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如珠如寶
此為防盜章“那麼多的屍體……你還能說哥爾•羅傑這個男人無錯的嗎?”
“哥爾•羅傑已經死了。”
卡普雙手抱臂,面無表情的說:“為自己說過的話去死,那個男人有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的覺悟,死亡,就是終結。”
已經長出了白發的男人閉上眼睛,語氣中帶着一種無可奈何的冷硬:“不論是誰,如果自己選擇走向大海,那麼結果是死是活,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這句話,沒有任何值得指摘的地方。
“也對,哥爾•羅傑說遺言罷了,那些人可以選擇不去,自己選擇了出海,就要自己負責任。”
艾麗卡點着附和,贊同的說:“克制不住内心野望的人、看不清自己氣量的人、因為财富名聲和勢力去做海賊的人,他們全部和海賊王先生一樣,确實死有餘辜呢”
“我有為他們可惜過嗎?”
她歪着頭,眼神冷硬的像是破不開的冰川,藍色的盡處,染了一片的灰黑。
“做海賊的人死有餘辜了,那些被海賊劫掠的平民呢?”
“可憐的從來都不是大時代的參與者!自己摻和進去的,就算被時代的洪流攪碎了也是活該,但這個大時代裡,還有無數無辜的旁觀者……要怎麼算呢?”
艾麗卡從來不心疼攪動浪潮的人,她心疼的,是被浪潮波及的砂石和魚蝦!
“一個屠夫,因為大秘寶的吸引做了海賊,原本殺豬的刀,現在用來殺人了——如果沒有哥爾•羅傑,屠夫一直是殺豬的屠夫,那麼被他殺掉的那幾個人,是不是就可以按照既定的命運活下去了呢?”
似乎覺得自己這個例子舉得挺好,她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海軍的英雄,問他:“中将閣下覺得,在這個轟轟烈烈的大海賊時代裡,那些湧向大海的人中,為了成為海賊王這個夢想的有幾個?”
卡普沒說話。
“為了哥爾•羅傑留下的寶藏的人又有幾個?”
“因為一生無望海賊王的秘寶,自暴自棄放棄追尋、開始搶奪地盤的有多少?”
艾麗卡自顧自的問下去:“那些被堵在偉大航道之外,體會到混亂帶來的快感、無法無天的遊蕩在海上的渣滓……又有多少!?”
“那些人瘋了一樣想進偉大航路!瘋了一樣的儲備物資!瘋了一樣的招募船員!”
“你以為那些雜種知道給錢嗎?!”
“他們連人都是搶來的!”
艾麗卡虛虛捏了捏五指,稍稍克制了一下,突然就笑了:“諸君……知道那些人是怎麼快速的找出身體條件合格的人選、并快速的說服他出海嗎?”
她若有所思的點着頭,煞有介事的說:“這和海軍世界征兵的流程,可能不太一樣。”
“挂念家人?讓家人消失就可以了。”
“挂念家鄉?家鄉也可以消失。”
“過得好好的沒有出海的想法?按着你的手對同樣無辜的俘虜開一槍——一個背上了人命的家夥,除了做罪犯,還能做什麼呢?”
“有恨意?不聽話?哦,那你真是那種完全沒有資質的人呢,怎麼都教不會的話,還是處理掉以絕後患好了。”
“咔擦。”
她開始用戒指上的寶石來回劃拉桌面,試圖模仿鐵器硌上骨頭的聲音,但因為桌子的木材用料确實夠好,這次手動配音,非常可惜的失敗了。
“艾麗卡!”
桌上的電話蟲懶洋洋的呵斥了一聲:“夠了。”
“抱歉,”艾麗卡對另一邊一直不發一語的元帥鋼骨點頭示意,解釋說:“我有些失控了。”
留着莫西幹發型的老頭從頭到尾不發一言,也沒對艾麗卡這如同質問一樣的說明,表示出任何被冒犯的意思。
負責交流的,是大将戰國。
“這些事,與艾麗卡宮擅自下令搜捕哥爾•羅傑的親眷,有什麼直接關系嗎?”
“關系?”
艾麗卡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的用意,反問說:“所以海軍的立場……是要包庇那個孩子,讓罪惡的皿脈流傳下去?”
卡普:“羅傑犯下的罪,和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有什麼關系?”
