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惆怅唏噓的事莫過于在男神的眼皮底下出醜。
其實湯媛是個正派的好姑娘,即便心裡對賀緘有些小期待,那也不過是年輕女孩子仰慕偶像的正常心理,可一旦真要幻想親一親他,立時又覺得大逆不道,有辱聖潔。但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限制級的夢一個接一個,無端的令她在賀緘跟前心虛不已,眼下又被他發現看黃.書。
盡管這不是她想看的,可她确實看過了,這……在男神心底的猥.瑣形象是莫想洗刷了。
湯媛懊惱不已,恨不能掘地十丈跳進去。
幸而陳三有救了她。
他語聲不大不小的提醒了賀緘一句,“殿下,那邊那位好像是馨甯鄉君。”
湯媛順勢望去,可不是嘛,馨甯鄉君大概是要回慈甯宮,正好也走了這條道。
男神定然也不想被這本書毀了他在女神跟前的形象,立即塞還她,她也不敢耽擱,在馨甯笑盈盈走至跟前的那一瞬,迅速揣進包裡,捂嚴實。
兩人平白有種一起做了壞事的感覺,不由相視一笑。
這下關系更近了。
這廂馨甯沒想到會在此處碰上賀緘,不由笑逐顔開,攜着一串宮人款步上前屈膝施禮,叫一聲“奕表哥”。
賀緘乳名奕哥,馨甯打小就這麼喊,如今長大了也沒改口,反倒更顯親近,湯媛羨慕死了,待馨甯與一衆宮人施完禮,也上前半步恭恭敬敬的對馨甯施了一禮。
馨甯微擡玉手示意湯媛不必多禮,柔聲道,“這位便是奕表哥的新晉掌寝吧,竟是太嫔娘娘的心肝兒,奕表哥,你可不要虧待了人家。”
賀緘笑了笑,不知再想什麼,餘光幾次掠向始終垂眸的湯媛。
這廂湯媛不免尴尬,轉念一想,她急個毛,一旦有了合适的時機賀緘自會與馨甯解釋的。而她現在的身份尴尬,賴在此間不免要令女神心生誤會,雖然女神還沒對賀緘有那種心意,可萬一将來再有了呢?她并不想讓自己的身份成為賀緘的累贅,他已經為她做的夠多。
湯媛心知自己不宜久留,便故作鎮定的向二位主子告退。
馨甯擡手自鬓間拔下一支綠寶石金钗,遞與湯媛,“我出來的匆忙,身上并無貴重物什,隻這支钗還拿得出手,還望湯宮人莫要嫌棄。”
“鄉君言重了,奴婢惶恐,愧不敢受。”湯媛欠身道。
如此寶光璀璨的金钗,就算她再不懂也看得出名貴異常。無功不受祿,怎敢接這樣的賞。
馨甯身邊的喜鵲掩口輕笑,雙手接過金钗親自塞給拘謹的湯媛,“鄉君賞你的,你便接下吧,這無甚名貴的,隻是一隻孔雀罷了,又不是鳳凰。”
湯媛神情一凜,抿了抿唇,當着賀緘與馨甯的面,緩緩伸出雙手,接過那隻“孔雀”,又福身謝恩,這才後退幾步,轉身離去。
馨甯望着湯媛的背影,轉眸看向賀緘,“這是太嫔娘娘的人,想來很是可靠。隻是其餘兩位心性如何……奕表哥可要多加個心眼才是。”
賀緘并未接她的話。“那支金钗确實不适合媛媛,馨甯何必如此破費,以後普通銀兩封賞即可。”
馨甯心底震動,面上牽強一笑,“奕表哥教訓的是,是我魯莽了,一見那丫頭竟心生歡喜,倒是吓着了她。”
賀緘心不在焉的又看一眼湯媛離去的方向。
問道,“有些日子沒給太後娘娘請安,她老人家精神如何?”
馨甯垂下眼睑,潤聲回,“太後娘娘的精神很好,每日都要去花園散步。”似又欲言又止,嘴角翕合半晌,忽然擡眸問,“奕表哥今日為何與我這般生分?”
生分嗎?
他都快忘了從前與她是如何相處的。賀緘有些無奈,然而他再不想重複前世對媛媛好負了她,對她好又負了媛媛的複雜關系。此生,隻好與她維持正常的兄妹情誼。
想通此節,賀緘頓感輕松不少,對馨甯的态度亦愈發坦然。“你為何要這麼想,是我說錯了什麼?”
馨甯語凝,搖了搖頭,低落道,“是我不好,思及太後娘娘對我婚事的看法,在她眼裡我是千好萬好,可在旁人眼中……無父無母又算得什麼,不過是徒惹笑話。一時無端躁郁,遷怒于你。”
說到傷心之處,妙目已是水光澤澤。
賀緘并未怪她。
失去母妃的他又何嘗不知那種苦楚,所謂的父皇,也不過是聊勝于無。大概正因這一點,他才與馨甯惺惺相惜多年。
誰知她越哭越兇,吓得一衆宮人慌忙垂首後退,不敢窺視。
賀緘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願或不願,你總要與太後娘娘說明白,畢竟這是你的事,我想,她老人家肯定還是會以你的想法為主。”
心悅賀綸這件事總要說出來才好,那樣她才會死心,也才有力氣去找對的人。
像賀綸這種人,大概一生都不會愛人。馨甯真是瞎了眼。
他記得前世賀綸府裡連個側妃都沒有,偏巧又出了箭亭那檔子風流事,皇後以為賀綸喜歡湯媛,便将人連夜送去賀綸的裕親王府。那時他幾乎要絕望了,千方打聽,好在賀綸并未為難她,待她痊愈又送還了徐太嫔。自那以後,媛媛雖看上去與從前一樣活潑,笑意卻甚少達至眸心深處,偶然直面賀綸也是看不出喜怒。但與她一起生活的第一年,是他前世今生最快樂的日子,直到馨甯嫁進來,她就變了,他也說不出哪裡變了,隻是覺得有一片海,橫亘在兩顆心之間。
此刻,望着哭泣的馨甯,賀緘無能為力,隻盼她自己去發現有些東西即使再渴望也得不到。
八角亭周圍花木蔥茏,馨甯的哭聲壓抑,除了幾聲輕巧的鳥鳴,周圍甯谧無聲。一道湖藍色的身影隐在花木深處,沉默的凝望着這一幕。
此人正是四皇子賀維。
他在心裡疑惑,難道賀緘兩個都喜歡?
