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别擔心,我回來了,在洗澡呢!這可是俱樂部的浴室地闆啊!】
何歡已經來到了基地的門口,通過了生物識别。
他低下頭來,點開了賀行發來的信息。
那是一張全息圖片,何歡一眼就認出來圖片裡的是賀行的腳踝,還有半截小腿,正好是線條收攏的部分。
賀行光着腳踩在瓷磚上,腳趾略微向上翹着,有點調皮。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平整,在熱水之下,微微泛紅。
“少校?”警衛員沒有聽見何歡的腳步,回過頭來。
何歡立刻關閉了那張圖片,笑着說:“走吧,都早點睡。”
他的聲音啞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脫掉了那件白色的襯衫,手下意識覆在了那一小片油漬上。賀行的唇很暖也很柔軟。
“完蛋了。”何歡說。
而此時在聯邦艦隊警務局的拘留室裡,蘇玥的眼睛都哭腫了。
他長這麼大,從沒有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
“為什麼外公還沒來?他們還沒查清楚我是誰嗎?怎麼敢随便抓我!”
到了淩晨三點多,拘留室的門才打開。
是蘇震親自來接自己的外孫了。
他看着自己從小疼到大的孩子抱着膝蓋坐在那張又窄又小的床上,臉色難看得要命,趕緊把孩子帶了出來。
蘇震覺得自己就算不是聯邦艦隊的人,但好歹也是個副區長,難道這點面子都不給,非要把自己的外孫給關進來。
“中隊長,這好像不是關孩子的地方吧?”蘇震咬着牙,冷冷地問。
中隊長笑了一下:“怎麼說呢,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沒教好,那就難說了。”
這可是直截了當地說蘇震的家教有問題。
“你……”
“您别誤會,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上面特地交代的。”中隊長陪了個笑。
蘇震愣住了。
如果不是比他更高位的人的意思,确實沒人會動他蘇家的孩子。
“我能知道是誰嗎?”蘇震說。
中隊長搖了搖頭:“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得管好了。現在是孩子,過兩年可就不是了。”
蘇震握緊了拳頭,他想要往上爬,想要當東區的區長,這個時候不能得罪人,得忍。
他把蘇玥帶了回去,蘇玥坐在車上,腦子裡還記得何歡笑着把自己摁在茶桌上擡不起頭的感覺。
“外公,我咽不下這個口氣!都是因為賀行那個野種!他害我!”蘇玥咬牙切齒地說。
“賀行?他哪裡有能力害你。我去查過了,關城帶過他,所以聯邦艦隊的人會偏向他。但是再偏向他也沒有用,他的未來已經廢掉了。你給我記住,天之驕子是不會用自己的腳去踩泥巴的,你跟他雲泥之别。不要再理他了,降低自己的身份。”
“外公,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誰欺負了我你都會……”
蘇震拍了拍外孫的肩膀:“那麼現在我教你,遇事要能忍。你越能忍,就能爬得更高更遠,再看看那些在你腳下的人,你就不需要忍了。”
蘇玥别過頭去:“那個幫賀行的人是誰?既然要我忍,就讓我知道這個人到底多厲害,所以我要忍?”
