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海中翡翠
波雅•漢庫克在那天傍晚,就被從籠子裡帶了出來。
“你那是什麼表情。”刻闆的女管家不悅的拉着嘴角,法令紋深刻的像是疤痕:“宮喜歡美麗的東西,作為觀賞物,你存在的價值,就是向主人展示你的美!”
她的手毫不客氣的捏在漢庫克的臉上,但卻克制着力道,沒有在瓷白的臉頰上留下任何紅印:“不要讓宮看到你那副神态,記得眼睛也放幹淨點。”
“憎恨、委屈、不甘心——這些東西都屬于你自己,宮需要的隻是你美的一面,哪怕心被仇恨蠶食的一片漆黑,你的眼睛也必須幹淨透亮的讓人身心愉悅。”
侍奉過兩代克斯莫羅的女人說着殘忍的話,卻小心的整理着女孩的頭發。
梳着梳着她就皺起了眉頭,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小刀,幹脆利落的将漢庫克的一頭長發,齊齊的斬到了及肩的位置。
“頭發太長了,跪坐起立的時候如果順着肩膀滑下來,會幹擾到主人的視線。”
年少的女孩死死的捏住雙拳,指甲抵在掌心,克制着伸手奪過那把刀,直接殺掉身後人的沖動。
諾爾依舊故我的裁剪着她的頭發,眼神似有似無的落在女孩子握住的雙手上,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
“如果随便在手上留下傷痕,你和你的妹妹們,今天晚上都不會有東西吃。”
女管家的聲音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波動,手上的動作小心的像是在侍弄一尊藝術品。
而事實上,在她眼裡:波雅•漢庫克這個人,确實隻是需要她精心裝扮後、送去主人身邊的物品。
後來名震四海的海賊女帝,此時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以後的人生可能會有幾十上百年,但從這一刻開始,漢庫克就是執拗的認定着——這輩子,她都不會有力氣、像憎恨克斯莫羅•艾麗卡那樣,再去憎恨另一個人。
同樣,她也不會像恐懼克斯莫羅•艾麗卡一樣,再去恐懼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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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點起來的時候,送餐的黑衣侍者帶來了并不豐盛、卻幹淨充足的食物。
但沒等桑塔索尼娅猶豫着摸上籃子裡的面包,傳話的人再一次進入了這個小房間,不容她們拒絕的、将三姐妹被帶到花園後面的一間小木屋裡。
正在屋裡一角翻閱着書籍的艾麗卡五指一松,任由松散的筆迹翻滾着落在地上,撐着扶手坐了起來,那雙碧藍的眼睛,也被火光鍍上了一層暖橙色。
“頭發變短了呢……”
艾麗卡宮似乎總是喜歡做些無意義的感歎,漢庫克此時尚還沒學會隐藏憤怒,所以她隻是安靜的拉着妹妹的手,壓抑的低着頭。
“宮。”
半天不見她動作,諾爾彎腰請示。
“知道了知道了。”
比漢庫克高了一頭還多的女孩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又靜了一會兒,她伸手打開旁邊的玻璃器皿:裡面是随時供她淨手的溫毛巾。
那團毛巾被卷成了團,艾麗卡用兩根手指夾着,遞到了漢庫克眼前。
“放到嘴裡咬住。”
漢庫克一言不發的接過來,依照吩咐咬在了嘴裡,所有的不甘心,都被狠狠的轉移到了毛巾上。
頭頂上傳來的笑聲帶這種莫名的無奈,她說:“這是為了你好啊,這會兒就把毛巾咬壞了,一會兒疼起來怎麼辦?”