那馨甯到底是什麼意思?
原來賀維飽受賀纓一頓譏諷後郁郁寡歡,并未回南三所,反倒一個人在前面的園林發呆,許是他枯坐的位置太過隐秘,從另一邊走過來的賀綸竟未發現他,他也不敢動,想着萬一被賀綸發現,不免要被懷疑偷聽,那定然滿身是嘴都解釋不清。
他看見賀綸在跟一個女孩子争執,那女孩正是立在此間哭泣的馨甯,當時因為距離和對方刻意壓低音量的緣故,無法聽清對話的内容。
賀綸似乎很不耐煩,匆匆與馨甯說了幾句便要離去,馨甯猛然從後面圈住他,是那種連胳膊帶腰身一起的圈住,這讓賀綸震怒不已,拔高的音量飄過來一句話,大意是“這是你的事與我何幹,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他震驚的不是賀綸的臭脾氣,而是馨甯的态度!
馨甯怎會做這種事?
她與賀綸之間不都是淡淡的,井水不犯河水?
現在這樣分明就是特别熟,甚至私下有交往!
好奇之下,他一路跟着馨甯走了過來,主要是他沒膽子跟賀綸,沒成想又遇上賀緘,這下就更微妙了。
賀維感覺自己仿佛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心髒驟然急跳起來,冒出一頭冷汗,眼底有狂熱的光芒閃爍。
而那邊湯媛已經回到住處,與往常一樣陪徐太嫔打牌聊天,伺候晚膳,又因她現在升了掌寝,白日還得去雎淇館,自是不必再值夜,因此早早沐浴,趁着晾幹頭發的空隙,盤腿坐在床上點錢。
點錢的時候心情才會變好,也能讓她忘了賀緘和馨甯站在一起就像畫兒一般的好看。當時她都隐隐的察覺了馨甯的敵意,那種隐秘的東西隻有女孩子之間才能相互感知,賀緘肯定還不懂,他要是知道了,不知得有多開心。
她嘟嘟囔囔的擺弄着一堆積蓄。
一匣子金首飾是創業基金,被她放右手邊。
小妝奁裡盛着平時積攢下來的月例和打賞,一共七十兩,挪到了左手邊。
粉色的碧玺手串,一看就價值不菲,可這是賀緘送的,她猶猶豫豫,有些舍不得,算了,先收起來,萬一哪天急用錢再賣,能不賣最好。
現在就剩中間一看就晦氣的玉葫蘆和那張被踩的毛毛躁躁的一百兩銀票。湯媛幾次想給它撕了,又想,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錢過不去,就算她不喜歡賀綸的臭錢,其他人可能喜歡啊。
劉小回不是有個苦命的妹妹麼,盡管坑錢這事他做的不地道,可他那個妹妹确實也怪可憐的,于是湯媛想了一晚,翌日便托人将玉葫蘆連帶銀票一股腦塞給劉小回。
為什麼要托人?因為她不敢靠近南三所,湊巧的是劉小回前來景仁宮送銮駕的禦馬名冊,他又想辦法托人将湯媛喊至雎淇館附近的竹林說話。
劉小回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開口就問她打哪兒偷這麼多錢?
嗯?湯媛美眸一瞠。
尼瑪,她白送他一百兩的銀票加一個八十兩的玉葫蘆,妥妥的皿淚錢啊他到底知不知道,不謝她也就罷了,竟然張口就問她從哪偷的!
劉小回抖了抖,壓低聲音道,“媛姐姐,你老實告訴我,究竟發生啥事了,你知不知道這張銀票的面額?”
“我知道,這是一百兩,這個值八十兩,你拿回去,一半給你爹,一半給你妹,找個可靠的人家趕緊将你妹嫁了,否則你爹花光錢還得打你妹主意。”
劉小回結結巴巴說不出話,湯媛揮了揮手,不耐煩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現在特别感動,你也不用覺得有負擔,這破葫蘆,還有這個爛銀票,呶,你看這些鞋印就知道我有多讨厭它們,這是天底下頂頂晦氣的東西,我不想要故意丢給你呢,快走吧!”
劉小回還是哆哆嗦嗦的。
湯媛覺得他不對勁,這感動已經超出預估範圍,琢磨了一會兒,她才試着轉過頭,隻見賀綸一派悠閑的立在簌簌竹下。
他抱着胳膊,下颌微揚打量她,腳邊還站着個小豆丁,身後是一群表情微妙的宮人。
小豆丁大大的眼睛閃閃發亮,朝湯媛撲過去,“姑姑,我可找到你了!”
這下換成她渾身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