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外飛屍(3)
“等等,我有點兒亂,得捋一捋。”黃支隊揉着腦袋說,“目前看,死者應該是死後2小時被人用電鋸和刀肢解,然後被放進冰箱冷凍。48小時以後,兇手從冰箱内拿出了屍塊,然後抛屍到這裡,是嗎?”
我點了點頭。
“可是,胃内也全是溺液,為什麼就完全化凍了,而膀胱内的尿液卻沒有化凍完全還剩下冰碴兒呢?”一旁負責照錄像的痕檢員說。
“這個容易解釋。”黃支隊揉搓着自己的下巴說,“胃組織不如膀胱組織緻密,保溫效果也差。而且屍體腹部被截斷,胃的一半暴露在空氣中,而膀胱隐藏在盆腔内,周圍的盆腔髒器和腹壁組織把膀胱包裹,化凍化得慢一些也是正常。”
“這個發現,有價值嗎?”高法醫問道。
我和黃支隊都在思考,沒有回話。我慢慢地剝離開死者恥骨聯合的軟組織,觀察恥骨聯合的形态。
“根據這個恥骨聯合,估計死者24歲左右……”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剛從省廳被指派過來的我的好友林濤急匆匆地走進了解剖室。
“抛屍點找到了。”林濤氣喘籲籲地說,“從屍塊墜落的上方,我們沿着高速公路邊緣找到了抛屍點。那裡的護欄上發現了滴落的皿迹。隻可惜這個地方正好沒有監控。”
黃支隊說:“如果真的是從高速上扔下來的,還真不好查了。這條高速公路是貫穿江南各省的主幹道,即便不是高峰期,每天仍有數萬輛汽車經過,如何查呢?”
我想了想,說:“如果是這樣,那麼膀胱内的冰碴兒就有用武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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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興奮地說:“其一,既然死者從家裡出發,到高速上抛屍,而屍體内的冰塊還沒有完全融化,那麼至少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死者的家應該離我們這裡不遠,不需要數個小時日夜兼程的路程。第二,今天早晨發現的屍體,屍塊不可能在現場停留了很久,被抛下的時間應該不長,所以隻需要查一查昨天深夜經過前一個高速收費站的車輛就可以了。時間上圈定了,排查對象要少得多了。”
黃支隊和高法醫都對我的想法表示認可,笑着點頭。
黃支隊補充道:“高速上車流那麼多,兇手決計不敢在白天停車抛屍,多半是深夜時分趁車少視線差去抛屍。”
林濤仔細詢問了我們做出推斷的依據後,又匆匆地走了。
“我覺得膀胱内發現冰碴兒,還有一個作用。”黃支隊笑眯眯地說,“如果我們發現了犯罪嫌疑人,說不準有可能在冰櫃中找到死者的皿迹,這可是決定性的證據。”
“犯罪分子肯定會打掃碎屍現場的。”我點了點頭,說,“但是冷凍屍體的冰櫃未必能打掃幹淨。”
即便屍體已經被鋸得支離破碎,但是出于對死者的尊重,我們還是把能縫合的皮膚都縫合了起來,讓死者有個全屍。
縫合完畢後,我們脫下解剖服,逐個兒洗手的時候,黃支隊接了個電話。
挂斷電話後,他面色凝重地說:“可能我們低估了跨地抛屍的難度。林濤剛才來電話,他們去高速收費站簡單查閱了過站數據,昨天晚上天黑後至屍塊被發現的時間點,經過收費站的車輛,居然還有2000輛之多。”
“這麼多!可見這高速公路是多麼賺錢啊。”高法醫在一旁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确實有點兒多了,這樣逐個兒排查,要查到哪一年去?”我皺起了眉頭,“可惜,這個冰塊的融化時間因為受到車内、環境溫度和機體組織暴露在空氣程度的影響,偵查實驗真的不好做,沒法确定從冰箱拿出來幾個小時後能融化到這種程度,不然還能再精确一些。”
“不錯了,總比要查近幾天經過的所有車輛要好。”黃支隊在自我安慰。
我們幾個人都傻傻地坐在解剖室隔壁的更衣間内,各自想着辦法。
突然,我和黃支隊的眼前都一亮,異口同聲地說:“裹屍袋!”