蘇震其實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是能讓聯邦艦隊警務局一點情面都不給的,來頭很大。
看着沉默的外公,蘇玥忽然更加難過了。
從小到大他以為無所不能的外公,并不是真的無所不能。
至于趙如松,他就更慘了。
監控錄像裡顯示保安們圍上去,看起來像是拉架,但是其實是給賀行下悶棍,每一記悶棍都被截了下來作為證據。
那四個隊員哪裡見過這種仗勢,立刻把通信記錄交出來,表示事俱樂部的經理讓他們教訓賀行的。
經理背了鍋,一直說自己是記恨賀行的狂妄,想要教訓一下他。
到最後,趙如松的這個俱樂部關門了,還被罰了很多錢。
趙如松待了足足三天才出來,感覺整個人都憔悴了。
這個周末,顧淮來俱樂部看看葉陽。
賀行帶着葉陽玩了幾把下來,顧淮的眉頭始終皺得緊緊的。
“老闆……何歡都說葉陽不錯了,你這樣子是怎麼個意思?”賀行揣着口袋,穿着他的大花馬褲。
顧淮歎了口氣,不情願地說:“我這是心裡難過啊。你出去打個遊戲就能找到葉陽這麼個好手。我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那是。”賀行咧着嘴笑了。
“賀行,你多出去晃悠晃悠吧,打打遊戲什麼的,說不定還能再找出一個葉陽來。”顧淮的表情像是憋了很久,“我承認你就是一隻小錦鯉,竟然能找到葉陽這樣的好苗子。
“打遊戲也是要買遊戲币的。”賀行歎了口氣。
你以為充遊戲币送葉陽呢,遊樂場裡一抓一大把。
葉陽摳了摳下巴:“那個,現在是什麼意思?我能留下嗎?”
賀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闆對你很滿意,兄弟,你前途無量。”
“真的啊!”葉陽又露出了萌萌的表情。
顧淮給他們做了很多指點,也要求葉陽必須從現在開始進行體能訓練,畢竟駕駛飛艦也是需要好身體的,普通的遊戲宅男到比賽的後期,搞不好會脫水暈倒在遊戲艙裡。
賀行拍着兇膛保證自己會帶好葉陽。
然後,顧淮就要回去了。
“今天就顧老闆你來嗎?那位大大大老闆不來?”賀行問。
顧淮回答說:“他不來不是正好?反正你也不喜歡他。”
“那是,沒有他的套路,空氣都變得很清新。”
“他這周的外出時間都用完了。而且有演習,訓練強度也會比之前重。”
顧淮的話說完,賀行就想起了那個陪自己吃燒烤的何歡。
“希望他演習的時候,被人一分鐘内KO。”賀行想着何歡開戰艦的拽樣,就覺得他欠扁。
“那可難了。大部分時候是他一分鐘内KO别人。”顧淮歎了口氣。
何歡曾經兩次邀請賀行做他的火控手,但是何歡都要去演習了,明擺着就有跟自己匹配的火控手,還每次都到賀行面前扯淡。
“他的火控手應該很厲害吧……啊不對,應該脾氣很好。不然早就在艙裡兩個人自相殘殺了。”
顧淮看着賀行,按道理他不應該說太多關于何歡的細節,畢竟賀行不屬于他們的基地。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顧淮就是想讓這孩子知道他有多特别。
“何歡沒有火控手。”顧淮說。
“哈?那他怎麼去演習?”
“他一個人操作舵手和火控手。”
賀行愣住了,良久才開口道:“這……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明明有人就做到過。”
顧淮指的是關城。
“做到是一回事。當你想要活命死都想要回去的時候,堅持十分鐘、二十分鐘不是不可能。但是一場演習至少一個小時甚至更久,他的大腦負擔會到達極限,他會崩潰的!”
“他的内心很強大。他堅持了一年、兩年,你别看他成天一副不怎麼靠得住的樣子,但我們真的很需要他。隻是不知道明年他還能堅持一個人嗎?”
賀行低下頭,向後退了一步。
“你不該跟我說這些的……我很清楚聯邦艦隊的紀律。他能單人操作這兩個位置,必然是保密級别非常高的操作員。”
顧淮歎了口氣:“我隻是不想你誤解他。他這個人吧,假話說得像真話。真話卻說得像假話。”
“神他麼誤解他。”賀行低聲說。
所有不正經的真話,都是假話。
“那我走了。你現在跟葉陽有個伴兒,何歡也能放心了。”
“關何歡什麼事兒啊。”
“怎麼不關何歡的事?前幾天經理說你九點多了都沒回俱樂部,何歡立刻就出來找你了啊。”
賀行的心頭又開始發熱。
“那行,祝他演習旗開得勝,大殺四方!”
