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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死寂聖誕(1)

法醫秦明系列(全集) 秦明 5580 2024-01-31 01:07

  1

  轉眼就到了我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個聖誕節。
街上到處都是聖誕樹和彩燈,最開心的是我把女朋友鈴铛接到了省城。

  鈴铛這個姑娘,性子有點兒倔,和我一樣也是法醫專業畢業。
我好說歹說才勸她放棄了法醫的工作,轉行當了醫生――這當然有點兒私心,我自己整天在現場忙碌奔波也就夠了,真是不忍心讓鈴铛也這麼折騰。

  晚上,我開開心心地帶着鈴铛去韓式燒烤店吃晚飯,沒想到第一鍋肉剛烤熟,手機猛然響了起來。
我皺了皺眉頭,一邊暗想可千萬别是什麼案件,一邊忐忑地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手機屏幕赫然顯示“師父”兩個字。

  “在哪兒?
”一聽到師父習慣性的開場白,我隐約感到這頓浪漫晚餐算是泡湯了。

  “在……在吃飯呢,師父。

  “給你20分鐘時間,大廳門口集合。

  “又有案件?

  “清夏縣燒死3個。

  “燒死?
非正常死亡啊,我們也要去?
”跑了半年的命案,非正常死亡事件對我來說已經是小菜一碟了,我祈望着不是什麼必須去的大事兒。

  “死亡3人,我們必須到場,不管什麼性質。
再說了,你敢保證不是死後焚屍?
”師父說,“别廢話了,按時到。

  以前聽見有案件,我會滿心欣喜,可是這次挂完電話,我卻充滿了内疚。

  “去吧,一會兒我自己打車回家。
”剛剛還笑嘻嘻的鈴铛姐姐,這會兒眼眶已經有些發紅。
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一直都是離多聚少。
可她畢竟也是法醫系畢業的,政治素質必須是很高的,所以她一抹臉,反倒壞笑着安慰起我來,“去吧,去吧,下次我再宰你一頓大的!

  20分鐘後,我和師父已經坐在了前往200多公裡外的清夏縣的車上,鄉村小路上夜色正濃,除了車燈照射出的那一片光亮,幾乎一無所見。
四下裡靜悄悄的,城市裡熱鬧的聖誕氣氛早已被抛在幾百裡外。

  突然一個刹車,車子颠簸了一下,駕駛員阮師傅叫了一聲:“哎喲,對不起!
”我吓了一跳,看了看黑咕隆咚的窗外,問:“怎麼了?

  “一隻小貓橫穿馬路,來不及刹車,好像給軋了。
”阮師傅說道。
我的心裡揪了一下,暗暗為這倒黴的小貓默哀,一條小生命就這麼隕滅了,不知道今晚我們要去的現場,又會是什麼樣的慘狀呢。

  “平安夜不平安啊。
”一直沉默的師父歎息了一句。

  晚上10點,我們終于趕到了狼狽不堪的現場。

  這是一個獨門的小院,方圓幾裡都沒有住戶。
院内有兩間磚房,都已經沒了屋頂,其中一間已經坍塌了一大半。
院子裡到處都是積水,看來門外的兩輛消防車費了不少力氣才把大火撲滅,這會兒房子還在騰騰地冒着黑煙。

  門口已經拉上了警戒線,刑事現場勘查車車頂上的大燈把現場照得雪亮。

  幾名穿便服的刑警正在分頭詢問參與滅火的消防隊員和村民。

  “先簡單了解一下情況吧。
”師父皺着眉頭看了看糟糕的現場,說,“這樣的現場比較難勘查,一片狼藉,消防過程也破壞了一些痕迹。

  師父簡單地沿警戒線外圍走了一圈,背着手,一邊蹭掉鞋子上的泥,一邊走到報案人身邊詢問情況。

  “我住在離這兒3裡遠的那邊。
”報案人很熱心地指着遠處,說,“晚上5點的時候,天開始黑了,我就看到這邊有煙,随後就看到有火光。
開始以為是在燒什麼東西,後來發現不對勁兒,火很大,就趕緊打了119。
打完報警電話我就跑到這邊來,看房子燒着了,我也進不去,就喊‘老夏、老夏’,一點兒動靜沒有。
後來聽消防隊員說老夏被燒死了。
”報案人是個50多歲的老頭,他的眼睛紅腫,像是哭了很久。

