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黃金羅盤
雷德弗斯号上,熊熊烈火中的宴會。
角落裡,艾麗卡慢慢的有了些活力,班納斯的節奏雖然一直都沒變,但說話的内容卻多了些不一樣的重點。
比如他和紅發海賊團的關系。
依照班納斯走南闖北這麼多年的見識,貴族小姐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人種之一。
她們會因為很奇怪的理由花費大筆的金錢,固執的同時還潛藏着天真到犯傻的幻想,排斥和包容并存,膽怯的渴望着,也可以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勇氣。
再簡單點說,兩條路:一,把她當做普通貴族小姐忽悠一下,激發起了馳騁大海的浪漫主義情懷,說不定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二條路最實在,點明赤|裸裸的現實就好了。
――告訴她海賊的生活,讓她明白被海賊搶上船了以後将要面對的境況,告訴她,想要在大海賊的身邊活下去,需要妥協的那些事情……
班納斯是專門跨海做生意的,所以他對紅發海賊團這些年的實力上升的感受,是最直觀的。
紅發海賊團庇護的商隊,從一開始的三遍過路稅,減到一遍過路稅,到了今年,他們這些商隊的船隻要确實和紅發的船航行過一段時間,确定在庇護的名單上,就不會在大海上受到任何為難!
這樣的威懾力,就是紅發海賊團的一年比一年強的可怕的最真實注腳。
班納斯自認隻是個商人,并不需要有多高的道德标準,但他同樣有個女兒,有個在大衆認知中大概也能被歸類為大小姐的女兒,所以哪怕幹着類似于拉皮條脅迫少女的事情,他心裡也是确實希望這位小姐能活得好好的。
――何況看樣子這裡面确實有愛情存在啊。
一邊唾棄着自己的虛僞,班納斯放下酒杯緩緩開口打破了這份寂靜。
“香克斯的性格大概是最好相處的一種了。”
那位小姐似乎是累了,一直閉着眼睛,聽到他說話,眼皮底下的眼珠輕輕動了動。
班納斯于是開始講故事。
具體總結一下,大概就是個倒黴商人遇到奇葩海賊,結果被那種義氣感染,拼了一把起死回生的傳奇類小說的套路吧。
班納斯說話其實是比較客觀的,重點突出了海上的危險,還有香克斯這個男人和大多數海賊都不一樣的地方――甚至不自覺的表現出了一種隐藏很深欽佩,真情實感的期待着他能成為海賊王。
然而這位貴族小姐似乎對于所有的英雄情節都渾不在意,從頭到尾一直是這麼個懶洋洋的樣子,等班納斯說完了許久,她突然開口問了個畫風清奇問題。
“那三遍過路稅裡,有一遍是要交給海軍的?”
班納斯一愣,接着習以為常的就笑了:“自古以來不就是這樣嗎?買路費什麼的。”
“不過有香克斯以後就不需要了,紅發的名号,倒也真的對得起那面旗子了。”
停了大概有五分鐘,貴族小姐又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說碼頭商稅的手續費,要繳到原稅的百分之三十五?”
班納斯又愣了一下。
他回答說:“這個大概是看停留的島上怎麼規定,一般都在兩成左右,如果隻在近海停留不上島是不需要的,其實買通碼頭上的海兵,他們拿了錢會幫忙進行采購,哪怕補給,也是不需要上岸的,香克斯的――”
貴族小姐安靜的打斷了他沒說完的安利:“海兵不管沿岸巡防,專門在碼頭……等着給商船買補給?”
雖然聲音依舊不大,雖然她依舊沒什麼大動作,但是班納斯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然後他就點頭了。
――畢竟是事實啊,他們為了省錢,常年都是這麼配合着過來的啊!
