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想請你一起看雪
有的事你隻要做一次,就會形成習慣,比如看小喬打球。
我想我一定是瘋了,不止周末去看,就連平時,黃昏的時候,也總是給自己找個借口去球場那走一遭。小喬有時在,有時不在。在的時候,我就會立在一邊默默的看一會,不在的時候,我就當是尋常散步走過去,我不敢去細想自己的這種心情,因為我怕一點點剝開,得到一個我害怕的結果。
其實除了球場上偶爾的目光相觸,我和小喬還是沒什麼交集。不,簡直是比以前更少了聯系。因為就連十天半月一次的電話,他也不再打了。那個曾經和我一度走得很近的男孩,在努力刻意和我保持着距離。我想,這大概是因為趙銳的緣故,他們是好朋友,既然趙銳介意,瓜田李下的事,還是要注意的好。
皇甫雪顔的确是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孩子,不過和傅筠陽有了一次近距離的接觸,她竟打蛇随棍,就這樣纏上了他。她給他打電話,發短信,QQ留言,使盡一切能聯絡的手段,務必争取每一天都要讓他知道有這麼一個女孩的存在。她那份讓我幾乎汗顔的熱情,終于一點點打動了傅筠陽,到了十二月中,傅筠陽終于同意,如果聖誕下雪的話,他願意和她一起過節。
皇甫雪顔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她圓圓的眼睛閃着亮晶晶的光,雙頰因激動而绯紅,她抓着我的手,大聲說:“穆子秋,你知道嗎?他終于答應跟我約會了,他終于答應了。”
我看着她的興奮,卻無法像她一樣高興。但是,我又不願直接給她潑冷水,隻好委婉的說:“希望天氣快點冷起來。”
的确是要希望天氣快點冷起來。因為今年似乎是個暖冬,寒潮遲遲沒來,每一天都是風和日麗晴方好,這樣的好天氣,是決計不可能下雪的。
“會冷起來的,會下雪的,我每天早上求月老一遍,晚上求月老一遍,月老看我這麼誠心,肯定會下雪。”雪顔一點不在意我的冷淡,幸福的憧憬着。
“不是應該求雪神麼?”我有點奇怪。
“你知道什麼,姻緣是月老管的,隻要他老人家想給我和傅筠陽牽紅線,别說傅筠陽提的條件是下雪,就是下巧克力,月老也會幫忙實現的。”原來愛情不止讓人盲目自信,還能讓人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月老似乎不買雪顔的賬,平安夜很快到了,天氣依舊暖和的緊,完全沒有變天的迹象。
那晚,這個堅信月老不僅會下雪,還會下巧克力的女孩,臉上現出了驚惶和哀傷。她在空蕩蕩的操場上,抱着我哭:“子秋,為什麼老天都不幫我,我從大一就開始喜歡他,喜歡了一年半,可卻連約會都沒有一次。唯一的一次近距離接觸,還是沾了你的光,去吃那辣死人的鬼火鍋,隔着三四個位置,話都沒說上幾句。我好不容易弄到他的手機和QQ,不停留言發信息,他卻幾乎沒回過。前不久是我生日,我趁着喝了酒,不停給他打電話,哭着求他送我生日禮物,他終于同意送,可在得知生日禮物是要在聖誕節約會的時候,卻立馬反悔。最後好說歹說,才答應聖誕若下雪,他就赴我的約。哪知老天爺一點也不幫我,溫暖得像春天,哪裡有可能下雪。”
我看着她哀哀的樣子,無力的安慰:“不是還有幾個小時才到明天嗎?弄不好風雲突變也不一定。”
“會嗎?”雪顔聽我這麼說,眼裡又發出希望的光。
我避開她的視線,口是心非的回答:“應該會的,心誠則靈。”其實這樣說,有意義嗎?不過是多抱幾個小時的希望,到時失望得更徹底罷了,可我就是不忍心看着這個總是活力四射的女孩難過。
雪顔看一下我,又看一下天,聲音輕得像夢裡的呢喃:“可是這星星也太多了點。”
我也看一下天,幽藍的天幕上,點綴着無數或明或暗的眼睛,這是要變天的節奏麼?
