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孫醫女無意中窺得裕王的難言之隐,難免又驚又怕,幸而她深谙宮闱之道,當時就把這事嚼碎了爛在肚裡。此後再見到湯媛,也決口不提裕王,哪怕涉及到某些*也盡可能的與裕王撇開關系。
開玩笑,宮裡那麼多手段一流的太醫都保持緘默,她一個小小的醫女充什麼大能,一個弄不好怎麼死的都不知。
湯媛這邊經過一番調理,總算頗有成效,十月底的小日子風平浪靜,就是人看起來有點兒沒精神。賀綸仔細想了想,受傷皿流如注,不痛已是萬幸,那麼她精神欠奉也理應正常。
男人的情感終究沒有女子細膩,現下他得到了想要的人,想要的的人也終于心甘情願做他妻子,将來還會生兒育女,他一時也想不出除此之外還能再要求她什麼……
初雪那日,賀緘收到了一串粉色的碧玺小兔。
是裕王府的張錄親自送至門房。是夜,他風塵仆仆歸來,下人便将這份“大禮”親呈于他。
這個傾注了他一腔深情的手串如同前世一樣,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回到了他手中。
不同的是,此生,它被媛媛盛放在核桃木匣子中,以柔軟的絲緞包裹,完璧歸趙。而前世,它如零落的眼淚,散落一地。
前世馨甯斥責媛媛侍寝不力,媛媛除了頂嘴将事情鬧大并無任何悔過。馨甯心中嫉恨,欲将她趕出王府,她亦無所畏懼,那時他苦苦壓抑自己,目不轉睛盯着她一舉一動,隻要她哀求他一句,不,哪怕是看他一眼,他就什麼也不管了,隻求她與他在一起。
然而三日後的一個清晨,她卻以自由人的身份,消失的無影無蹤,除了兩張一百兩的銀票和兩件換洗衣物,什麼也沒帶走。留下的卻是被她剪斷的碧玺小兔手串和寥寥八個字:緣盡于此,各生歡喜。
他不知那三個月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是怎麼過的,隻能瘋了一樣的找她。三個月後,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給他捉到了,同時也在她身上搜出了一塊男人用的帕子,所用布料乃當時柳城新納貢的飛花棉,除了明宗也就是下面三位皇子能用到,他肯定這不是自己的,而賀纓已死,所以他問:這是誰的?老四還是老五?
起初她如何也不肯說,最後迫于無奈才哭着承認是賀維的,隻求他要打要殺沖她一個人,萬不要傷害賀維!因為對方有恩于她。甚至她還不惜彎下那倔強的骨頭,一再的發毒誓沒有跟賀維做過什麼。
殊不知她越這樣他就越嫉恨啊!
也完全搞不懂這兩個人怎就搞到了一起!
那之後他幾番試探,也不知賀維是真無辜還是藏的太深,始終與媛媛不鹹不淡的,哪怕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也是能躲則躲,反倒是媛媛有勾.引人家的嫌疑。但賀維越是表現的無辜,他就越疑恨,尤其在他登基那年的第一個萬壽節,賀維立在薔薇下默默偷看煙視媚行的媛媛,令同樣身為男人的他瞬間就捕捉到了那雙偷觑眼眸中隐藏的深晦。
憋了這麼久,總算露出馬腳。
總之,這兩個人的感情萌芽确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偷滋生。也有太多匪夷所思的證據無一不殘忍的告訴他,她愛的确實就是賀維!
賀緘猛然睜開熊熊燃燒的雙眸,強行從前世的回憶中掙脫。直到掌心傳來刺痛,有溫熱的液體溢出,他才發現自己攥住手串的右手有多用力。
下人跪伏在地,惶恐無比,大概是頭一回見到這般震怒的庚王,明明沒有拳打腳踢,也沒有嘶吼咆哮,甚至是無比的安靜,卻令人仿若立在即将崩瀉而出的火山口,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
冷靜,他必須冷靜。不成大業,何來兒女之情?賀緘無波無瀾的道一句,“下去吧。”轉身,漸漸消失于夜色中的庚王府,背影寂寥。
但此事在湯媛看來,物歸原主,原主毫無二話坦然接受,也算是一種幹脆且令人欣慰的緣盡結局。
雖然略略怅然,可此生總算不再有遺憾。
她長長的的籲了口氣,今後一定要好好的活,為太嫔娘娘多看看宮外面的世界,也為這□□爹改變的一生,然後蒸最可愛的包子,做令妾室敬畏的主母,不求錦繡榮華,但求此生淡然無災!