  看來老夏是這座小院的主人,而且報案人顯然和老夏的關系非同一般。

  “老夏家幾口人啊?
”師父随口問道。

  “老夏的兒子兒媳都出去打工了,老伴去世了,他一個人帶着兩個小孫子,一個6歲,一個4歲,聽說都被燒死了。

  “看來他家條件還不錯吧?

  “一般吧,但他節儉得很。

  “領導好,”這個時候,當地的刑警大隊長走出了現場,“你們來得好快啊。
初步看了,一老兩小,3條命。
起火原因消防部門正在看。
還不清楚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
屍體被燒得挺厲害。
技術人員正在看現場,目前還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誰發現屍體的?
”師父和刑警隊長握了手,問道。

  “火撲滅了以後,一個消防戰士進來清理現場,發現3個人在各自的床上躺着,都燒得不成樣子了。
他就聯系了我們,我們也第一時間上報到了省廳。
隻是沒想到你們到得這麼快,呵呵。

  “在各自的床上躺着?
”師父摸了摸下巴,“5點就睡覺?
而且睡熟到連着火了都不知道?

  “嗯,我們也覺得可疑,但還是要屍檢了才能明确性質。

  師父沒答話,掀起警戒帶走進了現場。

  我跟着師父進去,這裡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迎面而來一股濃濃的焦煳味,分辨不清燒的是木頭還是人肉。

  “師父小心,”坍塌了大半的屋頂看起來空蕩蕩的,時不時有泥沙往下掉落,我走得膽戰心驚,“這屋子随時可能會倒塌啊。

  “我們看現場的,各種危險都會遇到,有充滿毒氣的現場、有随時可能爆炸的現場,當然也包括這樣可能會倒塌的屋子。
”師父點點頭說,“你有保護自己的意識非常好,不過不能因為現場有危險就不看現場啊,職責所在,義不容辭。
”師父拿過技術員遞過來的安全帽戴上,走進了現場。

  我們走進第一間尚未倒塌卻沒了屋頂的屋子,發現這裡是這戶人家的廚房和倉庫。
竈台上放着四個空碗,鍋裡有一鍋面條。
廚房内被熏得漆黑的牆壁全部濕透了,地面上也全是積水。
沒有什麼可以勘查的,我和師父又走進另一間坍塌了一半的房間。

  這裡應該是卧室,擺放着兩張床,坍塌的磚瓦下壓着的是類似桌子、衣櫃之類的家具。
剛走進屋内,突然,迎面塌下兩塊磚,着實吓了我一跳。
還好3具屍體都躺在自己的床上,沒有被塌下的磚瓦壓壞。
走近屍體,一股濃重的肉煳味撲面而來。

  我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
幹法醫這麼久,我養成了一個習慣,碰見有明顯異味的現場和屍體,我都會使勁兒地揉幾下鼻子。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有效果,揉過了鼻子,通常我就不會覺得異味難以忍受了。

  師父當然知道我的這個習慣,笑着問我:“不會吧,腐敗的屍體說難聞可以,火燒的屍體可不難聞,肉燒熟了都是香的。

  不知怎麼的,師父的這句話反而引得我想吐,我突然想起了今晚狼吞虎咽下去的那頓烤肉。

  屍體身上的衣物基本已經被燒幹淨,皮膚都已經炭化,3具屍體的姿勢都是拳擊的姿勢。

  “屍體呈鬥拳狀。
”我說,“書上說,鬥拳狀是生前燒死的屍體的征象啊。

  “盡信書不如無書。
”師父說,“死後焚屍的屍體很多時候也是鬥拳狀。
隻要火勢兇猛,軟組織迅速受熱收縮就會呈鬥拳狀。

  我點了點頭,戴上手套捏了一下老年屍體的胳膊。
胳膊上“咔”一聲響,掉下來一塊燒焦的皮膚。

  “燒得很嚴重啊。
”我說。

  “屋頂都燒塌了,當然厲害了。
”師父一邊觀察地面,一邊用腳尖蹭了蹭硬土質的地面,說,“這裡炭化最嚴重,這裡應該是起火點,而且有助燃物,提取了快送市局理化檢驗,看看是什麼助燃劑。

