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此時的起點,彼時的終點
“他們什麼關系?”我問。
“情人關系。”顔曦答。
“情人?”我略略驚訝。
“是。”顔曦聲音依舊淡淡的,如他臉上的表情。
“如果那個幕後的人,真是顧傾硯,那……”我沒繼續說下去。
“很危險?是不是?”顔曦站起來,在辦公室緩緩走了幾步,看向我,“子秋,如果我告訴你,霍助理和小喬,交情匪淺,你會不會覺得更危險?”
“他們什麼關系?”
“校友。”顔曦眉再度蹙起,“或許,不能簡單用校友兩個字來形容他們的關系,他們是非常好的朋友,甚至是知己。”
我心緊了一下,問:“您懷疑他們。”
“如果是你,會不會懷疑?”顔曦反問。
我低頭沉思一下,再問:“您和爸爸都要我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光,可是因為這件事?”
“原因之一。”顔曦說,“我們對小喬,沒有你對他那麼複雜的情感,所以,隻要他有疑點,肯定會懷疑。”
“不,這其中還是不對,叔,您幹擾了我的思維。”我一下覺得頭腦亂了起來。
“既然覺得不對,那就去驗證。”顔曦循循善誘,“子秋,其實話說到這裡,你心裡也是有動搖的。不過,你還是本能的選擇相信小喬,可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以最快的速度,去求證他的清白呢?”
“您讓我想想。”我心也亂了。
“你可以想想,但不要太久。”顔曦朝我微笑,像個長輩一樣,露出慈愛的笑。他其實隻比我大十歲,他淡然的一張臉看起來總是人蓄無害,可是,一旦需要,他也是狠厲的,不擇手段的。我記得他曾經說過,既然我答應哥哥選擇來顔氏做事,我就總得像個真正的商人。真正的商人是什麼樣的呢?或許就如顔朝教我的一樣,在商言商,商場上,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有的,隻是利益。
可是,我并不希望,我步入這樣一個世界。
可是,穆子謙失蹤,已經半年之久了。
他還好嗎?
如果小喬真是一條捷徑,我為什麼要有這麼多顧慮?
我回了洛園。
方醫生給我臉上的傷痕塗了藥膏,那是能快速促進肌肉生長的藥膏,也有防疤痕的作用。
“顔小姐,你要在家多修養幾日,這樣才好得快。”塗好之後,他這樣叮囑我。
我看着鏡子裡那個有幾分觸目驚心的女人,說:“就算我不修養,大概也出去見不了人了。”
是見不了人了。那藥膏,可不像武俠小說裡面說的,瑩潤透明,那是一種暗紫的膠狀物,覆蓋在那些傷痕上,讓我整個人,都有女鬼的潛質。
“幾天就好,這個藥膏,是我自己研制的,除了顔色,藥效非常好。”
“氣味好像也不怎麼樣?”我微微帶了點取笑的意思。
“呃,是有點藥味,不過,這是正常的。”方醫生說着,臉紅了起來。他是個過度謹小慎微的人,不過很奇怪,在這樣的人面前,我反倒十分自如,所以近乎好心情的笑他一回。
方醫生走後,我給小喬打電話,讓他來洛園一趟。
随着時日推移,顔朝的病情,也漸漸不被那麼關注,雖然顔氏高層一緻懷疑小喬發布的靜養之說,但是,卻沒任何人敢來證實一下。一個原因固然是高層大換皿,有一半的人都是顔曦起用的新人;另一個原因,卻是顔曦穩住了失去主心骨的顔氏,讓那僅存的幾個元老不得不歎服。
這是一個以能力說話的時代。
既然顔曦能做一家之主了,顔朝是真病還是假病也就沒那麼重要了,當然,也就犯不着讓小喬,三五不時的發布顔朝的近況,于是,小喬來洛園的次數,越來越少,最近兩月,更是沒得顔曦指令,隻怕,以後也不會有了。
所以隻有我主動把他叫過來。
小喬電話裡有點擔憂,問:“是顔先生的事嗎?”