“我會向他轉達。”
等顧淮走了,葉陽根據顧淮留下來的教練指引,在健身房裡吭哧吭哧做着體能訓練。
賀行坐在模拟艙裡,鬼使神差地又把零度空間的系統給安裝了回來。
他已經很久沒來了,界面正常,也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通知。
而且至今也沒有聯邦艦隊向他發出召回指令,所以那個ID666應該沒有找過他,聯邦艦隊也應該沒有注意到他。
賀行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哎賀行啊賀行,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一号人物了?
搞不好聯邦艦隊早就把你篩除了,你哪天想回去,還回不夠格回去呢。
今天在零度空間裡操作的ID隻有上一次的三分之一不到。
戰局很精彩,至少比飛艦競賽精彩。
賀行撐着下巴,手裡拿着一個小漢堡,懶洋洋地看着。
他還不是很擅長使用零度空間的界面,找了半天才找到ID搜索,輸入了666,發現對方是灰色的不在線。
“啊……竟然不在線。”
賀行正想着,就有舵手向他發來了匹配邀請。
賀行的手指顫動了一下,心想自己第一次就跟那個ID666匹配度到達百分之八十,是不是這個零度空間有問題,誰跟誰都能匹配?
抱着這樣的想法,賀行點擊了【同意匹配】。
他也沒有太放在心上,懶洋洋地等待匹配結果。
系統叮咚提示了一下,賀行擡眼一看,匹配度才百分之三十一。
額,兄弟,你不行啊,跟不上我的速度。
誰知道還沒到十秒,又有人來邀請匹配測試了。
“來啊。”賀行再次點了同意。
這一次匹配度更低,百分之二十八。
賀行揮了揮手背,還沒喝上一口汽水呢,第三個匹配邀請又來了。
“雖然今天零度空間裡人不多吧,但也不至于一個能跟我匹配上的都沒有吧?”
賀行就不信這個邪,來一個點一個同意,然而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和他匹配度最高的也就百分之五十六。
“阿尼瑪?難道那個666不在,小爺還不能下場play了?”
賀行在界面裡到處找解鎖雙人匹配的功能,解鎖了他可以一個人玩兩個位置。
但是他發現自己的【解鎖】鍵竟然是灰色的。
好氣人啊!肯定是因為他用的預備役ID。
這是紅果果的歧視!
旁邊的聊天面闆正迅速被刷屏。
【看到沒有,那個ID987654321絕對是AI程序!為了ID666量身定制的!】
【對啊!我的大腦反應速度已經很快了,跟那個AI号的匹配率才百分之五十六,糊弄誰啊?】
【我剛才就不該手欠去匹配,白白給數據中心那幫人提供了分析數據!】
賀行又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給ID666設置上線提醒的功能。
設置完之後,他忽然覺得自己折騰了一下午,就像大型相親會,流水一般的席面,沒一個自己能看上的,到後來隻能等待“初戀”。
唔,初戀個神經病啊!
賀行退了出來,就聽見葉陽在喊。
“賀行!賀行你快上來看啊!好壯觀!”