  師父不僅是刑偵專家,也是火災事故現場的鑒定專家,對火災現場的勘查也非常有經驗。

  技術員按照師父的指示在地上刮蹭着灰燼。
師父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濕透的牆壁,說:“把屍體拉去殡儀館屍檢吧。

  “都快12點了,您的皿壓有些高,不如回賓館休息,明天再看屍體吧?
”刑警隊長關心地對師父說。

  “破案,能等嗎?
”師父摘下安全帽,率先坐進車裡,“去殡儀館。

  2

  到了殡儀館,我們都傻了眼。
那一年的清夏縣還沒有建成屍體解剖室,殡儀館到處都是黑咕隆咚、靜悄悄的,隻有當我們走進停屍房時,才終于聽見了凡間的聲音,那是冰凍屍櫃壓縮機發出的轟鳴聲。
停屍房也沒亮燈,月光從窗外照進來,沒有一絲月下的浪漫,反倒多了些陰森的感覺。

  “能想辦法照明嗎?
”師父問道。
畢竟屍體解剖必需的條件之一就是要有充足的光線。

  “兩個辦法,一個辦法是用勘查車車頂的大燈,很亮,不過一箱油隻能照7個小時,現在咱們隻剩下半箱油了。
”清夏縣的邵法醫說道,“還有就是用接線闆接一個燈泡到外面,不過亮度有限。

  “3個小時我們肯定忙不完,接燈泡吧,最好能找到瓦數大的,然後再用手提勘查燈輔助照明。
”師父一邊說,一邊在停屍房後面的空地上尋找一塊能放下3張停屍床還能方便解剖的地方。

  “3個小時肯定忙不完。
”邵法醫咽了一口口水。
師父的言下之意是,今晚别睡了。

  很快,簡易燈被當地的法醫和痕檢員架了起來,用的是工地上的照明燈,很亮,但同時也很燙。
與此同時,屍體也被殡儀館的師傅開車拉了回來。

  “沒事了吧?
沒事我走了。
”殡儀館的師傅打着哈欠說。

  “給我們找3張運屍床吧,這樣就不用蹲在地上解剖了。
”師父說。

  “哦,等着吧。
”殡儀館的師傅顯得很不耐煩,“明天再解剖不行嗎?
這麼急,都12點多了。

  “死者的家屬肯定覺得不行。
”師父幽幽地說道。

  屍體很快被擺放在一字排開的3張運屍床上。
屍袋一拉開,一股焦煳味迅速彌漫在空地的上空。
雖然我的胃早已排空,但是想到晚上吃的烤肉,依舊酸水翻湧。

  “第一步要确定是生前燒死還是死後焚屍,這對案件的定性有關鍵作用。
”師父顯然是想考察一下我的理論功底,“生前燒死和死後焚屍有什麼區别?

  “看皮膚燒傷,有無生活反應,有無紅斑、水疱。
”我心想這種小問題也想難倒我?
雖然我反應很快,但挨罵也很快。

  “傻!
炭化了還看什麼生活反應?
”師父說道。

  “我還沒說完呢。
”我很不服氣,“關鍵是看死者的呼吸道有沒有煙灰炭末。

  “嗯,還要看呼吸道和肺髒有沒有熱灼傷。
同時,要看有沒有一氧化碳中毒的征象。
”師父強調說,“很多人在火場中還沒有吸入煙灰炭末,就已經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了,這樣的屍體因為沒有吸入煙灰,會被誤認為是死後焚屍。

