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密室
“當時我們就在那個盥洗室裡,離她隻隔三個抽水馬桶,都沒有能夠問她。”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羅恩苦惱地說,“現在……”
這些日子,尋找蜘蛛就已經夠他們受的了。要想長時間地避開老師,溜進女生盥洗室——這個女生盥洗室不在别處,偏偏就在第一次攻擊事件現場的隔壁——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就在上午第一節的變形課上,發生了一件事情,使他們幾個星期來第一次把密室的事忘到了腦後。麥格教授走進教室剛剛十分鐘,就告訴他們說,考試将于六月一日舉行,離今天隻有短短一個星期了。
“考試?”西莫·斐尼甘慘叫道,“我們還要考試?”
“梆!”
哈利後面傳來一聲巨響,納威·隆巴頓的魔杖從手裡滑落,使課桌的一條腿突然消失了。麥格教授用她自己的魔杖一揮,又把桌腿安了上去,然後她轉過身來,朝西莫皺起了眉頭。
“在目前這種非常狀态下,仍然沒有關閉學校,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們接受教育。”她嚴厲地說,“因此,考試仍像平時一樣進行,我相信你們都會認真複習的。”
認真複習?哈利從來沒有想過,城堡裡已經是這種狀況了,居然還要考試。班上的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教室裡一陣嘁嘁喳喳,這使麥格教授的眉頭皺得更緊,臉色更陰沉了。
“鄧布利多教授的指示,是盡可能地維持學校的正常運轉。”她說,“這就意味着,要考察一下你們今年到底學到了多少知識。”
哈利低頭看着那一對小白兔,他應該把它們變成拖鞋的。今年到現在為止,他究竟學到了什麼呢?他簡直想不出他腦子裡有哪些知識可以用來應付考試。
看羅恩的神情,就好像有人剛對他說,他必須到禁林裡去生活一樣。
“你能想象我用這個破玩意兒考試嗎?”他舉起魔杖問哈利,就在剛才,那魔杖還突然發出刺耳的呼嘯聲。
離他們第一門考試隻有三天了,早飯時,麥格教授又宣布了一條消息。
“我有好消息要告訴大家。”她說,禮堂裡不僅沒有變得安靜,反而喧嘩了起來。
“鄧布利多要回來了!”有幾個人高興地大叫。
“你抓住了斯萊特林的繼承人!”拉文克勞餐桌上的一個女生尖聲尖氣地喊道。
“魁地奇比賽恢複了!”伍德興奮地嚷。
等這些吵鬧聲平息下來後,麥格教授說:“斯普勞特教授告訴我,曼德拉草終于可以收割了。今晚,我們就能使那幾個被石化的人起死回生。我無須向你們指出,他們中間的某個人可能會告訴我們,當時是誰,或什麼東西,攻擊了他們。我衷心地希望,這可怕的一年将以我們抓住兇手而告終。”
大家爆發出一片歡呼。哈利朝斯萊特林的餐桌望去,沒有看見德拉科·馬爾福的影子,對此,他絲毫也不感到意外。不過,羅恩倒是幾天來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麼,我們去不去問桃金娘就沒有什麼關系了!”他對哈利說,“等他們使赫敏蘇醒過來後,她也許就能回答出所有的問題!不過你别忘了,如果她發現還有三天就要考試,肯定會急瘋了的。她還沒來得及複習啊!也許更仁慈的做法是讓她保持現狀,等考試結束了再說。”
就在這時,金妮·韋斯萊走了過來,坐在羅恩旁邊。她顯得非常緊張,惶恐不安。哈利注意到,她的兩隻手在膝蓋上緊緊地扭在一起。
“怎麼啦?”羅恩說着,又給自己添了些粥。
金妮什麼也沒說,目光在格蘭芬多的餐桌上來回掃視,臉上那種驚恐的神情使哈利想起了一個人。可究竟是誰呢,他又想不起來。
“有話快說。”羅恩望着她說道。
哈利突然想起金妮的這副神情像誰了。看她在椅子上微微地前後搖晃的樣子,哈利想起每當多比要向他透露一些不能說的秘密、欲言又止時,也是這樣晃來晃去的。
“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們。”金妮嘟哝着說,小心地避開哈利的目光。
“什麼事?”哈利問。
金妮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怎麼啦?”羅恩問。
金妮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哈利湊上前去,把聲音壓得很低,隻有金妮和羅恩能夠聽見。
“是關于密室的事嗎?你看見了什麼?是不是有人行為反常?”