賀行揣着口袋,聽着葉陽的聲音走到了俱樂部的樓頂。
然後他愣住了。
那是聯邦戰艦的艦群,在夕陽之下沖向天空。
當黑夜降臨,艦群已經抵達了月球和地球之間。
轉瞬之間,璀璨的群星和月球的光輝就被艦群激烈的炮火所覆蓋。
“哇……那你看得清嗎?早知道應該帶個望遠鏡上來啊!”葉陽興奮的不得了。
周圍不少樓的樓頂聚集上了普通市民。
一般的演習會選在月球、空間站甚至于火衛一。
距離地球這麼近的演習,賀行也是第一次看見,就像是在模拟地球反擊戰。
在普羅大衆的眼裡,他們看到的是一陣又一陣遙遠的煙花表演。
但是賀行卻知道,哪怕是演習,也是微秒之間的勝負。一點點猶豫和誤判,就結束了。
這場演習完結得很快,也就二十多分鐘。
二十分鐘的高度緊張,足夠逼瘋一個人。
所以每一個聯邦戰艦的操作員都是心理非常強大的值得尊敬的人。
“賀行,你那麼厲害,沒想過去聯邦艦隊嗎?”葉陽問。
“有人對我說過,要我好好活着。”賀行回答。
“好好活着?黑魇之戰我們不是赢了嗎?以後也就是這樣的演習了,不可能有真正的戰鬥了啊。”葉陽說。
賀行轉過頭來,摸了摸葉陽的腦袋,輕聲說:“誰知道呢?”
“你說歡哥是不是也參加了演習?”
“應該吧。”
顧淮把他說的那麼牛掰,搞不好他還是主力。
沒過多久,艦隊就返航了。
葉陽依舊睜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四周的居民們都在鼓掌。
“走了,你現在不是心潮澎湃嗎?我帶你進系統練習練習?”
“好啊!”
陪着葉陽練習到了晚上十點多,賀行給葉陽找了間房間,讓他住下。
“哇!我們俱樂部的條件這麼好呢?”
“你慢慢收拾着,我去洗澡了。”
“好!诶,沒有浴巾,沒有拖鞋,如果在這裡住下我有好多東西要買啊!”
聽着葉陽的聲音,賀行忽然很想念那位後勤小哥哥了。
自己來俱樂部這麼久了,卻還沒有見到過他本人。
這個俱樂部裡的,難道除了他和葉陽,其他的都是幽靈嗎?
賀行默默地去洗澡,剛把頭發淋濕了,就收到了一條信息:【ID666已上線】。
“霧草?他上線了?這個點上線?”
賀行看了看時間,淩晨十二點半。
難不成對方是個夜貓子?
賀行扯了浴巾,頭發一抹,也顧不上穿褲子,直接把浴巾往腰上一圍,就沖去模拟艙,打開系統進入零度空間。
“666你可别跟其他人匹配了!出軌可是要遭雷劈的!呸呸呸,神他麼的出軌!”
賀行不說二話,就給對方發出了匹配邀請。
這個666再不上線,賀行真的會把整個零度空間都卸載。
本來還有點犯困的賀行,這會兒清醒的就跟打了雞皿一樣。
不僅如此,賀行還看到了許多ID号,數字都挺短,說明是零度空間裡的老号了。
當系統發送通知【對方同意匹配】的時候,賀行的手指尖都顫了起來。
雙方立刻就進入了匹配測試,數值在不斷飙升。
賀行盯着屏幕,看着數據超過了56%,這是他今天跟路人匹配測試的峰值了。
心髒跳得好快。
過百分之六十了……百分之七十了……
百分之八十二!
霧草,比第一次還要高2個百分點?
賀行還在發愣,又有防禦師和修複師加入,他們可以進入副本了!
沒有時間多想,他們進入的是【月球争奪戰】。
賀行和ID666一起,狂虐整個副本,這他麼的根本就不是月球争奪戰,而是月球征服戰吧。
心裡面好像有一座火山,隐藏在皿液裡的力量噴薄而出。
賀行根本不想停下來,他記得所有他們不想不約而同的細節,他想也不想就點了【下一局】。
沒想到對方也點了,賀行的嘴角高高揚起。
上線的人多了,敵人也就多了,難度變大,賀行卻更能體會當一個舵手與火控手相匹配的時候,威力有多大。
三十多分鐘,他們橫掃了第二個副本。
按道理零度空間裡的戰局是非常耗費精力的,可賀行卻一點不覺得疲倦,相反他覺得自己可以開戰到天亮。
他向後靠着椅背,明明今天也做了不少訓練,專注力消耗了七七八八,可是跟ID666在一起的這兩場,雖然難度系數沒有實戰高,但是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疲倦,甚至很享受。
賀行忍不住又點擊了【下一局】了。
聊天面闆還在持續刷屏中。
【淩晨三點了,竟然還要繼續戰鬥!這他麼的是要把整個空間裡的人都鬧起來看這兩個奇葩ID相親?】
【秀恩愛,死得快啊!】
【就沒有什麼匹配度更高的搭檔來虐一下他們嗎?】
賀行此刻還興奮着呢,抖着腳,嘀咕着:“快點兒,快點兒!這個666該不會是個女人吧?這麼墨迹?”
