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媛也不曉得自己怎麼回事,等她稍稍鎮定下來的時候隻見章蓉蓉雙手護住腦袋,一側臉頰紅腫,叫的撕心裂肺。而她的右手還纏着這位快要吓暈的美人青絲。
天知道她這一路趕的有多急多累,連在城外休息一晚也不肯。為此還屢次三番的威脅賀維,逼他冒險持睿王的令牌,走了一個中候的路子才得以深夜通過城防。要知道,總是逼迫魔鬼為自己做事,保不齊哪天就會被反噬。每利用賀維一回,就好比往自己腦袋上架一回刀,湯媛不是不害怕,而是太嫔娘娘已經重要的令她無視了賀維的陰險。但在進宮之前,她得知會夫君一聲,講明自己認為的最穩妥的法子,以他那顆聰明的腦袋說不定還能給她些許忠告。
她懷着滿滿的激動,又想着給賀綸一個驚喜,便免了下人跑腿,隻命馮鑫在前頭引路。
馮鑫也沒想到青天白日的,且廂房門還大敞的情況下會發生啥。因此一路還與湯媛有說有笑,待轉上抄手遊廊才低眉斂目,殊不防郡王妃走至門口就停下了腳。他一個激靈,正要提醒,郡王妃又搶在了前頭。
此時馮鑫滿腦袋都是汗,直覺郡王要是因着這個吃了虧,鐵定不會饒了他。而郡王妃素來不是個善茬,現下又親眼目睹“奸/情”,與情敵眼對眼,待會子不定要如何哭鬧,再如何折磨緊追其後的郡王。等等,他居然用了“緊追其後”這個詞,可見郡王妻管嚴的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話說馮鑫也就分神了須臾的功夫,沒聽見哭聲,就聽郡王妃冷靜的質問章姑娘為何咬人?章姑娘說那是個吻,不啻于一刀戳進郡王妃心窩子,連他都燃起一小撮蠢蠢欲動的好奇,單看郡王該如何收場,震裂三觀的事就上演了。
郡王妃卷了卷袖擺,把章姑娘打的哭爹喊娘。
從賀綸裂成無數片的神情來看,他受到的沖擊并不亞于馮鑫。
在男人眼裡,女人打架帶來的視覺沖擊力,一般可分兩種:一種香(和諧)豔動魄,帶人浮想聯翩。另一種,兩隻兇殘小野獸互撕,辣眼。
事後回想,湯媛覺得自己極有可能屬于辣眼那一挂的。
但在當時,她沒想那麼多,手腳完全不聽使喚。
說起來,在毆打“情敵”這方面,她一直都天賦異禀。前世除了馨甯,剩下的喜鵲和路人甲路人乙都被她打了個遍。以至于喜鵲見着她就繞道走。其實一開始喜鵲并不服軟,暗害不成反吃虧後就頂着流皿的腦袋跑去賀緘跟前兒告狀,然後被她當着賀緘的面兒又揍了一遍。從此賀緘雙眼就被辣瞎,而喜鵲的膽子也就此吓破。
此生,她依然是情敵如雲的命,隻沒想到章蓉蓉是隻紙老虎,戰鬥值近似于負數。才挨了五巴掌,仿佛就要死了。
“有種站起來打啊。來呀,把咬人嘴巴的狠勁頭拿出來。”湯媛一巴掌拍開章蓉蓉試圖伸向賀綸的手,“這事你五哥哥管不了,就得你五嫂子我來治。”說話的時候,她下颌微擡,“是不是覺得你五哥哥本事通天,想要多少女人都成,多你一個我也不能怎樣?”
賀綸眼睛睜了睜,“我沒這樣……”
“我沒問你。”湯媛一句話将他堵回去,隻瞪着章蓉蓉道,“今兒個我且就把話先撂下了給你聽。是,你五哥哥很厲害,可再厲害他也是我的男人,跟你有一文錢關系?哪怕他将來左擁右抱娥皇女英,那裡面也不會有你。你就是想做個玩意兒也得先問我答不答應。”湯媛冷笑,轉眸看向賀綸,“郡王,您會為了一個玩意與我置氣嗎?”
賀綸連忙否認,愣了下,又急忙忙解釋,“我沒想要……玩意……”
“聽見了沒?他不會為一個玩意與我置氣。”湯媛含笑道,“反而你,把大好的青春與愛情,砸在一個,一個連全心愛你都做不到的男人身上,真的值嗎?”
“你都能做到,我為何又不值?”
“我做什麼到了?”
“你能忍受的事,我也能。因為我的愛,從來就不比你少!倘若不是因為先帝忌憚章家,你以為你嫁的進來?”章蓉蓉狠狠抹了把嘴角的皿迹,瞪圓了眼睛,對湯媛喊道,“你敢不敢問五哥哥,問問他,如果沒有當時那些事兒,他還會不會娶你?從一開始,他就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四年前,玉泉山,梨花林的宜豐閣,他要出一千兩黃金買你第一次,你不肯賣,得罪了他,我就躲在隔壁呢。他隻是看起來不生氣,其實早就氣瘋了。就因為你不肯賣他才對你有興趣。如果當初你老老實實賣了……”(詳見第39章)
她還想繼續說,臉上又挨了一嘴巴。打的并不重,可是章蓉蓉覺得,這幾乎要了她半條命。她愣在當場,一動不動的,睜大了眼睛,望着賀綸。
為了維護湯媛,連她都可以打了嗎?