臘月二十那日,馨甯鄉君風光出嫁,攜金印寶冊正式成為恒王妃。
久未露面的賀纓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瘦弱下來的他暴虐之氣似乎也消了一半,長相也就越發的酷似曾經号稱大康第一美人的母後甄氏。這讓明宗看的心中暗暗一酸,百般不是滋味。常言道有了後娘就有後爹,這些年倒也不能說章氏對他不好,但終究不能跟自己的骨肉相比,而他也漸漸的将對甄氏的一腔癡迷轉嫁在香味酷似的章皇後身上,難免要疏忽了他,才讓他越長越歪,肆無忌憚。
但轉念一想,這孩子在天賦上确實不如老五機敏善變,又沉湎女色,難堪大任,那麼把馨甯嫁給他或許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至少絕了他的野心。
這日恒王府賓客如雲,設宴三天三夜,但凡在朝中數得上号的人物陸續到場,不能去的也讓人帶捎賀儀。
作為馨甯的好姐妹,章蓉蓉自然不能落人之後,除了賀儀,還專門送上了一對多子琉璃寶瓶,祝好姐妹與賀纓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但那對寶瓶剛送進新房沒多久,就被馨甯砸個稀巴爛。
卻說章閣老與甄閣老不睦已經不是啥新鮮的秘密,但這樣的日子章家若沒有一個吭氣的不免要落下一個氣量狹小的話柄,是以女眷這邊,章家派出了章蓉蓉的大嫂彭氏前來賀喜。此刻彭氏臉上挂着得體的微笑,從容的與各家夫人太太或者奶奶應酬,心裡卻偷偷捏着汗,隻因那不省心的小姑子。
她别的不怕,就怕章蓉蓉在這一天生事。
馨甯是怎麼被賀纓輕薄了的,外人不知,章家卻早已知曉,面對此等禍害,怎敢掉以輕心。
孰料筵席開始沒多久,就有一位宮人打扮的婢女前來相邀,說是王妃有請。
馨甯确實在等章蓉蓉,甚至自行揭下龍鳳蓋頭,頂着濃豔的幾近詭異的濃妝,面無表情的坐在灑滿幹果的喜床上。
章蓉蓉攜着一群丫鬟仆婦而來,兀自推開新房的兩扇門,但見滿地琉璃碎片,她對身後的人擺了擺手,隻身邁入。
“這是怎麼了?難道你不喜歡這樣的禮物,早說呀,我也好留着送給喜歡的人。”她不以為意的繞開碎片,好奇的打量新房一圈。
馨甯沒有動,藏在袖中的手卻隐隐發抖,“蓉蓉,我總覺得那天你是故意的,故意讓我傷心難過……”
“我為何要你傷心難過?”章蓉蓉軟軟的問。
“你……因為你……”馨甯也說不清,可是若不是因為她,她又怎會遭此厄運?
這是馨甯最無法釋懷的,所以她一直在等,等章蓉蓉跟她道歉,孰料自從那日之後,此人就人間蒸發,令人不寒而栗。
章蓉蓉愣了一下,轉而凄然一笑,“原來你是懷疑我?有證據嗎?”
“我沒有……”是沒有證據還是沒有懷疑?
馨甯面色不由漲紅,單憑一點微妙的感覺就疑神疑鬼,這個确實說不通。
“我既然要害你,那又何必去救你,差點把自己也搭進去。”章蓉蓉的眼睛比挂在帷帳上的夜明珠還要清澈璀璨,亦露出失望的顔色,令馨甯自慚形穢。“你隻覺得自己受了傷,卻不曾想過我也受了傷啊。罷了罷了,多說無益,總之今日若非是你的好日子,我是連半步都不想踏進來,隻覺得無比的惡心!”
“無比的惡心”五個字終于擊垮了馨甯的心理防線。
她的臉色蓦地慘白,連绯紅的胭脂也蓋不住。
是呀,好惡心!賀纓怎能對她做那麼惡心的事!
龍鳳紅燭的火苗随着女孩的哭泣,猛然竄了竄。
“這世上哪有過不去的坎兒,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可别哭花了妝。你們以後做了夫妻,凡事有商有量,說不定呀,他就能被你引上正途。”章蓉蓉輕輕的拍撫着崩潰大哭的馨甯,嘴角卻慢慢地揚起一抹滿意的微笑。
隻用馨甯一個蠢貨,就解決了兩個膽敢觊觎自己的男人,亦幫五哥哥肅清政敵,更是喚起了他藏在心底的憐憫,總算不再逼她嫁人,真可謂一舉多得。至于為何用馨甯這個蠢貨而不用其他?要怪就怪這個蠢貨自不量力,觊觎五哥哥也就罷了,竟敢害她墜湖,險些落入賀纓之手。每每想到此處,章蓉蓉就好生後怕,連目光也開始冷卻。
她睥睨的打量着哭的不能自已的馨甯,唇畔笑意越發歡快。
然而馬有失蹄人有失足,再聰明的人也抵不過破罐子破摔的瘋子。
于是,章蓉蓉此生的第一次失蹄,就發生在這所到處張貼着大紅喜字的恒王府。
賀纓陰笑着立在垂花門東面的抄手遊廊靜候得意洋洋的章蓉蓉。
吓得她身邊的仆婦一個哆嗦,将要放聲尖叫又想起今日齊聚恒王府的都是些什麼人,隻要傳出去,章蓉蓉的名聲一夜之間就能飛遍大康東西南北。
“蓉蓉,你還欠我一句解釋。”
他被她愚弄的像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