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要低調,不低調的話被聯邦艦隊召回可怎麼辦。
等得賀行都快頭頂冒煙了,忽然一條信息彈了出來。
ID666:【不好意思,剛才接了個電話。】
“什麼?這個鬼零度空間有聊天功能的?”
賀行到處找輸入的地方。
ID666的第二條信息來了:【我好困,要睡覺了。寶寶晚安哦。】
賀行睜大了眼睛,看着“寶寶”兩個字,靈魂受到了沖擊。
“寶寶?誰是寶寶?你以為玩兒養孩子的遊戲呢?你充了奶粉錢嗎?”
賀行氣得不行,到處找輸入的地方,終于發現是自己右側的工具欄拉得太窄,把對話輸入框給擋住了。
他點開來,飛快輸入:你才寶寶!你全家都是寶……
然後他發現有系統自帶的聊天選項,裡面有一條就是【我好困,要睡覺了。寶寶晚安哦。】
原來ID666不是故意的。
“媽的,好好說話不行?選什麼系統回複啊?沒誠意。”
對方已經下線了,自己繼續待着也沒意思了,于是他退出系統,回去浴室,繼續洗澡。
洗着洗着,賀行忽然在想,難道那個ID666是現役的操作員嗎?
之前一直在演習,所以沒有上線。
演習一結束,這家夥就出現了。
要不然怎麼解釋這個時間線?
但是演習非常耗費精力,真要是現役操作員,ID666還能在高強度的演習之後,陪自己在零度空間裡刷了那麼多場模拟戰?
真要是這樣,這家夥的精力也太特麼旺盛了吧?
因為太興奮了,賀行根本睡不着,又沒什麼事情好做,就躺在床上重新玩養孩子的遊戲,雖然他不肯氪金,這孩子注定又要餓死。
玩着玩着,眼皮子打架,在天快亮的時候,賀行終于睡着了。
他一覺睡到大中午,是被肚子餓醒的。
賀行坐在床邊,腳在地上搜索了許久,都沒找到自己那雙踩癟了後跟的帆布鞋,索性就穿了拖鞋走了出去。
俱樂部裡靜悄悄的,今天不是周末,葉陽去上課了,而經理好像去跟别的俱樂部談練習賽,所以也不在。
賀行穿着他的大花馬褲,歎了口氣:“就算談練習賽,也好歹等人手湊齊了不是?”
他習慣性地進了廚房,打着哈欠準備從冰箱裡取午餐出來,但是卻聽見了炒菜的聲音。
“經理?經理是你嗎?”
賀行剛走進去,看着那個背影,就愣住了。
白色襯衫和休閑褲,修長的身型,腰背挺拔,除了何歡還能是誰。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賀行向後退了一步,腳下的拖鞋掉了。
何歡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我有三天的假期,正好來俱樂部解決修複師和舵手的問題。”
“哦。”賀行的腦袋伸進冰箱裡看看,發現從周一到周日都準備好的營養餐竟然吃空了。
“你再等一會兒,飯就要弄好了。”
何歡一說完,賀行就想起這家夥燒飯做菜好像還不錯,之前那個炒面就弄得挺好吃。
吃慣了隊裡标準化的營養餐,能吃點别的,賀行咽了一下口水。
“那你做飯吧,我去找點東西。”
“找什麼?”