“是嗎。”
輕輕的一聲歎息,湮滅在了熱鬧的歡呼聲裡,班納斯意外的看到她終于睜開了眼睛。
确實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呢。
甲闆上巨大的篝火把周圍的一切都染成了橘紅色,帶着種抹不去的暖意和陳舊感,班納斯在她的眼睛裡隻能看出一片深淺不一的橘黃和灰色,眼尾淡淡的陰影,模糊了裡面将要透出來的光芒。
“真可笑啊。”
因為無端的壓抑,搞得班納斯也沒繼續說些什麼,在篝火熄滅的那個時刻,他突然聽到了一聲歎息。
“合法的商人,”她的嘴角帶着一些笑意,聲音裡卻讓人隻想發抖的冰冷,還帶着一種幾近自嘲的可笑:“居然要依靠海賊的庇護,來逃脫海軍的剝削……”
“倒也沒有這麼嚴重。”
不知道怎麼的,班納斯聽她說完了這句話,突然有種想要安慰一下的沖動,雖然不知道這句實話有什麼好安慰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安慰些什麼:“海軍隻是很少的一部分,主要還是海賊發瘋的太多了,航行在大海上的危險,可不是單純的一些稅款可以代表的。”
“我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班納斯已經完全搞不懂了:為什麼她會因為海軍的錯誤自嘲,為什麼自己要因為海軍的錯誤去辯解那些廢話,為什麼面對着這個貴族小姐的最後,居然有種面對着父母問責的無措。
――你明明想打個助攻拉紅線,奈何對方一心想搞反腐倡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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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因為艾麗卡已經恢複了許多,紅發終于可以安靜的睡在自己的船長室裡了。
因為穿上數得上織物大部分都團成了那個大窩,所以香克斯的床基本就是個光闆,他躺在上面覺得有點别扭,一手枕在腦後,隔一會兒就要動一下。
“咳咳。”
“咦?”
紅發誇張的震了一下,在黑暗中突然開口問說:“我把你吵醒了?”
頓了一下,他又補了一句:“還是……疼醒的?”
艾麗卡頭頂不遠處就是窗戶,小小的船艙裡,窗戶也不可能多大,不過透進些月光倒也夠了。
她說:“謝謝啊。”
“哈?”
艾麗卡又咳嗽了一聲,不厭其煩的重複了一遍:“謝謝。”
“不是!”
香克斯翻了個身,整個人往前探了一大截,興緻勃勃的問她:“謝我什麼啊?”
“我給你搬了那麼多東西,折騰了一早上都沒跟我說謝謝,今晚怎麼了?”
“啊,”艾麗卡頓了一下,反問:“我那時候沒說嗎?”
說着她就補上了一句:“謝謝。”
“太疼的時候,我的反應會變慢,大概是顧不上。”
“沒事。”
香克斯本來也不是在意這些,聽到她提起疼痛,反而想起了一開始的疑惑,不知道怎麼的,他的直覺告訴他,今晚貌似氣氛有點不一樣……
“你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紅發說完又加了一句:“還有你為什麼謝謝我,這個問題剛才問過了你沒回答,不算的啊!”
艾麗卡有點疑惑怎麼突然變成了你問我答還限量的模式,但不妨礙她說實話:“大概是感謝你的照顧吧,對那些商船。”
“哈?”
香克斯有些失望的倒回床上:“還以為感謝我照顧你呢……那些商船本來就是紅發旗下的,我庇護他們不是正常的嗎?”
“關于照顧我的感謝,剛才已經說過了。”
“是嗎?”
香克斯一想,好像是的呀,于是笑着說了句:“不客氣!”
這次靜默的時間格外的長,長的香克斯覺得窗邊的人也許已經睡着了,她又突然說話了。
“這個是代價。”
“什麼的代價?”
“變強的代價吧……”艾麗卡倒是很平靜:“這是可以讓我秒殺百分之九十九果實能力者的力量。”
“也不止是果實能力者。”
她思考了一下,說:“其實你這種的也一樣。”
紅發雖然整天閑着沒事,但也沒有和人攀比戰鬥力的愛好,比起關注這位玻璃公主硬起來是個什麼狀态,他更在意的是另一個問題。
“強大那麼重要嗎?”