“不,是我的事。”我說,臉發燙,喉嚨發幹。
“那……”小喬或許想問什麼事,可他終究還是沒問,隻說,“我馬上過來。”
“好。”我說。
挂了小喬電話,我下樓,去睡火蓮的池塘邊,發呆。
說是發呆,也不是完全發呆,因為我的思維,依舊在動,雖然緩慢。
我在看那滿池的殘荷。這睡火蓮,雖然無比珍貴,花開驚豔,可一旦花謝了,這滿池荷葉,卻也和尋常荷葉無二。尤其昨夜一場秋雨,更是給這池塘添了幾分頹敗。由此可見,再好的東西,若是過了那個時光,也不過爾爾。
我在池塘邊一坐就是兩個小時,涼涼的風吹拂過來,四周很靜,時間很慢,我原來漂浮着的思
緒,也漸漸沉靜下來。
既然已經決定開始,那就靜下心,好好的開始。
哪怕,這一個起點,不過是另一個終點。
小喬在太陽西沉時趕了過來。
當他站到不遠處,背着光,竟有點像幅剪影。
我朝他微笑。
雖然我的笑,此時必有幾分驚悚。
我看不清他是不是笑了,不過他移動腳步,走近了我。
我朝長椅的一端略挪了挪,示意他坐下。
他便坐下。
我們坐在一條椅子上,中間隔了個人的距離。
“北京的秋天,已經有幾分蕭殺之氣了,可深圳的秋天,還是樹木蔥茏,生機勃勃。”我說。
他沒接話。
“我去了那個房子,一切如故。”我繼續說。
他依舊沒接話。
我便也住了聲。
我們兩個人,沉默着,一言不發的看着滿池荷葉。綠色的荷葉,沒有花的襯托,那種綠,便帶着幾抹灰,何況,那些已經老去或者即将老去的枯葉,更把那抹灰,帶出一種大勢已去的頹敗來。
秋天已經來了。
不管你是在南方,還是在北方。
不管是落葉滿地,還是綠葉滿枝桠,秋,總會在某個地方,體現出來。
哪怕隻是在我們的心裡。
我們依舊隻是坐着,久久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太陽完全落了下去。
太陽的那抹餘晖,也消散了。
暮色來臨。
小喬終于站了起來,說:“我走了。”
我沒應聲。
隻是,在他轉身的刹那,用手捂住了臉,然後,弓着腰,慢慢的,慢慢的,把臉埋到膝蓋上。
我沒聽到小喬的腳步聲。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的身邊。
我心裡一酸,幾乎不願再演下去。
“子秋。”我聽到他在喚我。
我沒有擡頭。
“對不起。”他說,“我并沒想過要留住那個房子,起碼,在我和覃如在一起後,我沒有想過。不過,因為種種原因,那房子一直沒有處理掉,如果這給你帶來某種困擾,我表示抱歉。”
我手離開臉,擡眸看他。
“對不起,我無意留戀過去。”他再次申明。
我的唇抿得很緊,好一會兒才說:“對不起。”
小喬微微一笑,沒看我。或許,是我臉上的傷痕,讓他不忍心看。
“我走了。”他再說。
我點點頭。
他便真的走了。
在茫茫暮色裡。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我在洛園,安安靜靜的呆了一周。
這一周裡,我臉上的傷痕,痂全部褪去,完好如初;這一周裡,小喬給我發了個信息,卻是又一聲對不起;這一周裡,趙銳給我打了電話,我說我受傷了,無臉見人,要等傷好再說。
這一周裡,似乎沒發生什麼要緊的事,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
可誰知道,這平靜下,醞釀的是什麼呢?
人心裡的所思所想,哪怕如波濤洶湧,外人也是看不到的。
我在等。
卻不是平心靜氣,而是心浮氣燥。
傷終于好了。
我去赴趙銳的約。
我們約在一家茶室,當袅袅的茶香流連在唇齒之間時,趙銳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莞爾一笑,說:“子秋,你知道麼?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曾惡補了一個星期的茶文化,喝遍了幾乎所有的名茶,喝到舌頭都快失去知覺了。這茶啊,味道雖淡得很,可喝多了,也一樣會傷。”
“是的。”我随着他笑,“過猶不及,這世上,凡事都有一個度。”
“嗯,那時年少無知,不懂這些。總是冒然激進,以為不管什麼,隻要努力,都能得到一個結果。哪裡知道,欲速則不達,簡單五個字,卻是一種無上的智慧。”
我抿一口茶,笑。
今日的趙銳,一言一行,綿裡藏針,一舉一動,鋒芒暗隐。他做一件事的目的,已經不像當初一樣,一眼就能看個對穿。和這樣的他交往,其實是件累人的事。
我徐徐吹開水面的茶葉,說:“你現在不是已經學會了其中的精髓?”
“是嗎?”他涼涼的問。
“當然。”我說,“趙銳,你現在變了很多,有時,我都無法把你和那個護城河邊陪着我的少年聯系在一起。”
“你還記得護城河邊的那個少年?”
“記得。”我在氤氲的茶香裡,微微偏着頭,似沉入過往,“我曾跟你說過,那是我生命裡的一抹暖色。”
“似乎是說過。”
“可我不是一個會珍惜的人。那些溫暖的色彩,我總是不知怎麼就失去了,比如你,比如小喬,也比如,穆子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