“我的鞋不見了。”賀行心想也許在屋子的什麼角落裡。
那雙帆布鞋不可能有人會拿。
“我給你洗了,在烘幹。”何歡說。
“什麼?你給我洗了?你沒看見那上面有手繪嗎?你給我亂洗萬一把手繪……”
“上面的手繪我給你擦了固色劑,以後怎麼洗都不會掉了。”何歡回答。
賀行頓住了,趕緊轉身去了洗衣房,烘幹機裡正好顯示結束。
他把鞋子拎出來一看,帆布鞋的四周和底子都很幹淨,這不是機器洗的,是手刷的。
而手繪的部分确實如同何歡說的,變得更加鮮豔了,一點都沒掉色。
賀行都舍不得穿了,他把鞋子放進櫃子裡。
“賀行,你墨迹好了嗎?下來吃飯。”何歡的聲音響起。
賀行趕緊出去,等到了餐廳裡,他忽然有點緊張了。
之前跟何歡相處,老顧啊、周洪、葉陽總歸有其他人在。
今天他卻跟何歡一起吃飯了。
低頭一看,是魚香肉絲、紅燒肉還有炒青菜。
賀行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家常菜了。
至于魚香肉絲,他連點都沒再點過。
小時候他最喜歡的就是媽媽做的魚香肉絲,微微的甜,很鮮香。
後來老媽走了,他去了預備役,也吃過魚香肉絲,太甜了,很齁。而且炒得不香,粘粘乎乎的。
何歡給他遞了一碗飯,說了聲:“吃吧。吃完了我們出去。”
“那什麼……你好心幫我刷鞋子我還跟你吼,對不起了。”賀行說。
“你真心覺得對不起?”何歡笑了。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賀行不覺得何歡的笑容很假很礙眼了,還挺有那麼點屬于他的個人風格。
“真心的。要不然我也給你刷鞋?”
“我不用你給我刷鞋,我隻想問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火控手?”
還是那個問題。
第一次可以是調侃,第二次可以是玩笑,但第三次那就一定是認真的。
賀行拿着筷子,張了張嘴,他的喉嚨忽然哽住了。
“我知道你會拒絕我。這一次的理由,就算我做的飯不好吃吧。”
何歡夾了一塊紅燒肉給賀行。
賀行愣了愣,許久沒有把那塊肉咬進嘴裡。
“我拒絕你的理由……是因為我……沒有自信能保護你。”
賀行一擡眼,發現何歡正看着自己。
那雙眼睛裡有一絲不明顯的訝異,還有心疼。
賀行低下頭繼續說:“大部分人都以為保護舵手甚至整個戰艦的人,應該是防禦師。但最有效的防禦,是攻擊。更不用說戰艦是目前速度最快的太空戰機。如果火控手能力不足無法壓制并且威懾敵人,敵人的狙擊目标就會是舵手。”
賀行又沉默了兩秒。
“我沒有那個自信。實戰,并非演練。”
上一個我想保護的舵手,就沒能活着回來。
“你……不會哭了吧?”
賀行本來還有點内疚和感傷,聽見何歡帶着笑意的聲音,立刻就要炸毛了。
“哭了?你說誰哭了?哈?”
賀行擡起頭來,一雙眼睛虎虎生風,然後他的腦袋就被對方的手給摁了一下。
“你的理由我接受。”
“廢話,你當然要接受。”
“我也很喜歡。”
“喜……喜歡?喜歡你個球啊!我是拒絕你,非常嚴肅認真地拒絕你!”
賀行伸出雙手,比劃了一個大叉。
何歡還是笑:“因為你想保護我。”
賀行愣了一下,“我……我才沒有想過要保護你呢!”