“因為他的皿脈啊,”艾麗卡笑着回視:“這不是原罪嗎?”
戰國看着這女孩有些偏執的眼睛,又掃了掃一邊用手指蹭了蹭鼻子的卡普,最後皺起眉頭,率先移開了視線。
此時,鋼骨突然開口:“何謂原罪?”
何為原罪……
艾麗卡的笑容像是被抹掉了一樣,最終,她隻是向後一仰,慢慢悠悠的說:“殺三族、滅九族、誅十族,有些人的錯誤,從來都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死,能付得起的啊。”
“是嗎。”
鋼骨沒有多說什麼,向桌上那一排代表五老星的電話蟲簡單的道了别,面無表情的起身準備離開。
一同前來的海軍衆人,也自然的随着元帥的動作準備離開,臨走之前,卡普看着女孩子身邊仿佛泛起了灰色的空氣,終究還是止不住的皺起了眉頭。
一般遇到這種鑽進了死胡同的人,他還是傾向于一拳給打清醒了最好,但世界貴族不得冒犯,這小丫頭能記得對海軍元帥還禮都算難得了,要真的打一拳……
還沒等老人家想完,牛角尖裡的小姑娘已經率先了做了告别。
“你最好保證把他藏得足夠好。”
女孩的臉被手掌擋住了,神情模糊的剩下一片噬人樣的兇狠。
“有那樣罪孽深重的父親,他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要是被找到了,我活剮了他。”
這句說完,她就沒再動過,倒是排成一列的電話蟲相繼陷入了沉睡。
最後一個帶着胎記的、屬于克斯莫羅的電話蟲臨沉睡前,含蓄的誇獎了艾麗卡的行動。
“面對有動搖世界可能性的存在,在萌芽時将其滅殺,是最合理的做法。”
——這也是老頭們會把CP9的使用權下放給她的原因。
他們認為她的做法是對的。
停頓了很久,艾麗卡回答了“是”,最終結束了和這個并不熟悉的祖父間的通話。
當寬廣的廳堂裡隻剩下了她一個人時,艾麗卡終于放下了壓在眼上的左手,她克制着調整了一下呼吸,但低頭時,積在眼角的水滴還是沿着臉頰的輪廓落進了茶杯裡。
棕紅色的平面泛起了波紋,水光上,映出的是艾麗卡猙獰的還有些别扭的神情。
半晌,她突然擡手,袖擺大力的掃過桌面,精緻的茶杯連同托盤一起摔在了地上,深色的茶水在地毯上染出一片難看的痕迹,年少的艾麗卡宮忍無可忍的閉上了眼睛。
她的指尖點上了自己的眉心,力道大的甚至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這副惱羞成怒的面孔,真是醜的沒眼看了。”
遷怒,是這個世界上最理所當然,卻也最應該讓人羞恥的事情了——尤其現在,她遷怒的,是一個也許尚未出世的孩子。
這種做法是錯的。
艾麗卡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的行為更像是一場蠻橫的發洩,對于死不悔改的哥爾•羅傑,對于無力阻止一切的自己——那種妄圖逃避自責感所催生出恨,讓她情真意切的想要通過殺掉一個孩子來化解。
好像殺了他,就能給混亂初期慘遭殺害的民衆們報仇了一樣。
十個月後,這項搜查終究因為毫無線索而停止。
科波爾山啊……
這不就是藏着海軍英雄卡普中将小辮子的地方嗎?