金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恰在這時珀西·韋斯萊出現了,一副疲憊而憔悴的樣子。
“金妮,如果你吃完了,就把座位讓給我吧。我餓壞了,剛剛值勤回來。”
金妮猛地跳起,仿佛她的椅子突然通了電似的。她匆匆地、驚慌失措地看了珀西一眼,逃走了。珀西一屁股坐下,從桌子中央抓過一隻大杯子。
“珀西!”羅恩惱火地說,“她剛要告訴我們一件很重要的事!”
珀西一口茶剛咽到一半,嗆住了。
“什麼事情?”他一邊咳嗽着,一邊問道。
“我剛才問她有沒有看見什麼異常情況,她正要說——”
“噢——那件事——那件事和密室無關。”珀西立刻說道。
“你怎麼知道?”羅恩吃驚地揚起眉毛問。
“是這樣,嗯,如果你們一定要知道,金妮,嗯,她那天突然碰見我,當時我正在——唉,不說也罷——實際上就是,她正好看見我在做一件事,我,呃,我叫她不要告訴任何人。唉,我就知道她不可能說到做到。其實也沒什麼,我情願——”
哈利以前從沒看見珀西顯得這麼尴尬過。
“你當時在做什麼呀,珀西?”羅恩狡猾地笑着問道,“别瞞着了,快告訴我們吧,我們不會笑你的。”
珀西沒有笑。
“把那些小圓面包遞給我,哈利,我真是餓壞了。”
哈利知道,即使沒有他們的幫助,整個秘密到明天也會水落石出的,但是如果有機會跟桃金娘談談,他也不願意錯過——令他高興的是,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上午兩節課後,他們在吉德羅·洛哈特的護送下,去上魔法史課。
洛哈特曾經多次向他們保證危險已經過去,但事實很快就證明他錯了。現在他更加堅決地認為,根本用不着護送學生安全通過走廊。他的頭發不像平常那樣光滑了,看樣子他整夜忙着在五樓巡邏,睡不了多少覺。
“記住我的話吧,”他招呼他們拐過一個牆角,說道,“那些可憐的被石化的人,醒過來說的第一句話肯定就是:‘海格是兇手。’坦率地說,我真感到吃驚,麥格教授居然認為有必要采取這麼多安全措施。”
“我同意,先生。”哈利說,羅恩驚訝得把書掉在了地上。
“謝謝你,哈利。”洛哈特态度慈祥地說,他們站到一邊,等待排成長隊的赫奇帕奇學生走過去,“我的意思是,我們老師要做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還要護送學生上課,整夜放哨站崗……”
“說的是啊,”羅恩立刻心領神會,“你不妨就送到這裡吧,先生,我們隻有一條走廊要走了。”
“好吧,韋斯萊,就這樣吧,”洛哈特說,“我真應該去準備準備下一節的課了。”
他說完就匆匆地走了。
“什麼準備課,”羅恩對着他的背影嘲笑道,“去卷他的頭發還差不多。”
他們讓其他的格蘭芬多同學走到前面,然後他們偷偷蹿進旁邊的一條過道裡,急匆匆地向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趕去。然而,就在他們準備祝賀這個計劃天衣無縫時……
“波特!韋斯萊!你們在做什麼?”
