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叫蘇培盛念了聖旨。

　　胤褆沒什麼表情，他都想到了。

　　既然額娘陪伴了皇阿瑪一輩子都落得那般下場，他自己……又怎麼能好？

　　四爺又道：“皇阿瑪今兒還有口谕給你。你府上的格格……不許自嫁，全部撫蒙。”

　　直郡王渾身一怔：“全部？全部……撫蒙？”

　　“是，全部。”四爺平靜道。

　　“哈……”直郡王笑起來：“這也太狠了吧……”他笑的像是要哭。

　　“是我……是我錯了，是我該死，叫我去死好不好？為什麼要叫她們去死……”直郡王忽然大叫起來：“為什麼？額娘死了，福晉死了，我的大格格也活不成了，還要叫我的其他女兒全死？我……我去死好不好？老四，你去求求皇阿瑪，求求他，叫我去好不好？”

　　“大哥。冷靜些，你的女兒都還小。”四爺歎氣：“過幾年再說吧。”

　　如今說不是廢話麼？

　　胤褆漸漸冷靜，坐回去：“皇阿瑪的性子……我知道。”

　　過幾年也是一樣的。

　　“弘昱呢，他……”胤褆隻求不要再給他壞消息了，他還有兩個兒子。

　　女兒們要是保不住了，兒子又如何呢？

　　“你的兩個阿哥如今都在阿哥所。皇阿瑪沒有什麼懲罰。”四爺道：“我送大哥回府吧。”

　　胤褆知道，事到如今，什麼都不能求了。

　　見一面孩子也是奢望，也許不見更好。

　　他隻問了一句：“我額娘……”

　　“納蘭氏的墳在郊外，臣弟叫人看過了，雖然不能大葬，但是也想尋常人家一般葬了，隻是不能立碑。”四爺道。

　　“多謝你了。”胤褆看四爺：“沒想到，是你。”

　　四爺沒接話，這沒頭沒尾的話，四爺隻當聽不懂。

　　一路護送胤褆回府，月餘而已，原本奢華的府邸已經變了樣子。

　　門口的石獅子不在了。

　　院中明明還是那樣，但是就像是蒙着一層黃土。

　　前院裡，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換了樣子，如今的陳設與物件兒，都是撲通的，他已經是庶人了。

　　不僅不在是王爺，甚至不再是皇子。

　　他還能住這個府邸，不是恩典，而是皇阿瑪的報複。

　　叫他看着這破敗荒蕪的地方，想着昔日榮光。

　　“大哥的妾室格格都還在後院裡，隻是如今不能有人伺候了。府中所有奴才盡數遣散。”四爺解釋。

　　其實是……打死了一大半。

　　“前院裡，内務府調來的兩個老太監，照看大哥起居。除此之外，門口有禦林軍，會有人定期來送東西。”四爺說着，也沒什麼表情。

　　雖然吃這個苦的不是他，他也能想到那是什麼情形。

　　直到四爺走，胤褆都不曾再說一句話。

　　四爺走了之後很久，胤褆都沒動，坐在曾經的屋子裡，他隻覺得像是做夢。

　　是不是醒來就好了？醒來之後，他還是風光的直郡王，後院還有他心愛的女人，喜歡的孩子。

　　宮裡還有他親近的額娘。

　　要是太子還是太子就好了，太子要是一直都是太子就好了。

　　他做一輩子直郡王不好麼？

　　他摸着心口，覺得有什麼是實實際際的落地了。

　　是懸着的心。

　　是了，過去最輝煌的時候，所有人捧着他，告訴他很快就可以做太子了。日後就是大清的皇帝了。

　　那時候，他虛榮，他高高在上。他努力想叫所有人都這麼想。

　　想叫皇阿瑪認可。

　　一時間，他的府邸像是最熱鬧的地方。

　　可那時候，他其實有點飄忽。

　　這府裡看似煊赫，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輕飄飄的，風一吹就散了。

　　如今，真的就散了。

　　“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胤褆輕輕念叨。

　　如今走到了這一步，他反而覺得落地了。

　　真是諷刺啊。

　　四爺剛出了胤褆府邸就聽到了另一道聖旨。

　　是康熙爺叫梁九功親自去宣旨的。

　　聖旨冊封胤礽為理親王，王妃石氏，側妃李佳氏。

　　封弘晰為親王世子。

　　聖旨中有一句話：“除謀逆叛國之罪外，理親王一脈三代不降爵。三代之後，一代一降。”

　　四爺覺得，皇阿瑪如今有點……想到什麼就是什麼的感覺。

　　深吸一口氣，他是死也不敢打聽，太醫院也不敢說。

　　可就算是見不到皇阿瑪，每天聽着說話，也知道他不好了。

　　四爺想了想，還是回府。

　　這一回，他果然猜對了。

　　他回府還沒來得及去後院裡，就被人請走了。

　　這一走，直到深夜也不見回來。

　　雅利奇之前已經見着前院的人了，說是一會四爺來用膳，可忽然就走了。

　　很久才見李祿來說了一聲，說爺有急事進宮去了。

　　雅利奇就開始提着心。

　　前幾日的大雨後，天氣一點都沒變化，甚至更悶熱了。

　　雅利奇煩躁的很，黃昏時候，坐在院子裡搖着扇子。

　　“主子，您今兒都沒睡着，要不您進屋歪着？”懷孕的人久坐不好，許嬷嬷擔憂的很。

　　“我躺不住。”雅利奇煩躁。

　　“主子，您坐着也是沒用啊，躺着，奴才陪你說話。您也為肚子裡的小阿哥琢磨呀。”許嬷嬷道。

　　雅利奇隻好起身跟她進去。

　　屋裡有冰山，實際上不熱。

　　雅利奇主要是心裡燥熱。

　　她躺在外間準備好的竹榻上，許嬷嬷也沒打扇子了，隻要躺下過一會就舒服了。

　　“主子也别擔心，如今是特殊時候，主子爺有事也是正常的。”

　　“不是這個。”雅利奇煩躁的不行：“我是覺得……要出事。”

　　她有種感覺，又說不出來。真是煩死了。

　　許嬷嬷隻當她是孕期多思多想，于是隻好勸着安慰着。

　　又不敢叫來小主子們，因為雅利奇煩的不樂意見了都。

　　還沒道晚膳時候呢，就見喻忠海從外頭進來，變臉變色的：“主子，外頭怕是出事了。”

　　“你好好說！能出什麼事，主子還懷孕呢，你……”許嬷嬷氣壞了，這喻忠海素來是懂事的，今兒怎麼了？

　　“嬷嬷别氣他，你說吧，怎麼了？”雅利奇坐起來。

　　“是，奴才該死，是外頭……九門都封禁了。城裡頭全是兵！奴才打聽了一下，是九門提督和九城步兵衙門的人。這會子就全部封禁了，進出都不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