然而這個她也沒什麼興趣管。
按照一般港片的套路,每個混得不錯的警察都有幾個出身灰色的線人,這些人的作用有時候比正規的情報網還要強大一些,而且不同于官方派出去的卧底,這些人帶來的消息好用不說,對于洩露的後果也要輕的多。
殘酷點說:因為死了不心疼。
不順眼歸不順眼,艾麗卡沒覺得拿這事去掐卡普能怎麼樣,那個叫卡利•達旦的女山賊本就成不了氣候,現在被卡普強行圈在了山上,估計也就隻能禍害禍害野豬一類的東西了。
艾麗卡推掉了後續不少活動,算一算時間,整備後勤還需要幾天,藍尾雀号的兩艘巡航艦正沿着哥亞的海岸線進行考察,眼看離起航的日子還遠,艾麗卡先回船艙睡了一覺。
醒來後已經是傍晚,對着海面上紅紅的夕陽發了會兒呆,她到廚房提了個食盒,穿着一條黑色的大鬥篷,下船微服私訪去了。
這件事情船上的人都很習慣,随行者不會對她提出任何質疑,能做的,也不過是悄悄的把鬥篷換成雙層帶暗紋的,或者在便當盒裡的食材上做做手腳之類的。
艾麗卡沒什麼非要體會民間疾苦、把自己往糙離折騰的的意思——她隻是想看看而已。
哥爾•羅傑這個男人雖然糟心,但有句話他說的很對——想要真的了解這個世界,還是親自去看一看吧。
所以,在哥亞這麼個記載上歌舞升平的國家,除了那邊村子裡嗚啊嗚啊叫喚着打鬧的小孩子,其實也是會有哭泣的國民的。
發自心底的、沒有淚水的“哭泣聲”。
那是艾麗卡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聲音。
空茫、氣憤、委屈、甚至還有憎恨。
對于擁有見聞色的艾麗卡來說,這樣痛苦的悲鳴帶着久久不願散去的回聲,一波又一波的沖擊着她的感官。
第一個發出這種聲響的人,雖然悲憤于這個扭曲了的世界,但還是懷有希望和感恩的心,至于現在被她聽到的這個……
艾麗卡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到了山崖下的礁石灘上——比起那種大義一般的痛苦,這孩子的心聲裡,有種潛藏的委屈和抹不去自我厭惡。
看打扮……是孤兒吧。
這會兒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孤零零的小孩兒一個人坐在高高的石頭上,影子拖得長長的。
艾麗卡聽着他的“哭聲”伴随着海浪,莫名的有種歲月安穩、一切雖然寂靜但也真實的感覺。
然而沒過一會兒,那孩子真的開始流眼淚了。
小男孩穿了件橘色的背心,哭的無聲無息的,然後不知道怎麼的,眼淚流着流着突然就開始發脾氣:踢石頭提海水,撿貝殼往海裡砸,一邊流眼淚一遍大喊大叫,對着空氣肆無忌憚的揮拳,喊聲甚至蓋過了海浪。
比起内心回蕩出的“悲傷”,這樣子看起來更像個狂躁的小狗崽。
艾麗卡退後了兩步,坐在身後的石頭上,撐着腦袋開始看着小孩唱着獨角戲發洩。
那邊廂,艾斯站還在沙灘上。
海水淹過了膝蓋,帶來冰涼冰涼的觸感,他吸了吸鼻涕,胡亂用胳膊蹭了蹭臉,糊的自己一團亂。
眼淚還在不受控制的往下流,艾斯兩手撐着膝蓋,死死的咬着嘴唇,眼睛瞪得老大,脖頸上都能看出青白的皿管紋路
“不能哭……”
他咬着嘴唇,話說的特别含糊,明明一臉的眼淚,還嘟囔着不能哭不能哭,最後實在是淚水太多,估計是哭腔重的他自己都聽不下去了,憋着氣又氣往前跑了兩步,惡狠狠地砸開始砸水面,搞得整個人都濕成一團、根本分不清淚水和海水的時候,腦袋一仰,抻着嗓子對天咆哮【奶狗用這個詞好像不合适?】
“我才不會哭呢啊啊啊啊——!”
這動靜來的突兀且防不勝防,艾麗卡本來被海風吹得都想打盹了,生生讓他這一嗓子給嚎清醒了。
小朋友嚎完了開始大喘氣,聲音粗的跟牛一樣,喘兩口吸一下鼻涕,上岸的時候心氣還不順,憤憤不平的回頭又使勁踢了一回水。
結果一時失誤,讓迎頭一個小海浪澆從頭澆到尾,這會兒别說對天咆哮了,耳朵上的毛都要耷拉下來了。
松手早了……
艾麗卡蹭了蹭鼻子,心裡給蔫了吧唧的小狗崽倒了個歉。
艾斯倒還挺靈敏,一邊晃着腦袋呼噜呼噜甩水,扒着石頭很快跳上了岸,眉頭一擰,氣沖沖的就往艾麗卡的方向跑了過來。
“你看到什麼了!?”