是麥格教授,她的嘴唇抿成了一根細得不能再細的直線。
“我們想——我們想——”羅恩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想去——去看看——”
“赫敏。”哈利接口道。羅恩和麥格教授都望着他。
“我們好長時間沒有看見她了,教授。”哈利踩了一下羅恩的腳,一口氣說道,“我們剛才想偷偷溜到醫院去,告訴她曼德拉草快要長成了,叫她不要擔心。”
麥格教授仍然盯着他,一時間,哈利以為她要大發雷霆了。結果她說話了,聲音有些異樣的顫抖。
“當然,”她說,哈利吃驚地發現她犀利的眼睛裡居然閃着一點兒淚花,“當然,我知道,對所有那些不幸的受害者的朋友來說,這痛苦确實很難忍受……我非常理解。是的,波特,你們當然可以去看望赫敏。我會告訴賓斯教授你們到哪兒去了。就對龐弗雷女士說,是我批準你們去的。”
哈利和羅恩走開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僥幸逃避了關禁閉。轉過牆角時,他們清晰無誤地聽見了麥格教授擤鼻子的聲音。
“太棒了,”羅恩激動地說,“那可是你編出的最妙的謊話。”
他們現在沒有别的選擇,隻好去醫院,告訴龐弗雷女士,麥格教授批準他們來看望赫敏。
龐弗雷女士讓他們進去了,可是不太情願。
“跟一個被石化的人談話,完全是白費工夫。”她說。在赫敏床邊的椅子上落座後,他們不得不承認龐弗雷女士說得對。顯然,赫敏一點兒也不知道有人來看她,他們還不如跟床頭櫃說話,叫它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呢。
“不知道她有沒有看見那個攻擊者?”羅恩悲哀地看着赫敏僵硬的臉,說道,“如果那家夥從背後偷偷接近她們,那就誰也不會知道……”
然而,哈利并沒有望着赫敏的臉。他似乎對她的右手更感興趣。那隻緊握着的手放在毯子上,哈利湊近一些,看見她的拳頭裡攥着一張紙。
哈利确信龐弗雷女士不在旁邊後,就把那張紙指給羅恩看。
“把它取出來。”羅恩一邊小聲說,一邊把椅子挪了一下,擋住龐弗雷女士的視線,使她看不見哈利。
哈利費了好大的工夫。赫敏把紙頭攥得太緊了,哈利覺得自己肯定會把它扯破的。就這樣,羅恩在旁邊放哨,哈利又掰又扭,經過幾分鐘緊張的努力,總算把那張紙弄了出來。
這是從一本很舊的圖書館藏書上撕下來的一頁紙。哈利迫不及待地把它展開,羅恩也湊了上來,兩人一起讀道:
在我們國家,遊蕩着許多可怕的野獸和怪物,其中最離奇、最具有殺傷力的莫過于蛇怪,又被稱為蛇王。這種蛇的體積可以變得十分巨大,通常能活好幾百年,它是從一隻公雞蛋裡、由一隻癞蛤蟆孵出的。蛇怪殺人的方式十分驚人,除了它緻命的毒牙外,它的瞪視也能緻人死亡。任何人隻要被它的目光盯住,就會立刻喪命。蜘蛛看到蛇怪就會逃跑,因為蛇怪是蜘蛛的死敵,而蛇怪隻要聽見公雞的叫聲就會倉皇逃命,因為公雞的叫聲對它來說也是緻命的。
在這段話下面,還寫着兩個字,哈利一眼就認出是赫敏的字迹。那兩個字是:管子。
突然,就好像有人在哈利的腦海裡點亮了一盞明燈。
“羅恩,”他激動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就是這樣。答案就在這裡。密室裡的怪獸就是蛇怪——是一條巨蛇!難怪我走到哪兒都能聽見那個聲音,别人卻聽不見。因為我能聽得懂蛇佬腔……”
哈利看着他周圍的那幾張病床。
“蛇怪的眼睛看着誰,誰就會死。可是這裡一個人也沒有死——因為他們誰也沒有直接跟它對視。科林是通過照相機看見它的。蛇怪把照相機裡的膠卷都燒焦了,而科林隻是被石化了。賈斯廷呢……賈斯廷一定是透過差點沒頭的尼克看見蛇怪的!尼克倒是被蛇怪的目光盯住了,但是他不可能再死第二回……赫敏和那個拉文克勞女生被人發現時,旁邊還有一面鏡子。而赫敏當時已經知道怪物是蛇怪。我可以拿任何東西跟你打賭,她提醒她遇到的第一個人要先用鏡子照照拐彎處!那個姑娘剛掏出鏡子——就——”
羅恩吃驚地張大嘴巴。
“那麼洛麗絲夫人呢?”他急切地小聲問。
哈利苦苦思索,回憶萬聖節前夕的情景。
“水……”他慢慢地說,“從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裡漫出來的那片水。我敢說洛麗絲夫人隻是看見了水裡的倒影……”
他又迫切地看了看手裡的那頁紙,越看,越覺得心裡透亮起來。
“……蛇怪隻要聽見公雞的叫聲就會倉皇逃命,因為公雞的叫聲對它來說也是緻命的!”他大聲念道,“海格的公雞都被殺死了!一旦密室被打開,斯萊特林的繼承人絕不希望城堡附近有公雞存在!蜘蛛看到蛇怪就會逃跑!啊,每一條都能對得上号!”