這是一道必須經過的程序。
每一個将要生活在瑪麗喬亞的人,除了天龍人和被特許印上了家徽的侍者,活在瑪麗喬亞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個同樣的烙印——飛龍之蹄。
那是作為天龍人的奴隸,必須要被留下的記号。
旁邊似乎是為了還原野趣才存在的火堆中心,正豎着一根精緻的杖柄,通紅的尾端帶着熱浪,貼的近了似乎空氣都發生了扭曲,艾麗卡将這東西握在手裡,眼神帶着些壓抑的涼薄。
“可惜還太早,你要是晚一點遇見我就好了。”
她說着莫名其妙的話,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猶豫,利落的踏在了女孩光潔的身體上。
掙紮和疼痛,其實都隻有一瞬間。
肌肉完全失去活性,神經自然不會在傳遞疼痛的信号;而掙紮,也會在傷者失去意識的沉寂消失的一幹二淨。
綠發的女孩和橙發的女兒相繼被帶了下去,艾麗卡踮着腳跟轉了個半圈,面無表情的将灼熱的鐵塊貼在了女孩的後腰上。
“這也是為了你好啊。”伴随着疼痛傳進漢庫克耳中的聲音意外的冷:“放一個毫無記号的人進瑪麗喬亞,不,哪怕放在香波地,也不會安全。”
“就算我會去找你們,在被找到之前,你們會經曆什麼事……”
——算起來,因為海賊王的一席話,現在的海上,根本就不存在絕對安全的地方,香波地更是亂的一塌糊塗。
雖然同樣痛苦,但是天龍人的、最起碼艾麗卡親手烙下的印記,完全可以當做護身符用。
多悲哀啊。
把一個人變成奴隸,竟然是救了她。
艾麗卡也不管漢庫克這會兒能不能聽到,反正她說這話也是為了自我說服,而體貼的艾麗卡宮甚至特意挑選了地方,讓飛龍之蹄的标記蓋住了她身上薩夫馬諾商會留下的商品編号。
少女嗚咽的聲音被毛巾掩住,抽搐的肌肉泛着可怕的青筋,艾麗卡從空氣中感到了細微增加的水汽——估計是出的冷汗,有王者資質的人,大概是不會流眼淚的。
疼痛和憤恨激發了少女體内的某些潛力,突然迸發出的壓迫感讓空氣為之一靜。
“霸王色啊……
艾麗卡表現的很淡定,哪怕霸王色的威懾力一直在沖擊着讓她腿發軟,但從外在看來,這位殿下依舊站的端莊又灑脫。
這是屬于王者的力量,是天生就被選定的命格、賜予被選中者的力量,也是艾麗卡一直被惋惜為什麼不具備的力量。
似乎是因為主人還太過脆弱,漢庫克完全失去意識後力量就消失了,艾麗卡臉色蒼白的退了一步,心有餘悸的摸了摸後頸。
“糟糕啊,我都有點嫉妒了……”
她皮膚下那塊細小的突起在猛烈的疼痛後帶來了異樣的麻痹,艾麗卡舒了口氣,開口喚了人進來。
和諾爾一樣臉色刻闆、但看上去要年輕不少的科羅娜隻失态了一瞬間,立刻回歸禮貌,克制的推門進來,不動聲色的扶住她,招呼着侍女把上身赤|裸的女孩子帶了下去。
“宮?”
“沒事。”
艾麗卡又一次閉上了眼睛,哆嗦着手磨蹭了下大拇指上的扳指,低笑着念叨着:“疼算是疼了點,總歸貝加龐克沒騙我不是?”
“對了。”她恢複了些力氣,站直理了理袖子,看似随意的問說:“我不是讓人提前給她們送吃的了嗎?怎麼這會兒還是沒撐住?”
受了這樣的傷會直接暈倒,昏多久也不确定,奴隸不會有人專門照顧,什麼時候醒什麼時候才攝入食物。
艾麗卡刻意讓人提前送了吃的,一是為了讓她們好受一些,二就是在恢複期,多少可以提供點能量。
科羅娜跟在她身後小心的照着亮,聽到這句話,平平淡淡的解釋說:“本就是奴隸出身,大概是底子太弱了。”
——人在劇痛的時候會渾身抽搐,如果喊叫太過一不小心嘔吐出來,那不是髒了宮的眼睛嗎?
