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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生自是有情癡(3)

雲中歌1:綠羅裙 桐華 4029 2024-01-31 01:07

  宣判之日,雲歌陪着許平君一同去聽劉病已的審判。兩人聽到“帶犯人上堂”時,視線都立即凝到了一個方向。

  不一會兒,就見劉病已被官差帶到了堂上。一身囚服的他難掩憔悴,可行走間傲視衆人的慵懶冷淡反倒越發強烈,唇邊挂着一個懶懶的笑,一副遊戲風塵,全然沒有将生死放在心上的樣子。

  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雲歌忽然想起教她偷東西的侯老頭常念叨的話,心中滿是傷感。

  劉病已看到許平君時,面上帶了歉然。

  許平君眼中全是哀求,劉病已卻隻是抱歉地看了她一會兒,就轉開了視線。

  劉病已看到雲歌和許平君交握的手,眼光在雲歌臉上頓了一瞬,露出驚詫的神色。

  雲歌朝他擠了一個笑,劉病已眉微揚,唇微挑,也還了雲歌一個笑。

  審判過程,所有證詞證據都是一面倒,劉病已一直含笑而聽,仿若審判的對象不是自己。

  結果早在預料中,可當那塊秋後問斬的判牌丢下時,雲歌仍舊是手足冰涼,但心中的一點決不放棄,絕不能讓陵哥哥死,支持着她越發站得筆直。

  許平君身子幾晃,軟倒在雲歌身上,再難克制地哭嚷出來:“人不是病已殺的,病已,你為什麼不說?兄弟義氣比命還重要嗎?你為什麼要護着那些地痞無賴?”

  看到官差拿着刑杖瞪過來,雲歌忙捂住了許平君的嘴。

  劉病已感激地向雲歌微點了下頭,雲歌半拖半抱地把許平君弄出了府衙。

  因為官府怕劉病已的兄弟鬧事,所以不許任何一人進入,一大群等在外面聽消息的人看到雲歌和許平君出來,都立即圍了上來。

  許平君一邊哭,一邊怨恨地罵着讓他們都滾開。

  何小七人雖不大,卻十分機靈,立即吩咐大家都先離開。

  這些人看到許平君的反應,已經猜到幾分結果,因心中有愧,都一聲不吭地離開。

  何小七不敢說話,隻用眼神問雲歌,雲歌朝何小七搖了搖頭,囑咐他送許平君回家,自己匆匆去找孟珏。

  孟珏正和一個容貌清癯、氣度雍華、四十多歲的男子坐于七裡香飲茶,瞅到雲歌進來,仿佛沒有看見雲歌滿面的焦急,未等她開口,就笑說:“雲歌,等了你大半日,茶都喝了兩壺。快去揀你拿手的菜做來吃。今日碰到知己,一定要慶祝一下。”

  雲歌呆了一下,和孟珏的目光相對時,立有所悟,忙壓下心内諸般感情,點頭應好,轉身進了内堂匆匆忙碌。

  孟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發怔,又立即收回心神,笑看向對面的男子。

  兩盞茶的工夫,雲歌就端了三盤菜上來。

  男子每吃一道菜,雲歌就輕聲報上菜名,越往後越緊張,手緊拽着自己的袖子,大氣都不敢喘。

  黛青的玉盤,如同夜晚的天空,點點星子羅列成星空的樣子。男子夾了一個星星,咬了一口後問:“甜中苦,明明是木瓜,卻透着苦瓜的味道。三道菜,一道是綠衣,一道是驺虞,這道叫什麼名字?”

  雲歌低着頭回道:“小星。”

  “嘒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是命不同!”男子慢聲低吟,“綠衣,驺虞、小星,菜中有悼亡憤怨之音,姑娘的親人有難嗎?若心中不平,不妨講出來,人命雖貴賤不同,可世間總有公理。”

  雲歌瞟了眼孟珏,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遂低着頭,細細地把劉病已的事情講了出來,那個中年男子一面聽着,一面吃菜,其間一絲表情都沒有。

  眼前的男子深不可測,喜怒點滴不顯,聽到女婿的名字時,夾菜的手連頓都未頓一下。

  雲歌一段話講完,已是一背脊的冷汗。

  那個男子聽完雲歌的話,沒有理會她,對孟珏含了絲笑問:“小兄弟既然已經猜測到我的身份,怎麼還敢任由這個丫頭在我面前說出這番話?”

  孟珏立即站起來,向男子行大禮,“霍大人,你剛進來時,草民的确不知道你的身份。誰能想到大漢的大司馬大将軍竟然會一個随從不帶,徒步就走了進來?還和草民說話聊天,待若朋友。所以剛開始草民隻是把你當作了風塵異人,後來看到大人的吃飯姿勢,心中略有疑惑,又留意到大人袖口内的宮繡,聯系到大人起先的談吐,草民才有八九分推測,也因為有先前草民一時大膽的品茶論交,草民才覺得,雲歌的話在大人面前,沒有什麼說不得。也許律法下其理不通,可大人一定能體諒其情。”

  雲歌聽完孟珏的話,立即向霍光行禮,“民女雲歌見過霍大人。”

  “你叫雲歌?很好聽的名字,你父母定是盼你一生自在寫意。”

  霍光語氣溫和地讓雲歌起身,“難為你小小年紀就一個人在外面闖蕩,我的女兒成君和你年紀相仿,她還隻知道撒嬌鬧脾氣。”

  雲歌說:“霍小姐金枝玉葉,豈是民女敢比?”

  霍光視線停留在雲歌眉目間,有些恍惚,“看到你,倒有幾分莫名的熟悉親切感,這大概就是世人常說的眼緣吧!”