“可是蛇怪怎麼可能到處爬來爬去呢?”羅恩說,“一條醜陋的大蛇……肯定會有人看見它的……”
哈利指着赫敏在那張紙下面草草寫就的那兩個字。
“管子,”他說,“管子……羅恩,它一直在管道裡活動。我總是聽見那個聲音在牆的裡面……”
羅恩一把抓住了哈利的手臂。
“密室的入口!”他聲音嘶啞地說,“說不定就在一間盥洗室裡呢?說不定就在——”
“——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哈利說。
他們坐在那裡,激動得難以自制,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
“這就意味着,”哈利說,“在這個學校裡,懂得蛇佬腔的不止我一個人。斯萊特林的繼承人也懂。所以他們才能一直控制蛇怪。”
“我們怎麼辦呢?”羅恩問,他的眼睛閃閃發亮,“是不是直接去找麥格教授?”
“我們到教工休息室去,”哈利說着,一躍而起,“她十分鐘後就會到那裡去的,很快就要下課了。”
他們跑下樓去。他們不希望麥格教授又發現他們在另一條走廊裡亂逛,就直接走進了空無一人的教工休息室。這是一間四周鑲着木闆的大屋子,裡面擺滿了黑木椅子。哈利和羅恩在裡面踱來踱去,激動得坐不下來。
可是,下課的鈴聲一直沒有響起。
相反,走廊裡回響着麥格教授的聲音,被魔法放大了許多倍。
“所有同學立即回到各自學院的宿舍。所有老師回到教工休息室。請立即行動。”
哈利猛地轉過身,瞪着羅恩。
“難道又出事了?在這個時候?”
“我們怎麼辦?”羅恩驚駭地問,“回宿舍去?”
“不行。”哈利說着,目光在四下裡搜尋。他左邊有一個很難看的衣櫃,裡面堆滿了老師的鬥篷。“躲在這裡面。我們聽聽是怎麼回事,然後再把我們的發現告訴他們。”
他們躲進了衣櫃,聽着好幾百人在樓上走動的腳步聲。接着,教工休息室的門被重重地推開了。他們透過散發着黴味的一層層鬥篷,看着一個個走進房間的老師,有的一臉迷惑,有的吓得魂不守舍。随後,麥格教授趕到了。
“又出事了,”她對着房間裡沉默不語的老師們說,“一個學生被怪獸擄走了。直接帶進了密室。”
弗立維教授發出一聲尖叫。斯普勞特教授猛地用雙手捂住嘴巴。斯内普緊緊地抓住一把椅子的椅背,問道:“你怎麼能肯定?”
“斯萊特林的繼承人,”臉色十分蒼白的麥格教授說,“又留下了一行字。就在上次那段文字的下邊,寫着:她的屍骨将永遠留在密室。”
弗立維教授忍不住哭了出來。
“是誰?”霍琦女士雙膝一軟,癱坐在一把椅子上,“是哪個學生?”
“金妮·韋斯萊。”麥格教授說。
哈利感到羅恩在他身邊無聲地跌倒在衣櫃的地闆上。
“我們必須明天就把所有的學生都打發回家,”麥格教授說,“霍格沃茨到此為止了。鄧布利多以前常說……”
教工休息室的門又一次被重重地撞開了。哈利一時突發奇想,以為肯定是鄧布利多回來了。結果卻是洛哈特,臉上居然還笑嘻嘻的。
“對不起——打了個盹兒——我錯過了什麼?”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其他老師都以一種可以說是仇恨的目光在盯着他。斯内普向前跨了一步。
“解決問題的人來了,”他說,“就是這個人。洛哈特,一個姑娘被怪獸抓走了。被帶進了密室。你展示輝煌的時候終于到了。”
洛哈特的臉色刷地變白了。
“是啊,吉德羅,”斯普勞特教授插進來說,“你昨天晚上不是說,你完全清楚密室的入口在哪裡嗎?”
“我——這個,這個,我——”洛哈特結結巴巴地說。
“你不是告訴我說,你有把握知道那裡面的怪獸是什麼嗎?”弗立維教授也插話說。
“我——我說過嗎?我不記得……”
“我當然記得你說的話,你說你沒能在海格被抓走前與怪獸較量一番,很是遺憾。”斯内普說,“你不是還說,整個事情都被搞得一團糟,應該從一開始就放手讓你去處理的嗎?”