作為一個不吃惡魔果實的人,香克斯本人對于外物帶來的力量觀感一般,他不在意,但也不會覺得吃掉的人不對,不過夢想在大海上的話……吃了惡魔果實不就得不償失了?
艾麗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舉了個看似毫不相關的例子。
“白胡子愛德華……我記得他隻是個出身平凡的水手吧。”
“白胡子?”
香克斯回憶起還在船上的日子,答應道:“是啊,不過真的強的太可怕了!”
“嗯。”艾麗卡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所謂人格魅力,最直觀的一面,不就是強大嗎?”
因為疼痛,她說話的節奏變得慢而平緩,語氣坦然的毫無起伏。
“同樣捕獲了敵人,力量強大的人靠正面的戰鬥,頭腦強大的人靠提前設計好的陷阱。”
“那一種更讓敗者心服呢?”
“強者自信于自己的力量,從不擔心危險,所以在敗者一無是處之後,會潇灑不在意的放他離去,這就是氣度啊。”
“但是靠陷阱捕獲敵人的那個呢?”
艾麗卡看向香克斯的眼睛,懶洋洋的做出了一個類似于笑容的表情,室内雖然黑暗,但月光卻還算明亮。
那是香克斯這幾天從她臉上見到的,最鮮活的表情了。
“因為足夠謹慎,考慮到自身的條件,一般都會選擇趕盡殺絕吧?”
“就算為了邀買人心故意演戲,但演出來的氣度、和真的是不一樣的。”
她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感歎一般的說:“讓人震撼的豪邁,讓人折腰的恐懼,讓人心生服從的敬畏,讓人想要追随的光明正大。”
“這些依靠的,其實都是本身的力量啊。”
“你也需要那個嗎?”
香克斯雙手合在腦後,閑适的翹起了腿,慢慢悠悠的說:“其實我很早以前見過你。”
“感覺到了。”
“配合一下嘛!”
“好吧,”艾麗卡閉着眼睛,枕在柔軟的皮毛上,聲音毫無起伏的說了個疑問句:“什麼時候?”
“船長處刑的時候!”
他的聲音裡一點悲傷都沒有,灑脫的帶着種灼人的明亮:“我那天是去給船長送行的,結果在那個大型電話蟲裡看到你的。”
許久以後,艾麗卡意識到香克斯是在等她【配合】,于是後知後覺的“哦”了一聲。
“真漂亮啊……”
香克斯大大咧咧的說:“超級大的屏幕,隻有你的臉在上面,真的是……”
他加強了一下語氣,直白的稱贊說:“超級漂亮!”
“是嗎?”
“對啊,”紅發的男人在黑暗中孩子氣的笑了:“後來看到你哭的時候,我就覺得要麼帶你出海算了,就算沒有别的事情,和長得那麼漂亮的女孩子呆在一起,光是看着你,估計心情也會很好。”
艾麗卡這回配合的非常及時:“謝謝誇獎。”
香克斯于是滿意的繼續:“當時我連禮物都準備好了來着,就是你下令要沉了羅格鎮的時候,是個寶石戒指,沒送出去我就拿回來了,後來被拉齊魯拿去買肉了。”
說到這裡,他還挺認真的可惜了一下:“那塊寶石可是很好看呢。”
艾麗卡不知道這句話要怎麼配合,所以依舊是簡單的:“是嗎。”
“說起來,”感歎完了,香克斯倒是想起來自己的問題了:“你不是天龍人嗎?我看你下令的時候,那些将官都很聽話的樣子,怎麼還羨慕起海賊收複的同伴來了?”
“如果羨慕的話,”香克斯停頓了一下,問:“雖然晚了好幾年,戒指也不見了,但是我還是想問你一下。”
“你有沒有興趣,做我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