“當一個人想要保護什麼的時候,會越來越強大。”
“不要給我灌心靈雞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賀行夾起一大塊紅燒肉放進嘴裡。
“魚香肉絲你怎麼不吃?”
“這道菜講究得很,能做的好吃的人我還沒見過呢。你的炒面和紅燒肉都不錯,為了避免你神格崩塌,我就不吃了。”賀行說。
“所以,我在你心裡是男神?”何歡撐着下巴看着賀行。
賀行不看他,看了他這家夥又要說一些自戀到讓人吐皿的話了。
“是男神經。”
“那就吃一口,讓我安安穩穩當個男神經。魚香肉絲裡我有放非常特别的配料。”
“真的假的?”
對方這麼說,賀行還真有點兒好奇了,夾了一筷子放嘴裡。
甜度剛好,肉絲細膩,其他的配菜也很爽口,關鍵是有一股讓賀行懷念的香味。
懷疑是舌頭出了錯,賀行又夾了一筷子。
“好吃吧?”
“還……還成吧?你說你一個操作員,有體能訓練、模拟訓練還有演習,你哪裡來的時間學做菜啊?”賀行很好奇地問。
“我六歲之後,是跟着舅父舅母生活的。他們在數據庫工作,很忙。我就學了做飯菜。”
“你爸媽呢?”賀行随口一問,但是緊接着他就意識到自己不該問。
“第一次反擊戰的時候陣亡了。”何歡說。
賀行沒說話,他總以為何歡這麼年輕就是個配了警衛員的戰艦操作員,而且還一點都不怕蘇震,以為他們何家的背景肯定更厲害。
“怎麼不說話啊?安慰兩句才對啊。”何歡說。
“有什麼好安慰的?咱倆都是單人solo。”賀行沒好氣地說。
幾筷子下去,魚香肉絲裡的肉絲都被賀行吃幹淨了。
但是何歡還是把胡蘿蔔絲都給挑了出來,放在賀行的碗裡。
“你以為自己還幼兒園啊。你知道在空間站要塞裡,吃一口新鮮的蔬菜都能成為活着回來的動力嗎?”何歡說。
賀行看着自己碗裡的胡蘿蔔絲,手指不可察覺地顫動。
剛才那句話,關城也說過。
就連自己碗裡胡蘿蔔絲堆起來正好蓋着半碗飯的樣子,也跟關城給他夾菜的習慣一模一樣。
他很用力才讓自己的眼淚沒有掉下來,悶着頭不斷往嘴裡扒飯。
他真的很怕何歡再說些有的沒的,這樣子自己就真的hold不住了。
吃完了飯,賀行很自覺地把盤子和碗都放進了洗碗機裡。
看着賀行蹲在洗碗機前,彎着腰,他身上很少曬太陽,比别的地方都白。
而且還有小腰窩。
何歡就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
賀行一轉身,正好看見何歡的喉嚨動了動。
他的目光和從前似乎有些不同。
很深,很暗,賀行有一種會被對方吞沒的錯覺。
他趕緊轉移話題:“走吧!你不是說吃完了飯要出去麼?出去幹啥?踢趙如松的館嗎?”
趙如松二十多家俱樂部,關掉一家,還有那麼多家,他仍然是飛艦競賽圈的巨頭。
“去找一個你可能也認識的人。”
何歡朝賀行勾了勾手指,兩個人走出了俱樂部,一輛非常拉風的摩托車出現在賀行的眼前。
每個男孩兒或多或少都有一點追風夢,賀行也不例外。
他立刻就圍了上去,摸了摸摩托車的感應式車頭:“這個摩托車外号叫‘木星飓風’!限量版啊!你怎麼會有?”
“我為什麼不能有?”
何歡把安全帽扔給了賀行,長腿一邁,拍了拍後座。
“上來吧。”
賀行難得露出了懇求的表情:“給我開開?”