洛哈特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闆着臉的同事。
“我……我真的從來沒有……你們大概是誤會了……”
“那麼,吉德羅,我們就讓你去處理吧,”麥格教授說,“今晚正是你大顯身手的絕好機會。我們保證不讓任何人來妨礙你。你可以獨自一個人去對付那隻怪獸。現在終于放手讓你去幹了。”
洛哈特絕望地左右張望着,但是沒有一個人出來替他解圍。他現在的樣子一點兒也不英俊潇灑了。他的嘴唇哆嗦着,臉上沒有了往常那種露出晶亮牙齒的微笑,顯得下巴癟癟的,一副枯瘦憔悴的模樣。
“那——那好吧,”他說,“我——我到我的辦公室去,做好——做好準備。”
說完他就離開了房間。
“行了,”麥格教授說,她的鼻孔扇動着,噴着粗氣,“總算擺脫了他的妨礙。現在,各學院的院長去通知學生發生了什麼事情。告訴他們,霍格沃茨特快列車明天一早就送他們回家。其他老師要确保不讓一個學生留在宿舍外面。”
老師們站起身,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
這大概是哈利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天。他、羅恩、弗雷德和喬治坐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一個角落裡,誰也說不出一句話。珀西不在。他派了一隻貓頭鷹給韋斯萊夫人送信,然後就把自己關在了宿舍裡。
從來沒有哪一個下午過得像今天這樣緩慢,格蘭芬多塔樓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顯得擁擠而又寂靜。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弗雷德和喬治再也坐不住了,就回宿舍睡覺去了。
“她準是知道點什麼,哈利。”羅恩說,這是他們躲進教工休息室的衣櫃之後他第一次說話,“所以她才被抓走了。根本就與珀西做的傻事毫無關系。她肯定是發現了跟密室有關的情況。肯定是這樣,所以她才會——”羅恩拼命地揉了揉眼睛,“我的意思是,她是個純皿統,本來輪不到她的。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哈利可以看見太陽紅得像皿一樣,漸漸沉落到地平線以下。他心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難過。哪怕他們能夠做點什麼也好啊。不管是什麼。
“哈利,”羅恩說,“你說,她是不是可能還沒有——你知道——”
哈利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想不出金妮怎麼可能還活着。
“你說呢?”羅恩說,“我認為我們應該去找找洛哈特。把我們知道的情況告訴他。他不是準備進入密室嗎!我們可以對他說我們認為密室在哪裡,并告訴他在密室裡的是一條蛇怪。”
哈利想不出别的辦法,而他又希望做點什麼,便同意了羅恩的提議。他們周圍的格蘭芬多學生心情都很悲哀,而且都為韋斯萊兄弟感到難過,所以當哈利和羅恩起身穿過房間、鑽出肖像洞口時,沒有人試圖阻攔他們。
他們下樓走向洛哈特的辦公室時,夜幕已經降臨了。辦公室裡面好像動靜很大。他們可以聽見摩擦聲、撞擊聲,以及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哈利敲了敲門,裡面突然安靜了下來。接着,門打開了很細很細的一條縫,他們看見洛哈特的一隻眼睛正朝外窺視着。
“哦……波特先生……韋斯萊先生……”他說,把門稍稍開大了一點兒,“我現在正忙着呢。希望你們有話快……”
“教授,我們有一些情況要告訴你,”哈利說,“我們認為會對你有些幫助。”
“唔—是這樣—其實并不怎麼——”他們看出洛哈特的半邊臉顯得十分緊張,“我的意思是—唉—好吧。”
他打開門,讓他們進去。
他的辦公室差不多完全搬空了。兩個大皮箱敞開着放在地闆上。各種顔色的衣服,翠綠色的、淡紫色的、深藍色的,被胡亂地疊放在其中一個皮箱裡。各種圖書亂七八糟地堆在另一個皮箱裡。原來挂在牆上的那些照片都塞進了桌上的紙箱裡。
“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嗎?”哈利問道。
“唔,是啊,是啊,”洛哈特一邊說,一邊從門背後扯下一張真人大小的他本人的招貼畫,把它卷了起來,“接到一個緊急通知……躲不開……不得不去……”
“那麼我妹妹怎麼辦呢?”羅恩沖動地問。
“啊,至于那件事情——真是太不幸了。”洛哈特說,他避開他們倆的目光,用力拉開一個抽屜,把裡面的東西裝進了一個大包,“沒有誰比我更感到遺憾的了——”
“你是黑魔法防禦術課的老師啊!”哈利說,“你現在不能走!現在有這麼多邪惡的東西在這裡作祟!”