因為眼睛裡還眯着海水,這個一邊揉眼睛一遍質問的動作顯得沒什麼氣勢,艾麗卡一般不和小孩真生氣,這幅蔫耷耷的樣子,意外的和剛才蹦跶着跑來跑去的時候沒什麼違和感——估計是因為跑來跑去的時候也在哭。
跟小孩子計較什麼呢,還是個那麼難過的小孩兒。
艾麗卡看他越揉眼睛越紅,越紅越在哪兒使勁揉,又因為還沒問清楚情況,一副怕她跑了的樣子,連心底的“哭聲”都變小了。
“别動。”
艾麗卡伸手在小男孩腦門上拍了一下,體型差異在那,艾麗卡一手就能捏住他的臉。
艾斯本來是想頭錘的,無奈一開始就被拿住了,對方沒理會他不說,回頭又給了他腦門一巴掌。
艾麗卡把鬥篷邊角塞到小男孩手裡讓他攥着,脾氣挺好的哄他:“你抓好,抓住了,我不跑。”
小孩兒“切”了一聲,惱怒的又想動手,那神态怎麼看怎麼像是想要跳起來咬艾麗卡一口。
她動作間輕巧的抽走了男孩身上所有的水汽,又對着滿身的鹽粒一陣拍:“好了。”
看着恢複清爽的小孩,她自顧自拍了拍手,任由對方警惕的向後跳了一大步。
末了,艾麗卡用腳尖碰了碰他的膝蓋,示意:“現在幹淨了,回家去吧。”
艾斯的眼神暗了一下,艾麗卡恍然,這小東西應該是個孤兒來着,看他一副雙手攥拳壓低了肩膀的模樣,甚至能從他喉嚨裡,聽出些幼獸恐吓獵食者的呼噜聲。
“怎麼還真的跟個狼崽子似的……”
雖然沒明白這小孩怎麼就認準了想咬她,但艾麗卡看着他這個樣子,也隻有想笑的份,她的手幾乎沒怎麼動,瞬間就就劃過艾斯的肩膀,那小孩兒還沒來得及掙紮,整個人就被抄了起來。
毫無反抗之力的被陌生人攬在了懷裡,女人的手從身後出現,自然的卡在他的脖子上,下颌骨的兩端被對方拇指和食指頂着,别說回頭了,他連牙齒似乎都開始發酸。
“别動了。”
對方動了動腿,特别虛僞的說:“脖子那麼細,一會兒不小心捏斷了可不怪我啊。”
艾斯整個人就像在半空中被抛了抛,下意識的扶住了卡在脖子上的手,努力的仰着頭,眼珠一個勁的往上斜,表情特别的甯死不屈。
——然後甯死不屈的狼崽子的肚子先屈服了。
“行了。”
艾麗卡也不嫌髒,手沒怎麼留力的在小孩兒臉上胡噜了一圈,向後一仰靠在背後的大石頭上,把小孩兒往懷裡颠了颠,伸手拿過一邊那個精緻的包裹,兩根指頭勾着繩結拎過來放在他手裡,最後,在小男孩兇巴巴但有點愣的臉上彈了一下:“餓了就吃吧。”
對,你們沒看錯,艾麗卡宮微服私訪提溜的這包吃的不是給自己帶的,是到街邊買通小朋友的。
一般情況下她都比較招小孩兒喜歡,考察某些事情的時候,小孩子說的話比大人說的更值得相信些。
艾麗卡宮在新世界不少國家小朋友的腦子裡,有個和藹可親的通用名号——送禮物的小姐姐。
包裡第一個裝點心的小盒子已經讓隔壁村的小朋友們分完了,這會兒剩下的都給他了。
按道理講,這種性格的小孩沒一巴掌把盒子打翻,都算是知道輕重了,艾麗卡真心害怕這小孩不看盒子裡有什麼吃的,上來先跟她手上咬一口——結果艾斯隻是惡狠狠地運了半天氣,最後拿過食物,吃的分外氣勢難擋。
“怎麼吃東西還不高興呢……”
艾麗卡逗他似的動了動膝蓋,瞬間的失重感讓小孩兒立刻抱住了懷裡的盒子,然後又開始惡狠狠地瞪人。
“别說話。”
艾麗卡戳了戳他鼓鼓囊囊的腮幫子,警告說:“敢有一點一點渣滓落到我身上,一會兒就把你扔到海裡去。”
狼崽子用眼神“哼”了一聲。
“這不是挺知道聽話的嗎?”
