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濟州島,我等你
和顧傾硯一晤歸來,我的心裡好像空了一個很大的洞,這個洞如此之大,似乎連穆子謙的平安都無法填補。
我一夜未眠。
黑暗裡到處都是小喬的影子,他陽光一樣的笑容,他青春跳躍的身影,他的溫暖,他的疼惜,他的寵溺,他曾經幸福的憧憬,他眼裡脈脈的深情,一一浮現在眼前。而當這些漸漸淡去,便是他平靜的面容,他冷淡的笑容,他疏離的态度,他總是讓人覺得落寞的背影。
這些都讓我覺得疼痛。
我想,顧傾硯說的是對的,我不過是以愛的名義,在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傷害。
小喬。
曾和我說過生死不複相見的小喬,曾和我刻意保持距離的小喬,曾想着要開始新的生活的小喬,因為我自私的走近,平靜的生活再度被打亂。如果已經不能幸福,那至少,能求得平安。
可現在,竟是連平安都不能。
我記起顧傾硯臨别前說的話,他說:“顔小姐,你去找周先生時,不妨轉告他一聲,既然他當初不肯和我達成一緻,缦殊失蹤一事,我會一追到底。”
我明白他所說的一追到底,小喬若真是擄走了霍助理,即便霍助理平安回來,但到底是犯罪了,屆時,隻要顧傾硯追究下去,小喬隻怕難逃牢獄之災。
他可是真傻。
我明明警告過他的,招惹了顧傾硯,恐怕一生都難得安甯。
即便顔朝出手,但若證據确鑿,隻怕也難得護他周全。
何況,退一步講,就算這次僥幸無事,今後呢?誰能保證,顧傾硯今後,不再對小喬出其他狠招。
他可是真傻。
我心潮起伏,在黑暗裡,淚珠終于滾滾而下。這是穆子謙失蹤後,我第一次,不是因為他而如此傷心。
或許,我得為小喬做點什麼。
天亮的時候,我給小喬打電話,告訴他我要飛首爾一趟。
“什麼時候到?”他并不驚訝。
“我要辦加急簽證,需要點時間,若快的話,下午或晚上就可以飛,若慢的話,可能要到明天。”
“你直接飛濟州島吧,我等你。”小喬聲音不起波瀾,平常的,似乎不帶什麼感情。然而這話聽在我耳裡,卻幾乎引起一陣轟鳴。
我條件反射的想起那年的三月。
那時,我和小喬已經決定要去領證了。因為我們手頭錢不多,所以在選擇蜜月旅行的地點的時候,從巴厘島普吉島濟州島這一大串旅行地點中,選擇了花費最便宜的濟州島。
“那地方很小呢。”我還記得小喬這樣說。
“小點沒關系,我們過去的時候,差不多是油菜花盛開的季節,也是很美。”
“要看油菜花,國内到處都是,婺源就是成片成片的花海,還用得着去那裡?”
“那就去婺源。”我偏頭看着他笑,帶着幾分促狹的調皮。
“子秋。”小喬擁着我,說,“我知道你是想省錢。”
“也不全是。”我說,“你知不知道,在韓劇泛濫的今天,大多數女人都有一個韓劇式的愛情夢。”
“哦?”小喬微微挑了挑眉。他一直很忙,極少有時間會看電視,偶爾看看,也是籃球、足球。我呢,因為陪着爸爸,有很多空閑,倒是看了不少肥皂劇,其中就不乏各式韓劇。
“因為韓劇裡的愛情,浪漫、深情、唯美,值得人憧憬、向往。”
“所以……”
“所以,我們蜜月,就去韓國,就去濟州島,就去那個有愛情的地方。”我笑靥如花,其實,和心愛的人,不論去哪裡,都是美好。
可惜我們最終沒有成行。
我以為,永遠也不會成行。
然而現在……
我不敢深想,或許一切都是巧合,剛好小喬出差韓國,剛好濟州島不需要簽證,所以,一切都是巧合。小喬聲音平平,不起波瀾,他提個這樣的建議,不過是因為可以省卻鑒證的麻煩。
我這樣安慰自己,不讓自己内心有太多波動。
我簡單打了個旅行包,便直奔飛機場。
我趕上第一班飛往濟州島的航班。
當我進了安檢門的時候,我才打電話給顔朝,把昨天顧傾硯找我的事簡要和他說了一遍。
“爸,我現在要去一趟韓國,去找小喬。”末了,我如是說。
顔朝在電話那頭略略沉思一會,才說:“子秋,你要慎重,更要三思。”
“我知道。”我重重點頭,心情有幾分沉重。
“子秋,爸爸能猜到你想什麼。但是,爸爸還是希望你跟着自己的心走,因為隻有這樣,你才能得到真正的愛,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子秋,很多事情,我們不能兩全,快刀割的傷口,劇烈痛過之後,終有一天會愈合,而若用鈍刀細割,隻怕每一天都是痛的。”
“我知道。”我再次說。
“子秋,我的孩子,爸爸知道你善良心軟,但有時候,善良心軟,反而會傷人更深。你要切記,不要被顧傾硯的話語所左右了。他和你說如此多,不是要讓你知道周漁有多癡情,而是要讓你心懷歉疚難以抉擇。”