“這個,這個,怎麼說呢……當初我接受這份職務時……”洛哈特一邊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一邊把襪子堆在箱子裡的衣服上,“工作條例裡并沒有包括……我沒想到……”
“你是說你要逃跑?”哈利不敢相信地說,“可你在書裡寫了你那麼多了不起的事啊?”
“書是可以騙人的。”洛哈特狡猾地說。
“是你寫的啊!”哈利喊道。
“我親愛的孩子,”洛哈特直起身,皺起眉頭看着哈利,“用你的常識思考一下吧。如果不讓人們以為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書的銷路可就差遠啦。讀者不會願意去讀一個醜陋的美國老巫師的事迹,盡管他使一個村子裡的人擺脫了狼人的禍害。把他的照片放在封面上,那還不難看死啦。他穿衣服一點品位也沒有。還有那個驅逐萬倫女鬼的巫婆,她長着一個毛乎乎的下巴!我的意思是,你想想看……”
“所以你就把别人做的事情全部都記在你自己的賬上了?”哈利難以置信地問。
“哈利呀,哈利,”洛哈特不耐煩地搖着頭,說道,“可不像你說的那樣簡單。我的工作也不少呢。我要跟蹤查找這些人,問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那些事的。然後我還要給他們施一個遺忘咒,這樣他們就會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如果說我有什麼值得驕傲的,那就是我的遺忘咒。你知道了吧,哈利,我也要付出很多很多辛苦呢。你知道嗎,可不僅僅是簽名售書和拍名人照片。你想出名,就必須準備長時間地艱苦努力。”
他乒乒乓乓給皮箱蓋上蓋子,上了鎖。
“讓我想想,”他說,“東西都收拾齊了。噢,對了,還忘了一件事情。”
他抽出魔杖,轉向哈利和羅恩。
“由衷地抱歉,孩子們,我不得不給你們施一個遺忘咒。不能讓你們把我的秘密到處張揚。不然的話,我的書就别想賣出去了……”
哈利及時地拔出自己的魔杖。洛哈特剛把魔杖舉起,哈利就大吼一聲:“除你武器!”
洛哈特被擊得倒退幾步,摔倒在他的皮箱上。他的魔杖高高地飛到空中,被羅恩接住,扔到敞開的窗戶外面去了。
“你不應該讓斯内普教授教我們那個咒語的。”哈利氣憤地說,一腳把洛哈特的箱子踢到一邊。洛哈特擡頭看着他,那模樣顯得更枯瘦憔悴了。哈利仍然用魔杖指着他。
“你們想要我做什麼?”洛哈特虛弱地說,“我可不知道密室在哪兒。我什麼也不會。”
“算你運氣好,”哈利說,他用魔杖指着洛哈特,強迫他站起身來,“我們碰巧知道密室在哪兒。還知道密室裡關着什麼。走吧。”
他們押着洛哈特走出他的辦公室,沿着最近的一道樓梯下去,走過牆上閃着那些文字的昏暗走廊,來到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門口。
他們讓洛哈特走在最前面。哈利開心地看見他渾身發抖。
哭泣的桃金娘正坐在最裡面的一個抽水馬桶的水箱上。
“噢,是你,”她看見哈利,說道,“這次你想要什麼?”
“想問問你是怎麼死的。”哈利說。
桃金娘的整個神态一下子就變了。看樣子,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樣一個讓她感到榮幸的問題。
“哎喲喲,太可怕了,”她津津有味地說,“事情就是在這裡發生的。我就死在這個單間裡。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奧利夫·洪貝嘲笑我戴着眼鏡像四眼狗,我就躲到這裡來了。我把門鎖上,在裡面哭,突然聽到有人進來了。他們說的話很滑稽。我想一定是另外一種語言吧。不過最讓我感到惱火的是,我聽見一個男孩的聲音在說話。于是我就把門打開,呵斥他走開,到自己的男生廁所去,然後——”桃金娘自以為很了不起地挺起兇膛,臉上容光煥發,“我就死了。”
“怎麼死的?”哈利問。