她拍着小男孩的背:“哪來那麼重的自尊心啊,看到你哭你還要咬我嗎?”
“真要性子夠硬,就憋住了别哭,我來曬曬太陽而已,就這麼被賴上了我虧不虧啊?”
男孩子咬着肉,兇巴巴的哼哼着,又開始瞪人,不過倒還記得聽話,嘴裡有食物的時候根本沒張嘴。
“犟什麼?怎麼就沒賴上我了?”
她又給小男孩腦袋上來了一下:“嘴裡吃的不是我帶來的食物嗎?”
這句說完,艾斯梗着脖子就要吐,艾麗卡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扔你下海哦。”
于是男孩眼睛瞪得更大了,最後倔強的仰起頭,艱難的把嘴裡所有的食物統統咽了下去。
這動作有點蠢,但艾麗卡無端的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眼熟,沒等她多想,下一秒鐘,緩過了這口氣的小孩開始龇牙。
“扔就扔!怕你啊!”
再簡單點說,兩條路:一,把她當做普通貴族小姐忽悠一下,激發起了馳騁大海的浪漫主義情懷,說不定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二條路最實在,點明赤|裸裸的現實就好了。
——告訴她海賊的生活,讓她明白被海賊搶上船了以後将要面對的境況,告訴她,想要在大海賊的身邊活下去,需要妥協的那些事情……
班納斯是專門跨海做生意的,所以他對紅發海賊團這些年的實力上升的感受,是最直觀的。
紅發海賊團庇護的商隊,從一開始的三遍過路稅,減到一遍過路稅,到了今年,他們這些商隊的船隻要确實和紅發的船航行過一段時間,确定在庇護的名單上,就不會在大海上受到任何為難!
這樣的威懾力,就是紅發海賊團的一年比一年強的可怕的最真實注腳。
班納斯自認隻是個商人,并不需要有多高的道德标準,但他同樣有個女兒,有個在大衆認知中大概也能被歸類為大小姐的女兒,所以哪怕幹着類似于拉皮條脅迫少女的事情,他心裡也是确實希望這位小姐能活得好好的。
——何況看樣子這裡面确實有愛情存在啊。
一邊唾棄着自己的虛僞,班納斯放下酒杯緩緩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
“香克斯的性格大概是最好相處的一種了。”
那位小姐似乎是累了,一直閉着眼睛,聽到他說話,眼皮底下的眼珠輕輕動了動。
班納斯于是開始講故事。
具體總結一下,大概就是個倒黴商人遇到奇葩海賊,結果被那種義氣感染,拼了一把起死回生的傳奇類小說的套路吧。
班納斯說話其實是比較客觀的,重點突出了海上的危險,還有香克斯這個男人和大多數海賊都不一樣的地方——甚至不自覺的表現出了一種隐藏很深欽佩,真情實感的期待着他能成為海賊王。
然而這位貴族小姐似乎對于所有的英雄情節都渾不在意,從頭到尾一直是這麼個懶洋洋的樣子,等班納斯說完了許久,她突然開口問了個畫風清奇問題。
“那三遍過路稅裡,有一遍是要交給海軍的?”
班納斯一愣,接着習以為常的就笑了:“自古以來不就是這樣嗎?買路費什麼的。”
“不過有香克斯以後就不需要了,紅發的名号,倒也真的對得起那面旗子了。”
停了大概有五分鐘,貴族小姐又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說碼頭商稅的手續費,要繳到原稅的百分之三十五?”
班納斯又愣了一下。
他回答說:“這個大概是看停留的島上怎麼規定,一般都在兩成左右,如果隻在近海停留不上島是不需要的,其實買通碼頭上的海兵,他們拿了錢會幫忙進行采購,哪怕補給,也是不需要上岸的,香克斯的——”
貴族小姐安靜的打斷了他沒說完的安利:“海兵不管沿岸巡防,專門在碼頭……等着給商船買補給?”
雖然聲音依舊不大,雖然她依舊沒什麼大動作,但是班納斯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然後他就點頭了。
——畢竟是事實啊,他們為了省錢,常年都是這麼配合着過來的啊!