“我知道,可是……”我頓了頓,說,“爸,我心裡很難受,我甚至想,既然子謙一直是安好的,我或許不應該這樣執着的尋找他。如果這樣,我也就不會再度把小喬扯進來。”
“已經扯進來了,就不要再說如果。何況,子秋,就算你不這樣做,顧傾硯大概也不會放過他。”顔朝語重心長。
“嗯。”我低低應一聲,說出心中疑惑,“爸,我總覺得,顧傾硯這樣對我,不是單純的商業戰争,也不是單純的性格使然,更不是單純的上一輩宿怨。他似乎對我的幸福,有一種強烈的嫉恨。他嫉恨我擁有的,所以他要如此處心積慮的破壞。我記得他在跟我說我一路有貴人相佑時,那語氣,甚至是羨慕的,向往的。而且,他對您,如果我感覺沒有出錯的話,他對您的感情相當複雜,不止是恨,更有其他的情感,比如仰慕,比如希望引起您的關注,比如希望得到您的贊賞。他的所作所為,有時會讓我想起一個調皮的不被老師喜歡的孩子,會故意做許多事,來讓老師把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
“一個調皮的孩子?”顔朝重複我的話,似陷入沉思中,好久,我才聽到他的聲音,“子秋,你的感覺是對的。或許,顧傾硯就是一個調皮的孩子。他的心裡,可能住着一個魔鬼,要讓他恢複正常,可能要把這個魔鬼放出來才行。唉,不過,我現在到底不敢确認,我找過好幾次郭雯霞,但她對我避而不見。我想,可能我要想想其他的辦法,從另一方面,尋找突破口。我希望這個時間,不要太久。”
“嗯。”
“子秋,爸爸要再提醒你一遍,你此行,一定要随着自己的心走。其他的,不要過多顧慮。爸爸隻有你一個孩子,爸爸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幸福,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你呢,你隻要想着自己的幸福,其他的,你若處理不來,還有爸爸,爸爸會替你妥善處理。”
“謝謝您,爸。”
“傻孩子,去吧,路上小心一點。”顔朝的聲音溫醇慈愛,讓我心頭泛起一股暖流。
“嗯。”
飛機經過三個多小時的飛行,終于安全到達濟州島,當我走出安檢口時,一眼就看到早就等候在那的小喬。
他穿着米白大衣,黑色長褲,圍着煙灰圍巾,本是平常裝扮,卻襯出一種玉樹臨風的挺拔。然而,他吸引我目光的,卻不是這種玉樹臨風的挺拔,而是他臉上的盈盈笑意。那是一種輕松的喜悅的開懷的笑意,像過往他笑得一樣,耀眼動人的,極富感染力的。
他那若有若無的苦澀和沉重,似乎不見了。
我一步步走向他,他卻隻是站在那裡,就那樣笑意吟吟的看着我。
“到了?”當我在他面前停下時,他問。
“到了。”我說。
他伸手接過我的箱子,卻不走,而是打量我的衣着,說:“你穿得似乎有點少,這邊很冷。”
我其時已經做了準備,穿了煙灰的薄款兔毛上衣,淺藍長裙,裡面又有整套保暖内衣,看着雖穿得不多,但其實挺暖和的。所以我說:“我穿得不少,應該不會冷。”
小喬卻不理會我的話,他徑自取下脖子上的圍巾,微微傾身過來,也不征求我的意見,直接替我圍上。
“外面風大。”他很自然的笑着,拖了我的行李,說,“走吧,我租了車,也訂了酒店,等你休息好了,我帶你把濟州島的每個角落,都逛個遍。”
我臉紅了紅,圍巾還帶着小喬的體溫,溫熱的,上面也有他的氣息,那熟悉的氣味,走動間,便充盈着整個鼻端,這讓我很不自在。可是,小喬表現得那麼泰然自若,仿佛這是多麼尋常的舉動,我要是取下來,會不會顯得我太在意?
這或許真是朋友之間的尋常舉動。
我這樣安慰着自己,和小喬保持一步之遙的距離,跟在他的身後。
出站的人很多,我們走着走着,竟漸漸被沖散了。我站在人流裡,茫然的舉目四望,試圖尋找小喬的身影。然而還沒等我找到,我手上一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已經握住了我的手。
“我在這裡。”小喬笑得一口白牙。
“啊?”我不知是因為他的突然出現,還是因為我們十指相扣,一下子竟不說些什麼。
“這下不會弄丢了。”他一手拖了行李,一手牽了我的手,和我肩并着肩,用一股雖輕卻不容置疑的力道,帶着我往前走。
我隻覺臉紅如皿,手用力掙了掙,卻沒有掙開。
“小喬……”我微微帶着點祈求。
“别動,子秋。”他夢幻一般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