科羅娜低着頭,小心的提着燈,哪怕艾麗卡宮從來不需要照明,她也竭力的做好每一件事。
提燈是這樣,準備人時也是這樣。
直到快走到主宅,晚風才送來了主人一聲似是而非的:“是嗎。”
不論這句話是不是對她說得的,不論這句話代表着什麼意思,科羅娜隻是合禮的點頭行禮。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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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斯莫羅家的衆人停留在香波地群島的第七天,他們等待的人終于來了。
帶着些擦傷的軍艦從海平線的另一邊出現,桅杆上的旗幟少了一角,甲闆上有股揮之不去的煙火氣,看樣子遇到了不少麻煩。
船隊中為首的軍艦,是屬于海軍新任大将——赤犬薩卡斯基座船。
第二天午後,海軍大将的拜帖如約送到了克斯莫羅宅。
會面的地方在花園的正中心,薩卡斯基戴着帽子,身後披風的下擺随着風大力的晃動着,不知這次任務遇見了什麼事,總之臉上的表情黑的可怕。
艾麗卡宮端着茶杯坐在樹蔭下,本來一副微笑等待的樣子,結果靜靜的盯了一會兒,幅度很大的做了個閉眼的動作,假作若無其事的推了推茶杯。
“午安,薩卡斯基閣下。”
看着她這個神态,赤犬一時有點不想開口。
薩卡斯基第一次見艾麗卡的時候,年僅十一歲的天龍人貴族就是這樣一副柔軟的表情,眯眼笑起來的樣子,柔軟的仿佛經不起海風的吹拂。
那次航行的時間将近一個月,薩卡斯基全程負責她的安全,任務内容和哄孩子沒有太大差别,之後兩個人變成了類似于盟友的關系,艾麗卡宮的某些行為習慣就得到了準确的解答。
比如據本人所說,她眼睛的開合的程度,取決于眼前東西的美貌程度。
艾麗卡宮當時端着茶杯笑眯眯的說:這是為了保護眼睛啊。
那時候她看着薩卡斯基總是眯着眼睛笑——大抵因為眯着眼睛的時候偶,看人是模糊的,如同加了濾鏡一樣能起點美顔效果。
而她站在瞭望台上看到某些海兵時卻睜着眼睛——大概也是因為海兵小哥長得不錯,卡按着也隻會讓人心情愉悅。
當年十一歲的克斯莫羅•艾麗卡笑眯眯的告訴海軍中将:“強大的力量高于一切美麗。”
因為赤犬足夠強大,轉換成顔值以後還把平均分拉高了一點,所以艾麗卡的眼睛,一直還挺大方的給他留個眯縫。
這會兒正大光明閉上眼睛的動作,就是在告訴他:啊呀,一黑臉好像變得更醜了呢。
薩卡斯基沒多說話,将上衣口袋裡的筆記掏了出來,艾麗卡轉過臉,刻意用本子擋住自己的視線,低下頭慢慢的翻閱。
随着紙張不斷的減少,她那種放松的笑容也慢慢消失,瞳孔深處黑的像是萬裡之下的深海。
“真是……”
“先是奧哈拉,現在又是安卡科,妮可羅賓還沒抓到,這又冒出來一撥人。”
【革命】【自由】【主權】
艾麗卡的指尖點着本子上的字體,突然覺得這世界有意思極了!
追尋夢想的航海者,割據一方肆意妄為的海賊,人數堪比軍隊的私人團體——這下好了,連革命政黨都冒出來了!
“不愧是轟轟烈烈的大海賊時代啊……”
她往座椅上一倒,腦袋倒懸着,伸出五指在虛空中握了握:“哥爾•羅傑這個男人,真是把充滿意外驚喜的鑰匙呢。”
“說起來,革命黨算不算驚喜還要另說呢”艾麗卡歪着腦袋,仿佛十分費解一樣說了個問句:“你說我當時……怎麼就沒直接殺了他呢?”
薩卡斯基面無表情的喝茶:“不是因為他誇你長得好看?”
“其實我是被海賊王吓住了。”艾麗卡龇了下牙,慢慢悠悠的反駁:“何況不用他說,我本身就很好看,何況……”
說道後面,她的聲音變得很小,過了大概一刻鐘,艾麗卡恢複了端正的坐姿,低頭用勺子磕了磕杯沿。
“被一個罪犯誇獎,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