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我有多愛你,時光它知道

第14章 藍色批注的主人(4)

  她發誓,長這麼大,從沒有一刻,她像現在這樣心虛害怕,就像那種第一次作弊被老師抓了現行的心虛,她隻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

  燈光下,穿着黑色外套的林越诤突兀地站在那裡,面色是病态的蒼白,臉頰上透着一絲酡紅,不知是高燒燒的,還是被氣的。
他嘴角向下抿着,面容冷峻地盯着舒旻,盯得舒旻膽寒。

  那是怎樣的一個眼神,冷硬而犀利。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舒旻完全知道他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怒其不争,怒她的不懂自愛。

  被他盯得幾乎哭出來的時候,舒旻不知哪裡來的勁,被他鉗住的右手腕開始掙紮,似要掙脫他的掌控。
林越诤一言不發地按住她的手臂,凜冽的眼神裡透着一股不可違逆的氣勢。
舒旻哪裡服氣,一邊含淚怒視着他,一邊伸出左手使勁掰他鉗住自己手腕的指頭,不料看似病弱的他竟那麼有力氣,手指像鋼鐵般冷硬有力。

  舒旻紅着眼睛睨他,像一隻被激怒的獸,他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她,見她還在掙紮,他眉一皺,忽然伸手将那酒杯從她手裡拽出來,啪地摔在地上,那一聲像砸在舒旻心裡,她被吓得顫了一下,下一秒,她猛地低頭,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那一口分明咬得極重,但是他巋然不動地任她咬着。
她便也不客氣,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腕,良久,咬得她自己嘴都麻了,她才松口,仰面看着他,抿緊的嘴死死往兩邊扯着,面部表情扭曲成一團,止也止不住的眼淚從她眼角滾落。

  林越诤眼神一黯,嚴酷的臉上忽然有了點人情味,他略松了舒旻的手,用異常冷酷的聲音說:“跟我走。

  舒旻大力摔開他的手,站起身,嘶聲吼:“林越诤,你憑什麼管我?

  整間酒吧的人都朝他們兩人這邊看來,一旁的酒保小心翼翼地縮在一旁,猶豫着不敢上前索賠。

  林越诤的聲音平靜穩定:“我再說一次,跟我走。

  舒旻還欲開口反抗,林越诤眸光驟然一沉,一把将她拽近,一手抓緊她的雙手,一手将她整個人丢到肩上扛起,大步流星地步出酒吧。

  舒旻一路掙紮,不是頭撞到電梯門上就是腳踢到牆壁上。

  盛怒中的林越诤手都有些發抖,掏鑰匙開門的簡單動作,他都半天才完成,開門時,一直沉默的他喘息着開口:“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踐自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罔顧别人的好意,很有意思,是嗎?

  頓一頓,他怒意更盛:“你自甘堕落,要瘋、要死就給我瘋遠一點,死遠一點,不要在死在我眼皮底下!

  大力推開客房的門,他粗暴地将舒旻丢到床上,等氣稍微喘勻了一點,他冷冷地說:“好好待着。

  說罷,他返身關門,咔哒一聲響,門從外面落了鎖。

  舒旻從床上跳起來,沖到門邊拍門,歇斯底裡地喊:“林越诤,你這是綁架!
你這是囚禁!

  門外,林越诤冷厲地說:“那你去告我!
去啊!

  客廳裡沒有開燈,林越诤沐着黑暗立在窗前,面無表情地望着樓下寬闊的馬路。

  他一早就預感舒旻不會老老實實地回學校,在她下樓後就一直站在窗前目送她走,看着她孤零零蹲在馬路牙子上那一刻,他承認自己的心又軟了。
曾有一度,他以為自己是一個心如流木的人,終此一生都會沿着人生這條徙流漂泊而下,按照既定的軌迹,行走于水中央,不觸兩岸,不為人取,不為洄流所住,亦不腐敗。

  然而他竟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同一個人心軟。
第一次心軟,他将爛醉在酒吧的她送回學校,隻是想看看自己還有多少人性的光輝;第二次心軟,他将她從肖總那裡拉回,他想看看自己能否收放自如。
于是,抱着一種淺嘗辄止的心态,朝她搭一把手,施舍完了,随時收回;第三次心軟,他看見她冒雨站在街上兜售打口碟,他叫EVA買光了她的碟,他跟自己解釋,事不過三,這是最後一次了。

  然而,他的車,終究還是回了頭。

  再以後,他便索性回避這一切思考。
隻想着,總有一天她會消失,總有一天,他二人還是會像以前那樣,橋歸橋,路歸路。

  直到剛才,看着她不知死活地又進了酒吧,他的心仿佛被什麼重重地戳了個洞,一股壓抑多年的巨大情緒忽然從那洞爆發了出來,然後他活了,像一個真正的活人那樣,會震怒、會心疼、會恐懼、會在乎——他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并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心。

