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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回看人生風景(3)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桐華 6689 2024-01-31 01:07

  我們兩個人赤腳在海水裡散着步,有默契地,向着遠離老師和同學的方向越走越遠。

  他牽住了我的手,我又一次像是被電流電過,昏昏沉沉、酥酥麻麻的透心甜蜜。

  他說:“你不問問我嗎?”

  “問什麼?”

  “問問我為什麼在海裡和黃薇待了那麼久?”

  “我不想問,因為我能猜到為什麼。”

  我朝他做鬼臉,嘲諷着他的桃花運。即使剛開始沒明白,現在也已經猜到黃薇喜歡他。

  他猛地拖着我的手,跑起來,邊笑邊跑,直到我跑不動,向他求饒,保證以後絕不再嘲笑他。

  我們站在海灘邊,隻覺得天很可愛,地很可愛,海很可愛,反正眼睛裡看到的一切沒有不可愛的,不管他或者我,随便說一句話,兩個人就能莫名其妙、毫無原因地笑了又笑。

  那種傻傻的幸福啊,單純、美妙,大概隻能盛開在絢爛熱烈的青春裡。

  張駿對我說:“海浪襲上來時,我們跳起來,看看誰在空中待的時間久,誰能落下去時,躲開浪花。”

  “嗯。”我摘掉了眼鏡和涼帽,把它們放到沙灘上。

  我們跳起來,又落下,跳起來,又落下,海浪在我們腳邊翻滾,我們大聲地笑。

  兩個人玩得興起,又都是性子有些野的人,顧不上衣服會全部濕透,手拉着手沖着海浪走,和海浪正面對抗,海浪撲到我們身上,碎裂成千萬朵浪花。

  我畢竟是第一次接觸海,又不會遊泳,開始害怕,想後退,他抓住我。“如果浪花來了,你就閉住呼吸,憋上一口氣,過上一瞬,浪走了,再吸氣就可以了。我會一直抓着你,不會讓你被海浪卷走的。”

  有了他,恐懼淡了,天性裡追尋冒險刺激的一面被激起,随着他越走越深,海水已經和我齊腰。當一個浪潮湧來時,我緊閉呼吸,閉上了眼睛。感覺轟隆一下,自己似乎被洶湧的大海卷進了水底,身體被沖擊得不受控制,害怕、恐懼、刺激都有。他緊緊抓着我,我緊緊抓着他,那一刻,似乎我所唯有的就是他,他就是我整個世界的支柱。

  一會兒後,開始潮落,水位下降,我的頭又露了出來。我長出一口氣,劇烈地咳嗽着,畢竟沒有經驗,還是被嗆着了,他眼睛裡全是笑意,看着我大笑。

  我又是咳嗽,又是擦眼睛,又是抹頭發,還能抽出空來,給他一腳。

  等休息好了,我們手牽着手,又開始準備迎接下一次的海浪。

  茫茫碧濤中,我們成了彼此的唯一,潮湧潮落間,我們放聲大笑,肆意快樂。

  2

  青島的最後一天

  多麼希望當時,我可以不那麼自卑;

  多麼希望當時,我可以不那麼驕傲,

  雖然即使那樣,我們也許仍不可能在一起,

  但是至少當時我們會更快樂一點,現在你會更願意回憶過去一點。

  在青島的日子過得太快,似乎轉眼之間,就到了最後一天。

  最後一天,上午進行了一場簡單的海洋知識考試,下午去軍艦上參觀,回來後舉行閉幕式,頒發了優秀營員獎狀,然後,正式結束了這次夏令營。

  第二天就要離開青島,賈公子大概想到又要回到他老爹的嚴厲管制中,強烈要求晚上要放縱一把。張駿和甄公子去買了三瓶白酒、一箱啤酒、一大堆零食,偷偷搬運到宿舍的樓頂上。

  張駿的朋友自然是甄公子、賈公子,我想請林依然和沈遠哲,張駿居然不同意。我讓他給我一個理由,他說因為林依然是乖女孩,肯定不能适應。我說,可是我和邢老師住一個屋,如果就我一個人很晚回去,老師會起疑,拉上我們班的第一名,老師就不會多想。他權衡了一下,隻能同意。

  我們把幾個紙闆箱子拆開,平鋪在地上,開着兩個手電筒,就在樓頂上偷偷摸摸地開起了告别會。

  張駿、甄公子抽煙的姿勢都很娴熟,賈公子竟然是第一次抽煙,當他笨手笨腳地學着張駿吐煙圈時,甄公子狂笑。

  張駿給我拿了罐啤酒,我搖搖頭:“我不喝酒。”

  “從來不,還是戒了?”