“小朋友還是坐後面吧。”
賀行的臉立刻耷拉下來了:“我再倆月就二十一了,你能别倚老賣老嗎?”
“坐不坐?不坐我走了。”何歡扣緊了安全帽。
“坐!坐!當然坐!小爺就當坐了回飛艦的替補席!”
說完,賀行趕緊戴上安全帽,坐了上去。
他本以為何歡會忽然發動,來個風馳電掣之旅,所以兩隻手還很緊張,不知道該抓哪裡。
誰知道何歡慢悠悠地啟動,慢悠悠地加速,賀行等了三分鐘,何歡的速度還沒到二十邁。
賀行不爽了,拍了一下何歡的肩膀:“喂!你這是木星飓風呢?還是老牛破車啊!”
“我怕你掉下去。”何歡的聲音從頭盔裡傳來。
比平時聽着低沉,竟然有幾分磁性。
“就你這速度,小爺我端碗泡面坐後面吃都沒問題!”
賀行不耐煩地用膝蓋撞了一下何歡的腿。
何歡忽然單手向後扣住了賀行的膝蓋:“你再鬧!這裡是市區,本來就限速。”
賀行的膝窩被掐得不能動,他啧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
終于上了立交橋,何歡忽然加速,賀行本來打了個哈欠都快睡着了,被引擎震了那麼一下,醒過神來一把拽住了何歡的襯衫。
“木星飓風”終于有了那麼一丁點飓風的氣質。
風吹着賀行露在安全帽外面的發茬,他想要松開何歡的衣角,手指卻被何歡緊緊扣住了。
何歡沒有說任何話,但手指的力量讓賀行不敢松開,何歡把手收回去了,賀行也不敢放手,隻能拽着何歡的衣角,直到他們來到了一個藝術學校。
何歡拍了拍賀行的手背:“到了,下車。”
賀行看着那裡面一個二個年輕學生,有點恍惚。
“你……該不會是要逼我來讀書吧?”
何歡脫下了安全帽,直接在賀行的腦袋上砸了一下。
“就是逼你讀書,也不會叫你來讀藝術。”
從何歡露臉開始,就吸引了路過學生們的視線。
“因為我沒有藝術細胞?”
“因為你審美嚴重偏離了人類的正常标準。”
何歡帶着賀行走進了學校的大門。
賀行小時候也幻想過讀大學,但是他初中畢業就去了預備役,學的東西都是實戰性的,這讓他哪怕預備役退役了,也沒辦法繼續考大學,畢竟脫節了。
現在看着這些大學生們,有點羨慕。
“想讀大學嗎?”何歡忽然問。
“說不想,肯定是假的。但就算想讀,我也讀不了。”
“這種大學你當然讀不了。但是聯邦艦隊的大學,你肯定能讀。”
“……”
他們來到了一個畫室,畫室裡放着很多石膏像。
賀行有點害羞,因為這些石膏像都是女的,還沒穿衣服,視線不知道往哪裡放。
“你低着頭,耳朵微微泛起粉色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何歡的聲音在賀行耳邊響起,賀行心頭一驚,下意識後撤,差一點就把那座石膏像給撞翻了。
更重要的是,他碰到石膏像非常尴尬的位置了。
“你這樣不知所措,會讓逗你的人更上瘾的。”
何歡拉了賀行一把。
“賀行,鎖好你的小宇宙,萬一爆發了把這些石膏像都砸了,那就是破壞藝術了。”
“滾。”
在畫室的中央,坐着一個挽了長發的年輕人。
賀行一開始以為那是個女大學生,走近了才發現是個男的。
寬肩窄腰,背脊挺拔,他的坐姿讓賀行覺得他曾經受過和自己一樣預備役的訓練。
對方的表情很專注,手裡托着色闆,快三分鐘了動都沒動一下。
何歡拿了一本畫冊,朝着賀行勾了勾手指。
賀行想也不想,就把腦袋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