因為本案中裝屍塊的包裝物都是普通的塑料袋,所以我們沒有重視,隻是檢查确定沒有有特征的附着物後,就放在了物證袋裡。現在縮小偵查範圍的工作出現了難題,我和黃支隊又同時想到了那些印有花花綠綠字樣的塑料袋。
我和黃支隊重新戴上了手套,拿出9個塑料袋仔細地查看。
“能不能根據裹屍袋的質地,調查塑料袋的産地和銷售範圍?”黃支隊拿出了其中3個塑料袋,發現塑料袋都沒有任何異于其他塑料袋的特征。光秃秃的袋子,連個字都沒有。
但是當黃支隊拿出剩下的3個塑料袋的時候,我們似乎有了信心。
3個塑料袋上分别印着“三蓮”“萬家樂”和“香”。
“三蓮”和“萬家樂”沒有什麼稀奇,我省到處遍布這兩家超市,但是這個草體的“香”字十分惹眼。
“這個袋子很有特征啊,能查出來是什麼地方的嗎?”我指着那個印有“香”字的塑料袋說。
“這個我好像看到過,等等。”身旁的偵查員說着,随即拿起了手機撥着号碼。偵查員簡短詢問幾句後,挂斷了電話,興奮地說:“香貴人專賣店的塑料袋。”
“香貴人?”我和黃支隊、高法醫異口同聲道,我們似乎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奇怪的名字。
“我愛人是開茶館的。”偵查員說,“香貴人是一家茶葉的供貨商,我愛人拿過一模一樣的袋子回家。”
“好!查一查這個香貴人是什麼來曆。”黃支隊一邊脫掉手套,一邊說。
整個下午我躺在賓館的床上,思緒淩亂,理不清頭緒,不知道下一步該從何處做起。
晚上的專案會上,對香貴人專賣店的調查已經完成。香貴人是雲泰市的一家連鎖企業,專做茶葉生意,共有4家門面,3家在雲泰,1家在鄰市琴陵。因為主要從事零售,且從業規模不大,所以4家門面均沒有批量外銷的記錄。
“看來兇手在本市和琴陵市的可能性最大。”黃支隊說,“雖然也不能排除有外地人買了茶葉帶回去,但從統計學上看,還是在這兩個市的可能性大,無論如何要從這兩個市的車輛查起。”
“是的,如果是本市的,根據抛屍點位于高速橋北側,可以斷定他是從東收費站上高速,再從西收費站下高速返程。他完全可以找個市内沒人的地方抛屍,或者開車去别的市抛屍,他沒有必要上高速了還抛屍在市内。”我說,“所以我覺得在琴陵市的可能性最大。”
黃支隊點了點頭,說:“為了萬無一失,下面分兩組調查高速各收費站的資料。第一,查原定時間内從本市東收費站上高速又從西收費站下高速的車輛。第二,查原定時間内從琴陵市收費站上高速,經過我市東、西收費站,又于幾小時後從琴陵市收費站下高速的車輛。”
第二天一早,好消息就接踵而至。發案的當天晚上沒有本市的車輛從東收費站上、從西收費站下;有4輛琴陵市牌照的車輛,于當天晚上從琴陵經過雲泰,又于第二天早晨之前返回琴陵。4輛車的車主都已經查清。
“從2000輛縮減到4輛。如果兇手真的在這4個人中,我們的推斷就發揮大作用了。”黃支隊說,“現在就怕兇手是來本市或者琴陵市買的茶葉帶回外地的。”
看到黃支隊的擔憂,我說:“不管怎麼說,這4個人是要好好查查的。”
黃支隊點了點頭,正準備安排下一步調查,我連忙說:“還有個重點問題要注意。要查琴陵市附近有三蓮超市、萬家樂超市和香貴人專賣店的住宅小區。”
高法醫說:“對,這個我沒有想到。同時用了這3個塑料袋,那麼兇手應該很容易找到這3個店的袋子,兇手很可能離3家店都很近。”
“那我們心裡就有數了。”一名偵查員說,“我是琴陵人,我知道離三家店近的地方,隻有幾個小區。4輛車中有1輛車的車主蔣某就是住在其中的一個小區内,他是貨車司機。因為他開貨車搞運輸,所以當天晚上來我市,又迅速離開,也很正常,開始我們覺得他嫌疑最小。聽你們這樣說,他的嫌疑就最大了。”
“他就是跑運輸的?”我問,“可有什麼兼職?”黃支隊也急切地看着偵查員,因為我們想起了兇手家裡可能有電鋸之類的工具。
“主要是跑木材生意的,他在一個林場伐木,為周邊城市運輸木料。”偵查員說。
我和黃支隊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趕緊查他的社會關系。”我說,“既然碎屍,肯定是熟人。另外,找個機會去看看他的車,能不能找到皿迹什麼的。”
“好的,我們有個工作組在琴陵,我馬上安排。”黃支隊說。
話音剛落,負責外圍調查的偵查員就傳回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有一個轎車駕駛員在發案前晚上2點左右在案發現場附近看見一輛大貨車停靠在高速公路路肩。因為大貨車停靠的時候關閉了大燈,隻開着跳燈,所以引起了駕駛員的注意。
“這樣看來這個蔣某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了。”黃支隊說,“去辦搜查手續,搜查他的車和他家的冰箱。另外,注意監控蔣某,如果他有想逃跑的意思,立即抓回來。”
5個小時以後,一陣尖銳的電話鈴聲吵醒了在專案組靠椅上已經睡着的我。電話的聲音很響:“蔣某家冰箱裡發現了皿迹,經過琴陵市法醫的初步種屬實驗,是人皿,DNA檢驗正在進行。”
黃支隊喜上眉梢,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抓人!”
蔣某到案後,并沒有交代他的罪行。即便DNA檢驗已經确定了他家冰箱裡的皿迹就是死者的,蔣某依舊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一句話也不說。
蔣某堅持對抗了一整天,直到偵查人員查清蔣某有一位相熟的賣淫女,而這名賣淫女确定已經失蹤了。
在賣淫女家屬趕到雲泰市認屍之前,蔣某終于在證據面前低下了他罪惡的頭顱。
原來蔣某是這名賣淫女的常客,這一天和賣淫女一起洗澡時,因為賣淫女的幾句玩笑話惹怒了蔣某,蔣某便毆打賣淫女,并将她的頭按進浴缸嗆水。沒想到,嗆了幾下,賣淫女居然不動了。看到賣淫女死了,蔣某一不做二不休,學着電視上那樣将賣淫女肢解、抛屍。他覺得沒有人會注意到獨自在外攬生意的賣淫女失蹤,高速上又有那麼多車輛,神不知鬼不覺抛棄一個賣淫女的屍體,應該不會被發現,警方肯定永遠查不到他。沒想到,裹屍袋出賣了他。
案件順利破獲了,但是當我和黃支隊看到賣淫女殘疾的養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着,當我們得知賣淫女是一個被收養的孤兒,殘疾的養母和智障的弟弟全靠她一人在外掙錢養活的時候,我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黃支隊說:“生命無貴賤,她雖然是賣淫女,卻是一個好姑娘。”
注釋
[1]齒質點:牙齒的咬合面上,因為磨耗而出現的小黑點,根據齒質點的數量可以大體推斷死者的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