這一個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實,總是疑心窗外起了風,寒潮來襲,以至于半睡半醒的夢境裡,是大朵大朵的雪花,穆子謙披着雪花朝我走來,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子秋,你看,我求了月老,我們現在不是兄妹了,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還有什麼比這更喜悅的事情呢?我笑着,朝他飛奔過去,穆子謙張開長長的雙臂在等着我,他的懷抱一直是溫暖而踏實的。然而,到了近前,單眼皮變成了雙眼皮,微微上挑的眼角不見了,隻有濃濃的眉,細看一下,哪裡是什麼穆子謙,竟是趙銳。
趙銳嘴角亦含着笑,拿出一個精緻的籠子,哄着我:“子秋,過來,到籠子裡來,我保護你,讓你再也不會受到傷害。”
我一向聽趙銳的話,心裡雖然不情願,可還是打算鑽進去。然而籠子太小,我卻太大,怎麼也鑽不進去。
“我來幫你吧。”趙銳從身後變出一根長長的布條,說,“把手腳捆起來,就能進去了。”
我想說不,我想說捆了手腳就失去了自由,但是,趙銳那麼深情的看着我,我又哪裡忍心,于是,我坐在那裡,任他給我纏了一圈又一圈,纏得好小好小,好小好小,小得就像穆子謙送給我的玩偶。
趙銳輕而易舉的把我放到籠子裡,說:“别怕,子秋,我會一直把你帶在身邊,看高山流水,看日出日落,看花開到荼蘼,看雲伸到盡處。”
他描述得那麼美好,可我卻一點也不開心,我拼命掙紮着,想掙開那束縛,然而卻越掙越緊,越掙越緊,我害怕了,央求着:“趙銳,放我出來,放我出來。”
趙銳蹲在我的旁邊,像往常一樣溫柔地看着我,說:“子秋,我不會放你出來的,不會的,我愛你,我要把你帶在身邊。”
我絕望起來,四處看,想找個人來幫幫我。果然,我看到不遠處來了一個人,他的頭上身上全都被白雪覆蓋了,看不清本來面目,但是,我本能覺得他就是小喬,所以我拼命地喊:“小喬,救我,小喬,救我。”
小喬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他從籠子邊走過,沒看趙銳,也沒看我,一點點走遠,一點點走遠,又走進茫茫的風雪中。
我覺得我的世界仿佛沉了下去,趙銳的愛與溫柔,是一種魔咒,我逃也逃不掉的魔咒。我在這魔咒中沉沉浮浮,悲哀得仿佛要死去。
然而我終究沒有死去,我從這夢魇裡醒了過來。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室友均勻的呼吸。
我睜開眼睛發了一會呆,想起皇甫雪顔,想起聖誕的約會,月老會不會下雪?會不會成全一個癡心的女孩?
小心翼翼的撐起身子,輕手輕腳的下床,我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照舊是繁星滿天,哪裡像要下雪的樣子,一切不過是奢望罷了。
第二天是聖誕節也是周六,和趙銳通了電話後照例去圖書館上自習。我是個沒有情調的人,除了上自習,也不知道還有什麼事可做。
依舊從一樓走過去,第二間教室靠過道這排的第三個位置,沒有小喬的身影――當然沒有,小喬周末從來不上自習的。在我們最親密的那段時間,每逢周末,他也是帶着我到處亂逛,絕不會陪我在教室坐着。
我上樓,走到樓上的第二間教室,習慣性的往裡走,卻迎面對上一張燦爛笑臉,居然是皇甫雪顔。這個視上自習為洪水猛獸的女孩,大周末的怎肯坐在這裡?難道是因為月老不肯下雪把她打擊得性情大變?
雪顔見我進來,神秘兮兮的朝我招手,我隻得走了過去。
“子秋,我昨晚想了一個通宵,終于想到一個下雪的辦法。”
“什麼辦法?”我心裡一驚,難道因為她名字裡帶了個雪字,竟擁有了雪神的本領。
雪顔對着我耳朵咬了一會,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驚異于她不同常人的思維。
雪顔很滿意我的這份驚異,她看着我,得意的嘿嘿笑着,隻是這份笑,卻怎麼看怎麼傻。
當然,她即便再傻,也沒有我傻,因為我居然答應了幫她的忙。
“好,我幫你。”話剛一出口,倒把我自己吓了一大跳。
于是再沒有上自習的必要,我們走出圖書館,在一個僻靜的地方,給傅筠陽打電話。
又是以色誘人。
傅筠陽那麼一個炫酷狂拽的人,也會被我的美色誘惑?我表示懷疑。
不過再懷疑,電話還是要打的,誰讓我不經大腦就答應了那個大腦構造和一般人不一樣的皇甫雪顔呢?
電話很快就接通,我很禮貌的自報姓名:“喂,你好,我是穆子秋,皇甫雪顔的朋友,上次一起看你打比賽的那個。”
“哪個?”很冷淡的聲音。
看來我高估了自己,不,是雪顔高估了我。
哪個呢?我總不能說就是最漂亮的那個吧――那樣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唔,就是……周漁的朋友,一起過火鍋的。”貌似他和小喬很熟,這樣應該能想起了吧。
“哦。”拖着好聽的尾音,應該是在回想,果然,過來一會,他的聲音再度想起,明顯熱情了很多,“你好,請問找我有事嗎?”
有事嗎?當然有,隻是,這事,說出來會不會被他當作神經病?
“嗯,是這樣的,我想……”我幾乎就要放棄,實在沒勇氣說下去啊,但是,不說不行,因為雪顔在旁邊狠狠的揪了我一把,好痛,她可真下得了手。
于是我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你今天有時間嗎?我想請你一起看雪!”
我以為他要罵我有病,即便想維持謙謙君子風度不罵,也得鼻孔朝天哼一聲吧。
然而沒有,他居然在那邊輕笑一聲,說:“好。”
是我有病?還是他有病?亦或這個世界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