  “從來不。”

  他愣了一下,沒想到我跟着小波他們混了那麼久,竟然滴酒不沾,又問:“那煙呢?”

  “偶爾會抽着玩。”

  張駿拿了一根煙給我,我夾着煙,低下頭,湊在他的煙前點燃,擡頭時,看到沈遠哲和林依然吃驚地盯着我,我朝他們笑了笑。

  林依然不抽煙,也不喝酒,抱着一袋青島的特産烤魚幹,半是緊張,半是好奇地看着我們。

  張駿教賈公子劃拳,賈公子一輸,立即就喝酒,看得出來,他很享受被家長和老師禁止的放肆。

  甄公子嫌光喝酒沒意思,拉着大家一起玩開火車,地名由他決定。

  他問:“誰當青島?”

  我和張駿都趕着說:“我當。”

  大家都望着我們倆狂笑,後來張駿做了北京,我做了青島,林依然是南京,沈遠哲是上海……

  我如果輸了,張駿幫我喝酒;林依然如果輸了,沈遠哲幫她喝酒。定好規矩後,開始玩。

  “開呀開呀開火車,北京的火車開了。”

  “到哪裡?”

  “南京。”

  剛開始還玩得像模像樣,漸漸地就混亂了。賈公子酒量特淺,醉得一塌糊塗,非要拉林依然的手,說是有心事告訴她,吓得林依然拼命躲;甄公子坐到林依然身邊,把自己的手給賈公子,賈公子就把他的手捏在掌心裡,摸啊摸,邊摸邊哭邊說:“依然啊……”

  林依然憋着笑,漲紅着臉,看着甄公子和賈公子,甄公子一臉賊笑,不停地對她做鬼臉。

  沈遠哲酒量比甄公子要好,可一人喝了兩人份,也醉得一塌糊塗,貼着牆角,雙手撐在地上,非要倒立給我們看,證明他沒有醉,一邊趴在地上不停地倒立,一邊還不停地叫我們,非要讓我們看他。我們都咿咿呀呀地答應着,實際理都不理他。

  張駿一個人喝了兩個人的酒,卻隻有五六分醉。我和他趴在圍欄上,眺望着這座城市并不輝煌的燈火,身後的吵鬧聲一陣又一陣地傳來,我們卻奇異地沉默着。

  他夾在指間的煙,幾乎沒有吸,慢慢地燃燒到了盡頭。看到我在看他,他解釋說:“初三出了那事後,我就把這些東西都戒了,現在就是朋友一起玩的時候,做個樣子。”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他感歎地說:“許小波是真心對你好。”

  “以前是的,現在我們已經絕交了。”

  “我和以前的朋友也不來往了。”

  我們都沉默地看着遠處,在那段叛逆的歲月中,他固然是幸運者,我又何嘗不是呢?

  他突然說:“我好高興。”

  我詫異地側頭看他,他又說了一遍:“我好高興。”

  我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低聲說:“我也是。”

  他猛地握住我的手,非常大聲地對着天空大吼:“将來我們結婚時,到青島來度蜜月。”

  我騰地一下,臉漲得通紅,幸虧後面的那幫家夥都醉傻了,沒醉傻的也以為我們醉傻了。我過了很久,才很輕、很輕地“嗯”了一聲,他卻立即就聽到了,沖着我傻笑。

  不管别人如何看這座城市,它,在我們心中,是最美的一個夢。我們微笑着約定,一定會再回來。我們都以為,隻要有了約定,我們就可以永遠保留住那份幸福。

  我們取道北京回家,因為是暑假,火車票不好買,尤其是卧鋪票,邢老師麻煩了甄公子才替所有人搞定了火車票。統計買卧鋪票的人數時,多了好幾個同學登記。其實,我手頭也有餘錢,不過,我早就想買一套魯迅全集了,所以,想都沒有想就放棄了。

  在車站時,張駿一手拖着自己的行李,一手拖着我的行李,我有點緊張,怕老師發現異樣,後來看見也有别的男生幫女生拿行李,才放下心來。

  火車站的人非常多,邢老師一邊緊張地點着人頭,一邊大叫着說:“都跟緊了,别走散了,去卧鋪車廂的跟着我,張駿押後;去硬座車廂的跟着王老師,沈遠哲押後。”

  我要拿回自己的行李,張駿說:“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走在前面的甄公子回頭笑着說:“張駿已經讓我給你買了卧鋪票。”

  周圍幾個聽到這話的同學,視線都盯向我,黃薇眼中更是毫無掩飾的鄙夷不屑。我突然覺得很受傷,我是沒錢,可我很樂意坐硬座,我一把抓住自己的行李:“放手!”