“蓉蓉,我真是看錯了你。”他說。
在男人那雙洞若觀火的明眸裡,她的一切心思無所遁形。
讓湯媛對他死心,便是他最後的底線。即使是章蓉蓉,也不能寬恕。
好半天,湯媛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關你屁事。”她牽了牽嘴角,“你管他想不想娶,我願不願賣,反正結果我們在一起了,我是正正經經的嫡房,不比上趕着做妾做玩意的有尊嚴。你又算哪根蔥,讓我問他,我就問?我跟他的家裡,就是再弄個三宮六院,也沒你姓章的份兒。你且洗幹淨,滾一邊兒捏泥巴玩去。”
講真,湯媛都有點兒佩服自己,已然遭受了一萬點暴擊的心髒,居然還有力氣反擊。
章蓉蓉終于崩潰。
三個表情各異的人僵持着。
賀綸面色蒼白中透着一縷暗灰,靜默的望着湯媛的背影。湯媛的面色比他還白。章蓉蓉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這回她是真的失聲痛哭,摧肝折骨,心如刀絞。
章蓉蓉不記得湯媛是何時離開的,也不記得五哥哥是如何追出去的。她的眼前,一切仿佛都沾了水,霧蒙蒙的,淚珠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滾。然而身體的傷痛在傾倒的靈魂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她聽見心口傳來碎裂的聲響。
湯媛覺得自己得趕快離這裡遠些,這裡有毒。
真是笑死人了,姓章的算老幾啊,今天要不是看在賀綸的份上,她就送她上天。
園子裡空蕩蕩的,連個鬼影都沒有,想來馮鑫知曉此地火力威猛,早就把人支的幹幹淨淨。
而她隻顧着自己跑,竟忘了拽賀綸一起。媽蛋的,他要是敢在屋裡哄章蓉蓉,就離婚!湯媛邁的飛快的步伐一頓,遲疑了片刻,卻終究沒有回頭。
她在心裡這樣說:撕逼是一件很累的事兒,反正老娘打完了人,爽都爽完了,還管那些個狗男女幹啥?
卻不知賀綸一直站在她身後,陪她默默望着一樹新開的栀子。
心髒恢複了平靜,她總算感覺身後不對勁,詫異的轉回身。
“阿媛。”賀綸低頭看着她,“我一直都在你身後,隻要回頭就能看見。我并非表妹說的那樣。我,我的意思是一開始,我可能有過一點無/恥的想法,但那隻不過是……因為我很想很想得到你,我……”那後面的話,大約是有些兒難以啟齒,他隻盯着她看,許久,才輕輕道,“我好喜歡你。”
目光在一瞬間相遇。他主動貼近了她,“我承認,為了博你一點回眸,一點關注,總是自以為是的制造存在感。可是令你傷心卻非我本意,我想讓你笑,想你看見我的時候眼睛發亮,笑容自然,而不是無奈、敷衍、驚恐……不是遇到了蛇蠍。”
湯媛卻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想:真好,他沒有留在那裡安慰挨打的柔弱表妹蓉。
真的是太好了!
這樣,就不用離婚了。
其實,她一點兒也不想離婚。
“阿媛。”賀綸又喚了她一聲。
湯媛終于回過神,“嗯,嗯,我聽見了,我沒生氣。方才就是劇烈活動後想出來透透氣,我已經很久沒打架。”
她主動牽着賀綸的手,兩人回到正房。
嘴唇破了皮,一定很疼。湯媛服侍他擦洗一番,又給他抹了點蘆荟膏,手裡忙着,嘴上也沒空閑,她把這期間發生的事兒一一道明,隻隐去了被賀維非禮那茬。
一則是沒甚好說的,她與賀維無感情糾葛,對方那麼做,大概是因為她是女的,還長得好看。二則,他剛被章蓉蓉親了,她就講自己被賀維親,感覺怪怪的。再一個,被人強吻并不是一件愉快的經曆,她不想撕開傷疤。
所以也努力的安撫着賀綸的傷疤。不過他本人極看得開,并未流露任何情緒,亦看不出喜怒。
待她說完了,賀綸才慢慢點了點頭,忽然問,“你,從前,經常打架?”
嗯?打架?湯媛眨了眨眼。
“在花園裡,你說‘已經很久沒打架’。”他提醒她。
“哦,那個呀,以前就是好像打過。”湯媛怪難為情的,胡亂描補着,“就是偶爾來一次。”
“不會吃虧嗎?”
“不我又不傻,自然是撿能打的打,打不過的時候,就跑呀。”她說着,笑起來。
賀綸看着她,溫熱的指端輕輕按在她唇上,撥開一縷附着的碎發。
湯媛一見他這反應,不由收了笑,正色道,“是了,我想了很久,算得申時至宮門落鎖前應是最安全的時段,那時所有貴人都在法場。而且,現在我手上的易容面皮,男女老少應有盡有,整整十二張。你要不要啊,我分你一半。”
說到易容的面皮,她又得意的笑。
“你給他皿了。”賀綸垂下眼睫,輕輕撩起她左邊衣袖。
湯媛毫不在意的嗯了聲,“就給一點點,這麼大的琉璃盞,半盞。他那種人你也知道的,光腳不怕穿鞋的,我總要軟硬兼施的才能哄到手啊。他總共就剩十五天,我說要殺了他,他都不怕。其實,一開始他隻肯給三張,後來我帶着鬼宿和女宿踹他馬車,嘻嘻,他就加了九張。”
賀綸笑了笑,“果然還是阿媛有手段。不像我,教訓他那麼久,廢了他十幾年的内力,又給了他幾滴保命的皿,才換得一張。蓋因他性格冷倔,且易容面皮的紫筋在我看來,都是極奢侈之物。真沒想到,你鬧一鬧,老三就給你十二張,想來此物已經不值錢。”
湯媛臉上的笑意漸漸變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