“不知道,”桃金娘神秘地壓低聲音說,“我隻記得看見一對大得吓人的黃眼睛。我的整個身體好像都被抓了起來,然後我就飄走了……”她神情恍惚地看着哈利。“後來我又回來了。你知道,我一心要找奧利夫·洪貝算賬。哦,她非常後悔當初嘲笑我戴眼鏡。”
“你到底是在哪兒看見那雙眼睛的?”哈利問。
“差不多就在那兒吧。”桃金娘說,很模糊地指了指她前面的水池。
哈利和羅恩趕緊走過去。洛哈特慌忙退到一邊,臉上露出萬分驚恐的表情。
那個水池看上去很平常。他們把它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連下邊的水管子也沒有放過。接着,哈利看見了:在一個銅龍頭的側面,刻着一條小小的蛇。
“這個龍頭從來都不出水。”桃金娘看到哈利想把龍頭擰開,高興地說。
“哈利,”羅恩說,“你說幾句話,用蛇佬腔說幾句話。”
“可是——”哈利拼命地想。以前,他總是在面對一條真蛇時才能說蛇佬腔。他死死地盯着那條刻出來的小蛇,試着把它想象成一條真蛇。
“打開。”他說。
他擡頭看着羅恩,羅恩搖了搖頭。
“不行,你說的是人話。”他說。
哈利又轉過頭去望着那條蛇,強迫自己相信它是活的。哈利想,如果他把頭晃動幾下,那麼搖曳的燭光就會使那條蛇看上去仿佛在動似的。
“打開。”他說。
然而,聽到的不是這句話,從他嘴裡發出的是一種奇怪的咝咝聲。頓時,龍頭發出一道耀眼的白光,開始飛快地旋轉。接着,水池也動了起來。他們眼看着水池慢慢地從視線中消失了,露出一根十分粗大的水管,可以容一個人鑽進去。
哈利聽見羅恩倒抽了一口冷氣。他擡起頭,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要怎麼做了。
“我要下去。”他說。
他不能不去,既然他們已經找到了密室的入口,既然還有很細小、很微弱、很渺茫的一線希望:金妮也許還活着。
“我也去。”羅恩說。
片刻的沉默。
“好吧,看來你們不需要我了,”洛哈特說,臉上又露出了一絲絲他慣有的那種笑容,“我就——”
他伸手抓住門把手,可是羅恩和哈利都用魔杖指向了他。
“你可以第一個下去。”羅恩吼道。
失去了魔杖的洛哈特臉色煞白,慢慢地走近洞口。
“孩子們,”他說,聲音可憐兮兮的,“孩子們,這有什麼用呢?”
哈利用魔杖捅了捅他的後背,洛哈特把雙腿伸進了管子。
“我真的認為這樣不——”他還想往下說,可是羅恩推了他一把,他就一下子滑了下去,看不見了。哈利緊跟着也慢慢鑽進管子,然後一松手,讓自己滑落下去。
那感覺就像飛快地沖下一個黑暗的、黏糊糊的、沒完沒了的滑道。他可以看見還有許多管子向四面八方岔開,但都沒有這根管子這麼粗。他們的這根管子曲曲折折,七繞八繞,坡度很陡地一路向下。哈利知道他已經滑落到學校地底下很深很深的地方,甚至比那些地下教室還要深。他可以聽見羅恩跟在他後面,在拐彎處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接着,就在他開始為接下來的事情感到擔心時,他突然落到了地面上。水管變成了水平的,他從管口冒了出來,噗的一聲跌在潮濕的地上。這是一條黑暗的石頭隧道,大得可以容人站在裡面。在離他很近的地方,洛哈特正從地上爬起來,渾身黏泥,臉色蒼白得像一個幽靈。哈利站到一邊,羅恩也呼地從管子裡冒了出來。
“我們肯定到了學校下面好幾英裡深的地方。”哈利說,他的聲音在漆黑的隧道裡回響。
“大概到了湖底下。”羅恩說。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圍黑魆魆、黏糊糊的牆壁。
然後,他們三個人都轉眼盯着黑暗的前方。
“熒光閃爍!”哈利朝他的魔杖低聲說了一句,魔杖便又發出了亮光。“走吧。”他對羅恩和洛哈特說。三個人的腳啪哒啪哒地踩在潮濕的地面上,發出很響的聲音。
隧道裡太黑了,他們隻能看見面前的一小塊地方。魔杖的光把他們的影子映在濕乎乎的牆壁上,看上去像妖怪一樣。
“記住,”當他們小心地往前走着時,哈利低聲說道,“隻要一有動靜,就趕緊閉上眼睛……”