  話裡的内容大出雲歌意外,雲歌不禁大着膽子細看了霍光幾眼,許是因為霍光的溫和,雲歌隻覺心裡也生了幾分親近,笑着向霍光行禮,“謝霍大人厚愛。”

  霍光站起身,向外踱步而去,“你說的事情,我會命人重新查過,公正地按大漢律法處置。”

  霍光的背影剛走遠,雲歌就猛一轉身,握住了孟珏的胳膊,一面跳着,一面高興地大叫:“我們成功了,成功了!多謝你!多謝你!多謝你!”

  孟珏的身子被雲歌搖得晃來晃去,“夠了,夠了,不用謝了!”

  說到後來,發現雲歌根本沒有聽進耳朵裡面去,想到雲歌這一個月來緊鎖的眉頭,難見的笑顔,心中微軟,遂隻靜靜站着,任由雲歌在他身邊雀躍。

  雲歌跳鬧了一會兒,蓦然發覺自己和孟珏的親昵,她立即放開了孟珏的胳膊,大退了一步,臉頰飛紅,讷讷地說:“我去告訴許姐姐這個好消息。”

  雲歌不敢看孟珏,話還沒有說完,就迅速轉身,如一隻蝴蝶般,翩翩飛出了店堂,飛入了陽光明媚的大街上。

  孟珏臨窗凝視着雲歌的背影,眼中不知是譏還是憐。

  真是個蠢丫頭!

  霍光的話,你到底聽懂了幾分?

  忽地輕歎口氣,算了!沒工夫再陪這個丫頭折騰了。

  看雲歌現在對他的态度,他的目的早已經達到,也該收手了。

  劉病已,這一次就先便宜了你。

  “一月。”

  一道黑影不知道從哪裡飛出,悄無聲息地落在屋子内的暗影處,“回公子,霍光進入七裡香後,窗下賞風景的人,隔座吃飯的人都應該是保護他的侍從。”

  孟珏微微而笑。

  三大權臣中,性格最謹慎的就是霍光。他怎麼會給對手機會去暗殺他?

  “通知李蜀,就說這個遊戲到此為止,霍光已經介入,他應該不想驚動了上官桀。他要的錢财都給他,他想要月姬,就讓月姬先陪他玩一陣。丁外人那邊也再下些功夫,他要什麼就給什麼,他喜歡高,那就順了他的心意,盡力往高處捧。”

  一月低聲說:“公子費了不少錢财把劉病已不落痕迹地弄進獄中,放過了這次機會未免可惜。”

  孟珏淡笑:“我自然有我的原因。想要劉病已的命,總會有機會,現在别的事情更重要。”

  他此行本是特意為了雲歌而來,卻沒有料到撞見了尋訪多年的人。

  雲歌在樹蔭底下凝視着偷來的玉佩發呆時,隐在暗處的他也是思緒複雜地盯着玉佩。

  雖然隻見過一次,可因為那塊玉佩浸潤着無數親人的鮮皿,早已經是刻入骨、銘進心。

  劉病已?他記得玉佩主人的真名應該叫劉詢。

  他曾派了無數人尋訪劉詢的下落,甚至以為這個人也許已經死了,卻沒有想到劉詢的膽子那麼大,隻改了個名字,就敢在天子腳下定居。可轉念一想,最危險的地方不也是最安全嗎?隻此一點,劉病已此人就不容低估。

  幼年的遭遇一幕幕從腦中滑過,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幼時想過無數次的事情,殺了劉病已。

  父親不是說過劉詢的命最寶貴、劉詢的皿統最高貴嗎?那好……就讓最高貴的人因為最低賤的人而死吧!堂堂的衛皇孫,因為一個低賤的家丁而死,如果父親在地下知道了,不是很有意思嗎?

  隻是沒有料到的事情太多了,孟珏沒有料到會因為雲歌找到劉病已,也沒有料到雲歌對劉病已的關心非同一般,現在又結識了霍光,而霍光對劉病已的态度難以預測。

  當年為了奪取太子之位,燕王、廣陵王早就蠢蠢欲動,卻因為有衛青在,一直不能成功。

  當衛氏家族的守護神衛青去世後,在衆人明裡暗裡齊心合力的陷害下,衛太子劉據被逼造反,事敗後,皇後衛子夫自盡,太子的全家也盡死,僅剩的皿脈劉詢流落民間。

  為了斬草除根,江充在明,昌邑王、燕王、廣陵王在暗,還有上官桀和鈎弋夫人都想盡了辦法去殺劉詢,可霍光冒着風險偷偷護住了劉詢,以至于衆人都以為劉詢早死。

  但這麼多年間,霍光卻又對劉詢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似乎霍光的心底深處也很樂意看到劉詢死。

  孟珏現在不确定霍光究竟知不知道劉病已就是劉詢,也不能确定霍光對劉病已究竟是什麼态度。而目前,他還不想去試探霍光的底線。

  況且,他固然不喜劉病已,可更不想因為劉病已讓上官桀回想起當年的舊事,心生警惕,壞了他的事情。

  一月彎了彎身子,“屬下明白了。”

  一月剛想走,孟珏又說:“轉告大公子,請他顧及一下自己的安危,若被人知道他私進長安,安個謀反罪名絲毫不為過,請他立即回昌邑。”

  一月頗是為難,孟珏沉默了會兒,輕歎口氣,“實在勸不動就罷了,過幾日我和他一起回去。這幾日你們看好他,注意有沒有人留意到你們。”

  一月行了一禮後,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暗影中。

  孟珏一個人負手立于窗邊,居高臨下地俯瞰着長安城的子民在他腳下來來往往。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的陰影照到他身上,少了幾分光明處的暖,多了幾分陰影下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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