  張駿看到我的臉色,猶豫了一下,放開了,我拖着行李,小步跑着去追林依然和沈遠哲。

  直到上了火車,我仍覺得自己臉頰發燙,手發抖。

  不一會兒,張駿就匆匆而來,和林依然打了聲招呼,坐到了我旁邊。我側頭看着車廂外面不動,也不說話。

  張駿完全不能理解我那一瞬間的羞辱感,在他看來,他買了卧鋪票,想給我一個驚喜,是為了讓我能坐得更舒服,這樣我們倆也有更多一點的私人空間,可我卻生氣了。

  他在一旁賠了很久的小心,又說好話,又說軟話,低聲央求我去卧鋪車廂,我仍然緊閉着嘴巴,看着窗外,不和他說話。

  我的冷漠,他的小心,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很多同學都看着他,他面子挂不住,終于動怒,不再理我,自己一個人去了卧鋪車廂。

  林依然安靜地坐回了我身邊,不敢說話,隻是給我泡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我凝視着窗戶外面飛逝而過的樹叢,開始困惑,這次的夏令營真像一場隔絕在凡塵俗世之外的夢,是不是火車到站時,就是我的夢醒來時?是不是真的就像雪萊所說“今天還微笑的花朵,明天就會枯萎,我們願留駐的一切,誘一誘人就飛,什麼是這世上的歡樂,它像嘲笑黑夜的閃電,雖明亮,卻短暫?”

  周圍的同學都在打牌,一會兒尖叫,一會兒笑罵,因為混熟了,比來時玩得還瘋還熱鬧,我卻有一種置身在另外一個空間的感覺,滿是盛宴散場的悲涼感。

  甄公子、賈公子都在這邊玩牌,他卻……不過肯定不會寂寞,黃薇也沒有過來。

  暮色漸漸席卷大地,車窗外的景物開始模糊,我正盯着窗外發呆,身側響起了張駿的聲音:“不要生氣了,這次是我做錯了。”

  我額頭抵着玻璃窗戶,不肯理他。

  他可憐兮兮地說:“我已經把卧鋪票和同學交換了,我和你一塊兒坐硬座。”

  他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衣服,又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衣服:“喂,你真打算從今往後都不和我說話了?那我可會一直黏着你的。”

  我起先還悲觀絕望到極點的心,刹那就又在溫柔喜悅地跳動,臉上依舊繃着,聲音卻已經溫柔:“你其實不用和我坐一起,你晚上去卧鋪車廂休息,白天過來玩就可以了。”

  “不用,你喜歡坐硬座,我和你一塊兒坐。”

  我又說了很多遍,他笑嘻嘻地充耳不聞,那邊有同學叫我們去打牌,他問我要不要去,我很貪戀兩個人的獨處,搖了搖頭。

  張駿說:“你躺下睡一會兒。”

  因為同學們都擠在一起玩,我們的這個三人座位隻坐了我們倆。根據這麼多天坐火車的經驗,一個人側着睡的話,空隙處還能勉強坐一個人。

  我用幾本書做了個枕頭,摘了眼鏡,躺下來,盡力讓腿緊靠着椅背,給他多一些空間坐。

  雖然一直以來,同學們都是這麼彼此輪流着休息的,可坐在旁邊的是張駿,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心裡既甜蜜,又緊張。

  可他坐得端端正正,一邊戴着耳機聽歌,一邊拿着我的書翻看着,我的心漸漸安穩,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因為才十點多,車廂裡還很吵,我很困,卻很難入睡。忽然感覺張駿小心翼翼地撥開我的頭發,将耳塞放進我的耳朵裡,我一動不敢動,裝着已經睡着。

  張駿應該選擇了循環播放鍵,所以,一直重複播放着一首歌。

  我很少關注流行歌壇,又是粵語歌,聽不懂唱什麼,隻覺得很是溫潤好聽,很适合用來催眠。

  等一覺醒來時,耳邊依舊是情意綿綿的歌聲。

  很多年後,我已能流利地說粵語,在朋友的車上,從電台聽到這似曾熟悉的旋律,才知道是陳百強的《偏偏喜歡你》。

  那一瞬,低頭靜聽中,漫漫時光被縮短成了一首歌的距離,可蓦然擡頭時,隻見維多利亞港灣的迷離燈火。

  原來已是隔世。

  隻有,《偏偏喜歡你》的歌聲一如當年。

  醒來後,看了眼表,淩晨三點多,還有很多同學在打牌,時不時地大笑着,張駿趴在桌上打盹。

  我想坐起來,動了一下,他立即就醒了:“怎麼了?”