“是嗎。”
輕輕的一聲歎息,湮滅在了熱鬧的歡呼聲裡,班納斯意外的看到她終于睜開了眼睛。
确實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呢。
甲闆上巨大的篝火把周圍的一切都染成了橘紅色,帶着種抹不去的暖意和陳舊感,班納斯在她的眼睛裡隻能看出一片深淺不一的橘黃和灰色,眼尾淡淡的陰影,模糊了裡面将要透出來的光芒。
“真可笑啊。”
因為無端的壓抑,搞得班納斯也沒繼續說些什麼,在篝火熄滅的那個時刻,他突然聽到了一聲歎息。
“合法的商人,”她的嘴角帶着一些笑意,聲音裡卻讓人隻想發抖的冰冷,還帶着一種幾近自嘲的可笑:“居然要依靠海賊的庇護,來逃脫海軍的剝削……”
“倒也沒有這麼嚴重。”
不知道怎麼的,班納斯聽她說完了這句話,突然有種想要安慰一下的沖動,雖然不知道這句實話有什麼好安慰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安慰些什麼:“海軍隻是很少的一部分,主要還是海賊發瘋的太多了,航行在大海上的危險,可不是單純的一些稅款可以代表的。”
“我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班納斯已經完全搞不懂了:為什麼她會因為海軍的錯誤自嘲,為什麼自己要因為海軍的錯誤去辯解那些廢話,為什麼面對着這個貴族小姐的最後,居然有種面對着父母問責的無措。
——你明明想打個助攻拉紅線,奈何對方一心想搞反腐倡廉。
==========
當晚,因為艾麗卡已經恢複了許多,紅發終于可以安靜的睡在自己的船長室裡了。
因為穿上數得上織物大部分都團成了那個大窩,所以香克斯的床基本就是個光闆,他躺在上面覺得有點别扭,一手枕在腦後,隔一會兒就要動一下。
“咳咳。”
“咦?”
紅發誇張的震了一下,在黑暗中突然開口問說:“我把你吵醒了?”
頓了一下,他又補了一句:“還是……疼醒的?”
艾麗卡頭頂不遠處就是窗戶,小小的船艙裡,窗戶也不可能多大,不過透進些月光倒也夠了。
她說:“謝謝啊。”
“哈?”
艾麗卡又咳嗽了一聲,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遍:“謝謝。”
“不是!”
香克斯翻了個身,整個人往前探了一大截,興緻勃勃的問她:“謝我什麼啊?”
“我給你搬了那麼多東西,折騰了一早上都沒跟我說謝謝,今晚怎麼了?”
“啊,”艾麗卡頓了一下,反問:“我那時候沒說嗎?”
說着她就補上了一句:“謝謝。”
“太疼的時候,我的反應會變慢,大概是顧不上。”
“沒事。”
香克斯本來也不是在意這些,聽到她提起疼痛,反而想起了一開始的疑惑,不知道怎麼的,他的直覺告訴他,今晚貌似氣氛有點不一樣……
“你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紅發說完又加了一句:“還有你為什麼謝謝我,這個問題剛才問過了你沒回答,不算的啊!”
艾麗卡有點疑惑怎麼突然變成了你問我答還限量的模式,但不妨礙她說實話:“大概是感謝你的照顧吧,對那些商船。”
“哈?”
香克斯有些失望的倒回床上:“還以為感謝我照顧你呢……那些商船本來就是紅發旗下的,我庇護他們不是正常的嗎?”
“關于照顧我的感謝,剛才已經說過了。”
“是嗎?”
香克斯一想,好像是的呀,于是笑着說了句:“不客氣!”
這次靜默的時間格外的長,長的香克斯覺得窗邊的人也許已經睡着了,她又突然說話了。
“這個是代價。”
“什麼的代價?”
“變強的代價吧……”艾麗卡倒是很平靜:“這是可以讓我秒殺百分之九十九果實能力者的力量。”
“也不止是果實能力者。”
她思考了一下,說:“其實你這種的也一樣。”
紅發雖然整天閑着沒事,但也沒有和人攀比戰鬥力的愛好,比起關注這位玻璃公主硬起來是個什麼狀态,他更在意的是另一個問題。
“強大那麼重要嗎?”
作為一個不吃惡魔果實的人,香克斯本人對于外物帶來的力量觀感一般,他不在意,但也不會覺得吃掉的人不對,不過夢想在大海上的話……吃了惡魔果實不就得不償失了?
