我能做的,我都會為你做!”我心裡的疼痛,絕不亞于穆子謙,我知道他這些時候的所作所為,隻是一種變态的宣洩。我知道我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你要怎麼做?”穆子謙的聲音幽幽的,仿佛從遠古時代飄了過來,“子秋,如果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你,該多好。”
“子謙……”我茫然又驚懼的看着他。
“一切就都清靜了。”他依舊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久久的,久久的看着我,終于調頭離開,他的腳步,不似從前那樣沉着穩健,有了一絲遲疑和滞重。
我站在原地沒動,直到他的身影從我視線中完全消失,我還站在那裡沒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開始繼續往前走,沒有目标的,一直往前走。穆子謙的話是什麼意思,我明白,又好像沒有明白。不,确切的講,我是明白,隻是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我在這世上,雖然再沒有一個和我皿脈相連的人,但到底還有很多我關心的人和關心我的人,像爸爸、王媽、顔朝、雪顔、顔曦、陸教授……即便我不為愛情而活,我也願意為友情和親情而活。可是,可是……這世上如果真沒有一個我,穆子謙,你是不是就能過得安好?這世上如果真沒有一個我,所有我虧欠的債,是不是就能得到償還?
我想起很多年以前,在我無意聽壁角的時候,趙銳媽媽曾說過四個字:紅顔禍水。或許,我真的就是那所謂的紅顔禍水,到這世上來走一遭,不過是帶來一輪又一輪的傷害!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到這世上來走一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