  “我睡好了,你也躺一會兒。”

  “我沒關系,你睡你的。”

  “我真睡好了,這會兒強睡也睡不着,白天困了再睡。”

  我拿了洗漱用具,去刷牙洗臉,又梳了頭。自從和張駿在一起後,我不知不覺中就少了幾分大大咧咧,開始留意自己的外表。

  回去後,張駿已經躺下了,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坐到他身旁,拿起書,靜靜看着,因為怕驚擾到他,所以一動不敢動,時間長了腰酸背疼,十分難受,卻難受得無限甜蜜。

  我放下了書,低頭靜看着他。真難相信,這個人竟然就躺在我伸手可觸的距離内,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忍不住地笑,我就像一個土财主,偷偷地看着自己的财富,一個人傻笑。

  不經意的一個擡頭,發現沈遠哲正看着我,我很是不好意思,沒話找話地說:“你醒了?”

  他點點頭,看了眼表,發覺已經快淩晨六點,決定去洗漱,省得待會兒人都起來時,就沒有水了。那個年代的硬座車廂總是水不夠用,稍微晚一點就會無法洗漱。

  等他洗漱回來,我們倆小聲聊着天。他講起他妹妹沈遠思,沈遠思竟然和林岚一個學校,因為兩個人是一個城市出去的,所以成了好朋友。沈遠哲顯然不是一個善于傳播他人信息的人,在我的追問下,也隻簡單地說了一些林岚的事情。

  兩人正在低聲交談,張駿醒了,他坐起來,迷迷糊糊地說:“我好渴。”

  我忙把水杯遞給他,他卻不肯自己拿,半閉着眼睛,就着我的手喝了幾口水,仍在犯困的樣子。

  “如果困就再睡會兒。”

  他又搖頭。

  “那去刷牙洗臉,要不然待會兒就沒水了。”

  “陪我一塊兒去。”

  剛睡醒的張駿像個孩子,我朝沈遠哲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幫大少爺拿着洗漱用具,服侍他去洗漱。

  等我們回來,沈遠哲已經和别人換了座位,正和另一個同學一塊兒吃早飯。

  張駿把他的背包拿下來,開始從包裡掏出大包小包,問:“你要吃什麼?”

  我驚駭地看着堆滿一桌的零食,搖搖頭。

  他說:“那我們去餐車吃早餐。”

  “如果你想吃,我就陪你過去,我在火車上不喜歡吃肉和澱粉,隻喜歡吃水果,所以你就不用管我了。”

  張駿很洩氣的樣子:“羅琦琦,你知不知道你很難讨好?”

  我不解地問:“你為什麼要讨好我?你根本不需要讨好我。”

  他又幫我削了一個蘋果,我本來不餓,可盛情難卻,隻能吃下去。吃完後,反倒胃裡不舒服,不好告訴他,隻說自己有些累,靠着坐椅假寐。

  車廂裡漸漸熱鬧起來,聽到甄公子他們的聲音:“打牌打牌,同學們,讓我們抓緊最後的時間狂歡,張駿,快過來。”

  “你們玩吧,我看會書。”

  張駿一直坐着未動,難得他這般愛熱鬧的人竟肯為我安靜下來,我的感動中彌漫着惶恐。

  我睜開了眼睛:“我想喝點熱水。”

  他十分欣喜,似乎很享受照顧我,立即幫我去打了一杯熱水,我慢慢地喝完一杯熱水,感覺胃裡好受了一些。

  一個同學打輸了牌,站在座位上,對着全車廂大叫:“我是豬!”

  全車廂都哄然大笑。

  不管是來的時候,還是去的時候,有了我們這群人的車廂總是多了很多快樂,青春真是一件好東西。

  我笑着說:“我們也去打牌吧!”

  張駿笑着點頭。

  一群人在一起玩鬧,時光過得分外快,沒玩多久已經是晚上。想着明天一大早就要下車,我一點睡意都沒有,隻想時光永遠停駐在此刻。

  張駿似乎也有類似的想法,到後來,什麼都不肯再玩,就是和我說話。

  夜色已深,旁邊的同學在打牌,對面的同學在睡覺,隻我們倆在低聲私語。我們也沒談什麼正經事,全是瞎聊,起先他裝模作樣地給我看手相,胡扯鬼吹地談什麼事業線、愛情線,後來我想起(8)班的趙蓉買了一本星座書,立即借過來,翻着研究。

  我是天秤座,他是金牛座,應張駿的強烈要求,先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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