可是隧道裡像墳墓一樣寂然無聲,他們隻聽見一個出乎意料的聲音,咔啪,結果發現是羅恩踩到了一個老鼠的頭骨。哈利把魔杖放低,查看地面,發現到處都是一些小動物的骨頭。哈利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象金妮被他們找到時會是什麼樣子。他領頭向前面走去,轉過隧道裡一個黑暗的彎道。
“哈利,那兒有個什麼東西……”羅恩一把抓住哈利的肩膀,聲音嘶啞地說。
三個人頓時呆立不動了,注視着。哈利看見一個盤繞着的龐然大物的輪廓,躺在隧道的另一邊,一動不動。
“也許它睡着了。”他喘着氣說,回頭望了望另外兩個人。洛哈特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眼睛。哈利又轉過頭去看着那龐然大物,他的心跳得飛快,感到兇膛裡隐隐作痛。
哈利盡可能地把眼睛眯得很小很小,同時又能看見東西。他側着身子慢慢向前移動,手裡高高地舉着魔杖。
光線照在一副巨大的蛇皮上,綠盈盈的,十分鮮豔,一看就是一條毒蛇的皮,盤繞着躺在隧道的地面上,裡面是空的。顯然,那個剛褪下這層皮的動物至少有二十英尺長。
“天哪。”羅恩無力地歎了一聲。
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動靜。是吉德羅·洛哈特膝蓋一軟,癱倒了。
“起來。”羅恩嚴厲地說,用魔杖指着洛哈特。
洛哈特站了起來——他撲向羅恩,把他撞翻在地。
哈利沖上前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洛哈特氣喘籲籲地站起身,手裡拿着羅恩的魔杖,臉上又挂着他那特有的笑容,露出了晶亮的牙齒。
“孩子們,你們的冒險到此結束了!”他說,“我要把這張皮帶到學校去,對他們說,我來晚了,沒能救得了那個姑娘,而你們一看見她皿肉模糊的屍體,就令人痛心地喪失了理智。
“向你們的記憶告别吧!”
他把羅恩那根失靈的魔杖高高地舉過頭頂,大喊一聲:“一忘皆空!”
嘭!魔杖突然爆炸了,其威力不亞于一枚小炸彈。哈利用胳膊護住腦袋,撒腿就跑,被盤繞着的蛇皮絆倒,躲過了從隧道天花闆上崩落到地面上的大塊碎石。然後,他站起來,獨自面對着一堵厚厚的碎石牆。
“羅恩!”他喊道,“你沒事吧?羅恩!”
“我在這裡!”碎石牆後面傳來羅恩發悶的聲音,“我沒事。不過這個笨蛋可倒了黴——他被魔杖擊中了。”
随着一記沉悶的撞擊聲,有人大聲慘叫:“哎喲。”從聲音聽,似乎羅恩踢中了洛哈特的小腿肚子。
“現在怎麼辦呢?”羅恩說,聲音顯得很絕望,“我們過不去了。要花好長時間才能……”
哈利擡頭望望隧道的天花闆,那裡出現了幾道巨大的裂口。他從來沒有試過用魔法分開像這些岩石這麼大的東西,而現在進行嘗試似乎不太合适——萬一整個隧道都塌下來了呢?
岩石那邊又傳來一聲撞擊和一聲“哎喲”。他們在浪費時間。金妮已經在密室裡待了好幾個小時了。哈利知道,眼下隻有一個辦法。
“在這兒等着,”他大聲對羅恩說,“和洛哈特一起等着。我繼續往前走。如果我一小時之内沒有回來……”
接着是片刻意味深長的停頓。
“我來看看能不能把這塊石頭搬走,”羅恩說,似乎竭力使語調保持平穩,“這樣你就能——就能鑽回來了。還有,哈利——”
“待會兒見。”哈利說,他努力給自己顫抖的聲音裡注入一些自信。
然後,他獨自走過了那張巨大的蛇皮。
很快,羅恩吭哧吭哧搬石頭的聲音聽不見了。隧道轉了一個彎又一個彎。哈利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很不舒服地顫抖着。他希望快點走到隧道的盡頭,同時又害怕隧道真的到了盡頭。最後,他小心地轉過又一個彎道,終于發現前面立着一堵結結實實的牆,上面刻着兩條互相纏繞的蛇,它們的眼睛裡鑲着大大的、閃閃發亮的綠寶石。
哈利一步步地走近,感到喉嚨發幹。現在不需要把這兩條石頭蛇假想成真的了,它們的眼睛看上去跟活的一模一樣。
哈利猜到他必須怎麼做了。他清了清喉嚨,那綠寶石的眼睛似乎在閃爍。
“打開。”哈利用低沉的、喑啞的咝咝聲說。
兩條蛇分開了,石牆從中間裂開,慢慢滑到兩邊消失了。哈利渾身顫抖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