  他從窗前回身,萬分疲憊地坐在沙發裡,眉心蹙成一團。
他伸手支住額角,迫使自己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覺得眼皮重得睜不開了,疑心自己要睡去,卻又覺得腦子比任何時刻都要清晰,過往的很多陳舊畫面像是被誰撣去了煙塵,無比清晰地在眼前無限拉伸、輪放。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異樣,迷迷蒙蒙地探手一觸,竟觸到一指濕潤冰涼。
他遽然睜眼,在這将明未明的破曉時分,深深、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林越诤沖了一個澡,幹幹淨淨地換了一身裝束,外面天還未亮,隻透着些朦胧的光,他推開客房的門,客房裡一片漆黑。
他的眼睛好半天才适應了客房的黑暗,舒旻蜷縮在沙發上的身體漸漸顯出了輪廓。
林越诤放輕腳步走到她面前,似怕她在睡夢裡感到壓力,又在她面前蹲下,仰面看住她。
她的睡相很安靜,一雙瘦白的腳稚弱地赤着。

  他心中微微一動,從床上抱了薄被,蓋住她的腳,扯着兩個被角往她身上覆去,就在這時,沙發裡的人忽然低低地呢喃:“我難受。

  林越诤疑心她是在說夢話,手滞在半空,半晌沒有動。
片刻後,他将手裡的被子放下,裹向她的脖子,将她整個人輕輕裹成一團,他的手沒有撤回,就保持着那個半蹲在她面前為她蓋被子的姿勢說:“我知道。

  屋子裡靜了一會兒,舒旻又低低開口:“你有過那種沒有出路的感覺嗎?

  聲音疲憊,像是舊唱機裡的人兒在唱歌,透着不真實。

  “有過。
”林越诤說,“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是片刻的歡愉和不幸。

  舒旻真正醒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多了,整間屋子裡空無一人,她套上鞋,悄無聲息地離開。

  出了地鐵,舒旻快步走在通道裡,上台階時,她目光一掠,還是看見書報亭裡新一期《精品》的封面,八開的全銅版紙報紙旗幟樣地挂着,質感極強的黑白大片上,一個線條利落,長相異常堅硬,雙眼卻透着孩子式迷茫的男人突兀地立在那裡,不媚不俗,面無表情,似要掙破封面,迎面而來。

  舒旻怔怔地站在那裡看着,任前後兩側人來人往地沖刷。
報刊亭的老闆看了她幾眼,她才醒了神,掏一塊錢買了報紙,站在角落裡翻看。

  到底是關錦華,《精品》的封面和人物專訪都能随時拿到,舒旻看着明顯記者代筆的人物專訪,恍惚極了。
以前她和陸城南沒少買過《精品》糊牆,有一面牆上擡眼看去,不是周迅就是章子怡要不就是範冰冰,她每每一邊看頭幾版的奢侈品一邊說編輯的文筆裝X,卻又忍不住買。

  她未曾想過,有一天會在《精品》上看到自己相熟的人,而且是那麼熟的人。
好像時間隻那麼瞬了一瞬,他就已經成了自己遙不可及的人了。

  看完專訪,她就去唱片店找到他新出的那張唱片,唱片店導購大肆推薦,說此人是創作型才子,當紅炸子雞,懂行的人愛他有才,不懂的人愛他夠帥,總之是年度必買唱片。

  舒旻站在唱機前試聽,罩上耳機,閉上眼睛,整個世界又是他那仿佛伸手可及的聲音。
眼前閃過往日他拿着唱片小樣一家家公司推銷,失敗後握着小樣坐在胡同口發呆的樣子。
不是沒有唱片公司要他,但是那些公司無一例外讓他丢掉搖滾唱流行歌曲,有家公司的老闆異常喜歡他,甚至拿了一首一聽就會大紅的歌引他入蠱,苦口婆心地讓他摘掉耳釘,蓄長頭發做偶像。
他往往是毫無轉圜餘地地拒了,回來也是不置一詞。
最後,他終于放棄了,安心做一個搖滾歌手,一個場子串一個場子,把每一個酒吧當成他的紅磡,不疲不憊。
也就是那時,他從背後抱着她說:“這個世界上,隻有音樂和舒旻不能含糊。
不能妥協。
不能放棄。

  現在,他終于做到了,他讓自己的唱片站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上,讓來來往往的人為他矚目。
唱片裡的歌,她熟得不能再熟,可是經過專業團隊的精心制作,一切聲音幹淨得如雪山上的融雪,或荒涼、或激烈的器樂,冷卻深沉飽滿人聲,完美得讓舒旻都動容。

  良久,一滴透明的液體從舒旻的眼角落下,她的嘴角上忽然浮起一絲笑意,在這樣一個清晨,她忽然釋然了、放下了,她覺得這樣未曾不是一種成全,她原不該禁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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