  我點點頭,伸手碰了一下屍體,“咔”一下又掉下一塊燒焦的皮膚,露出了猩紅的皮下組織,在強光燈的照射下分外陰森恐怖。

  “先看小孩的吧,先易後難。
”師父說着,走到兩具小孩的屍體旁,開始檢驗屍表。
雖然屍表已經全部炭化,但是屍表檢驗一樣不能少。
屍表檢驗和屍體解剖都沒有發現明顯的外傷。
我用止皿鉗夾住屍體氣管的一旁,用洗淨的手術刀輕輕切開小孩非常稚嫩的氣管,氣管壁很薄,意外的是,整個氣管内全部都是煙灰,熱灼傷也非常明顯。

  “居然是生前燒死!
”我訝異地說道。

  師父在一旁皺着眉頭不說話。
很快,他突然間像想到了什麼,用手術刀麻利地切開小孩的頭皮。
小孩的頭皮已經燒得不完整了,而且非常脆。
頭皮下到底有沒有皿腫已經無法分辨,但是切開頭皮後我們發現孩子的顱骨已經碎裂,有幾塊顱骨黏附在頭皮上,在師父剝開頭皮的時候掉落下來,露出紅白相間的腦組織。

  “頭部有外傷!
”邵法醫說道。

  “不是吧。
”我雖然沒有見過燒成這樣的屍體,但是理論功底還是不錯,“書上說了,燒死的屍體經常會出現顱骨迸裂的現象,是燃燒後顱骨脆化、腦組織膨脹等原因造成的。

  “是的,燒成這種程度的屍體,尤其是幼兒屍體,通常會有顱骨骨縫分離,甚至顱骨迸裂的現象出現。
”師父認可了我的觀點,“但是,從腦組織的顔色來看,應該是有外傷的。

  師父對照着腦組織有些偏紅的部位,仔細觀察着顱骨迸裂的痕迹。
突然,師父眼睛一亮:“我就說嘛,這根本就不可能是意外失火的事件。

  聽師父這麼一說,我們都湊過頭去看。

  師父用止皿鉗指着顱骨迸裂的許多骨折線中的一條,說:“你們看,這條骨折線邊緣的顱骨是往内凹陷的。
我們知道,燒死的屍體中顱骨迸裂的骨折線是因為脆化、膨脹而形成的,骨折線都是線形的,絕對不可能往内凹陷,對吧?

  我們紛紛點頭。
師父接着說:“這個骨折線應該是一條凹陷性骨折線,凹陷性骨折,腦組織内又有出皿,又沒有對沖傷,那麼就隻能是外力直接作用所緻了。

  “您的意思是說小孩是被打暈以後,活活燒死的?
”邵法醫問道。

  “是的,沒有猜錯的話,另一個小孩的情況和這個一樣。
”師父說。

  很快,我們解剖完畢另一具小孩的屍體,和師父猜想的一樣,氣管内充滿煙灰,全身沒有其他外傷,但顱骨崩裂的痕迹當中有幾條骨折線是往内凹陷的。

  “看來兇手很有信心。
”師父說,“他先讓小孩失去抵抗,然後把他們燒死,并不擔心小孩會活過來。
所以我認為,他所用的助燃物應該是汽油之類極易燃燒的東西,他把汽油直接澆在死者身上。

  “您先前不是說起火點是屋子中央嗎?
”邵法醫問。

  “是的,那裡應該是裝助燃劑的容器,也是起火點,火勢很快就蔓延到了屍體上。
”師父說,“回頭我們再去現場看看那一片灰燼。

  師父擡頭看看我,我正愣在一旁沉思。
師父立即明白了我的心思:

  “怎麼,還不相信是殺人案件?
那我們就看看大人的屍體,也許會有意外的收獲。

  老夏的屍體,我們檢驗得更加仔細。
打開兇腔以後,我隐隐地發現他的肺髒不像兩個小孩的肺髒,竟然沒有一點兒燒灼傷。
我拿起手術刀準備切開氣管。
師父攔住我說:“這個慎重一些,掏舌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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