艾麗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舉了個看似毫不相關的例子。
“白胡子愛德華……我記得他隻是個出身平凡的水手吧。”
“白胡子?”
香克斯回憶起還在船上的日子,答應道:“是啊,不過真的強的太可怕了!”
“嗯。”艾麗卡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所謂人格魅力,最直觀的一面,不就是強大嗎?”
因為疼痛,她說話的節奏變得慢而平緩,語氣坦然的毫無起伏。
“同樣捕獲了敵人,力量強大的人靠正面的戰鬥,頭腦強大的人靠提前設計好的陷阱。”
“那一種更讓敗者心服呢?”
“強者自信于自己的力量,從不擔心危險,所以在敗者一無是處之後,會潇灑不在意的放他離去,這就是氣度啊。”
“但是靠陷阱捕獲敵人的那個呢?”
艾麗卡看向香克斯的眼睛,懶洋洋的做出了一個類似于笑容的表情,室内雖然黑暗,但月光卻還算明亮。
那是香克斯這幾天從她臉上見到的,最鮮活的表情了。
“因為足夠謹慎,考慮到自身的條件,一般都會選擇趕盡殺絕吧?”
“就算為了邀買人心故意演戲,但演出來的氣度、和真的是不一樣的。”
她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感歎一般的說:“讓人震撼的豪邁,讓人折腰的恐懼,讓人心生服從的敬畏,讓人想要追随的光明正大。”
“這些依靠的,其實都是本身的力量啊。”
“你也需要那個嗎?”
香克斯雙手合在腦後,閑适的翹起了腿,慢慢悠悠的說:“其實我很早以前見過你。”
“感覺到了。”
“配合一下嘛!”
“好吧,”艾麗卡閉着眼睛,枕在柔軟的皮毛上,聲音毫無起伏的說了個疑問句:“什麼時候?”
“船長處刑的時候!”
他的聲音裡一點悲傷都沒有,灑脫的帶着種灼人的明亮:“我那天是去給船長送行的,結果在那個大型電話蟲裡看到你的。”
許久以後,艾麗卡意識到香克斯是在等她【配合】,于是後知後覺的“哦”了一聲。
“真漂亮啊……”
香克斯大大咧咧的說:“超級大的屏幕,隻有你的臉在上面,真的是……”
他加強了一下語氣,直白的稱贊說:“超級漂亮!”
“是嗎?”
“對啊,”紅發的男人在黑暗中孩子氣的笑了:“後來看到你哭的時候,我就覺得要麼帶你出海算了,就算沒有别的事情,和長得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呆在一起,光是看着你,估計心情也會很好。”
艾麗卡這回配合的非常及時:“謝謝誇獎。”
香克斯于是滿意的繼續:“當時我連禮物都準備好了來着,就是你下令要沉了羅格鎮的時候,是個寶石戒指,沒送出去我就拿回來了,後來被拉齊魯拿去買肉了。”
說到這裡,他還挺認真的可惜了一下:“那塊寶石可是很好看呢。”
艾麗卡不知道這句話要怎麼配合,所以依舊是簡單的:“是嗎。”
“說起來,”感歎完了,香克斯倒是想起來自己的問題了:“你不是天龍人嗎?我看你下令的時候,那些将官都很聽話的樣子,怎麼還羨慕起海賊收複的同伴來了?”
“如果羨慕的話,”香克斯停頓了一下,問:“雖然晚了好幾年,戒指也不見了,但是我還是想問你一下。”
“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夥伴?”
赤犬端着對他來說小巧的茶杯,略略避開了重點。
艾麗卡拿起赤犬在她刻意要求下記錄來的相關情報,點着【自由平等】這四個字,若有所思的說:“能力者什麼的無所謂,我問的是提出了這種思想的人,他當時……應該也在安卡科群島吧?”
今天氣壓格外低的男人沒答話。
事實上,在艾麗卡看來,安卡科的内亂人為痕迹太重了。
暴|亂軍隊的進攻路線,沿途發表的煽動性的言論,對于王室反應的預料和應對,攻下城市後的安排——與其說是修築城牆的民衆、因為不堪重負奮起反抗掀翻了王室,倒不如說有個家夥,借着安卡科這塊棋盤,好好的試驗了一下自己的思想可行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