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嚯,是病秧子啊!

048死訊(二更)

  他一瞬的窒息,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擡眼靜靜地看着甯止,下一瞬卻又是笑出了聲,“退兵?你說得倒是輕巧。你以為,我憑什麼會答應你?”

  纖長的手指慢慢撫過扇骨,甯止靠在身後的樹杆上,擡頭仰望星空,一副“随你便”的模樣,“你認為憑什麼,那就憑什麼吧。”

  “我呸!”

  這混蛋甯止,果然不是求人的料子,這就是他求人的态度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爹呢!

  陰若熏斜了甯止好幾眼,從鼻子裡冷哼出一聲,“甯止,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除了陰險外,還挺無賴?”

  甯止轉頭,意味深長地看着陰若熏,揶揄道,“如果你早知道了,你還會喜歡我麼?”

  陰若熏一愣,不想甯止居然會說這種叫他不好意思的話,想了半天,終是别别扭扭道:“……不會!嘁,我要是還會喜歡你,那我不是欠嗎?自己找罪受!”

  但是心裡,分明還有另外一道聲音大聲呼喊,假的假的,他會!仍然會!不管甯止變成何種模樣,美也好,醜也罷!無賴也好,奸詐也罷!他還是會愛上他!

  閉嘴閉嘴!他恨恨地跺了跺腳下的樹杆,轉移話題,“好好的,幹嗎讓我退兵?這幾場仗,你打得不錯,再接再厲一下,都能打進我的老巢了,幹嗎着急結束?怎麼了,難不成你的身子不舒服了?”

  甯止搖頭,“不是,因為我急着回乾陽。”

  陰若熏翻白眼,“着急回去幹什麼?你大肚子啦?”

  也差不多吧,如果雲七夜能愛上他,心甘情願為他生一個小孩子,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思及此,甯止笑了,“是啊,如果我能像打仗一樣常勝,說不定再過幾個月,我就可以當爹了。”

  當爹?宛如平地炸響了一個悶天雷,陰若熏一個哆嗦,瞪大眼睛看着甯止,無異于看見了鬼,當什麼爹?當誰的爹!當爹不得有女人?爹的女人是誰!

  他激動道,“甯止,你鬼扯什麼!難不成你不喜歡男人,又喜歡上女人了?”

  看着激動萬千的陰若熏,甯止雪上加霜,“我可沒說過我喜歡男人啊。再說了,我情窦初開,愛上女人自是理所當然。”

  陰若熏氣的跺腳,力道之大,很快将樹葉抖落了好些。他看着甯止,面目猙獰,咬牙切齒的,“狗屁的情窦初開,明明就是用情不專!先是喜歡嬌小的男人,那個叫小雲的,和你一起去黑店吃飯浪漫,不是你的内人嗎?還有這個叫甯七的,還私人大夫呢,我呸呸呸!”

  他越說越氣,“才幾天功夫,你又喜歡女人了?你在乾陽那一妻一妾,大的不潔,小的二百五,都不是啥好鳥。怎麼,這次又看上誰家閨女了?還想叫那女人給你生孩子,呸呸呸。甯止,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不僅無賴,你還下流花心,朝三暮四!小爺我至今都還沒碰過女人,那天陰若彪給我送了五個女娃子,我連碰都沒碰。反倒是你,居然先開了情欲,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你這個混蛋,簡直可惡!”

  對面,甯止意味深長地看着陰若熏,難掩面上的驚訝,陰若熏說了這麼多,他将重點放在了,“哦呀,原來你還是個……”

  處男怎麼了!處男怎麼了!陰若熏慌得閉嘴,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他又羞又惱,幹脆扭頭不看甯止,“嘁,不就是個女人嘛,兩個眼睛,一張嘴,有什麼了不起的!哼,就連辛烏第一美人也不見得比我漂亮!”

  甯止扯唇,垂眸看着腰間的平安符,靜默了半晌後道:“倘若你真的愛上一個人,那便是愛上了她的一切,無論她的人,還是她的心,你都會去愛。不管她生成何等模樣,你都會覺得她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誠然,我是愛那女人,想要她為我生一個孩子,有着我一樣的模樣,她一樣的堅強。”

  愛?

  陰若熏的眉頭皺起,擡頭看向甯止,像甯止這樣的人,斷斷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感情。可若一旦他說了,那就證明,他要定了。而被他要定了的那人,便是這世上的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了。

  既是如此,就算你生得再漂亮,再風情萬種,甚至變成女人。甯止,也不會望上你一眼啊。

  一瞬,陰若熏隻覺得有些暈厥,忙不疊伸手抱住了身旁的長樹幹,心下憤懑,他娘的,今天什麼鬼日子,他受的打擊太多了。鳥屎就不說了,甯止又從喜歡男人,蹦跶到愛上女人了!

  從喜歡到愛,這他娘的速度和含義!他還沒繼續出手,就被判了死刑!

  他将樹幹抱得更緊,仿佛在找一個安慰。他娘的,他真他娘的慘,真他娘的可憐!

  良久,他沖甯止揮手,不耐道:“說正題,你找我來,到底所為何事?我沒時間聽你扯東扯西,更沒興趣聽你的愛情觀,有屁快放,說完我要回去洗耳朵!”

  “不是已經告訴你了麼,一個月内,你退兵回辛烏。”

  “這算什麼?又憑什麼啊!”陰若熏眉頭皺得愈發緊,他瞪着甯止,“莫名其妙地來,莫名其妙地叫我退兵,你把我當傻子耍不成?還是你以為你是我的誰,吃定了我會聽你的話。哼,就算我們戰敗了幾次,傷了那麼點元氣,也用不着你來勸我退兵!你那麼陰險奸詐,我才不相信你的表面文字,理由,我要你真正的理由!”

  樹上,夜風吹起,樹葉嘩啦嘩啦作響。甯止眼波微轉,他靜靜地靠在樹幹上,靜默了半晌,終是開口淡淡道:“理由?理由就是……陰若熏,我活不過冬日了,所以不想把這點時間浪費在打仗上。”

  一字一句聽得清楚,陰若熏怔愣,隻覺腦子裡嗡的一聲,好半天反應不過來。甯止剛才說什麼了?他不由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心下不斷地問自己,甯止剛才是不是說他活不過冬日了?

  腦子裡,另一道聲音又響起,嗤笑他掩耳盜鈴,宛如一隻笨拙的鴕鳥,不敢面對現實。難道不是嗎?從他十一歲,甯止九歲,從那一年開始,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甯止會對他說,“我活不過了……”

  隻不過他沒有想到,這天會來得這麼早,這麼突然。終于,甯止對他說出了這句話。

  此時此刻,他明明早就已經知道了結果,卻還是怕,還是無措。

  他看着甯止,聲音居然有些顫抖,“誰……誰說的這渾話?是那些無用的太醫嗎?不會的,他們……他們無能,都是廢物,你随我去辛烏吧,皇帝老兒那裡,有幾個很厲害的老家夥,看病很是不錯,你再看看,興許瞎貓碰上死耗子,就好了呢!”

  甯止笑了,“陰若熏,何苦再騙自己?我這病如何,你比其他人都清楚,不是嗎?”

  一瞬,陰若熏怔在原地,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許久,他挫敗地吐出一口郁氣,耳邊,甯止的聲音淡淡,卻刺痛了他的全身。

  “陰若熏,這一生,我沒有求過任何人。這一次,我求你,求你一個月内退兵。”

  ——我求你。

  ——我求你……

  看着甯止,陰若熏的眼眶裡有些酸澀,他強忍着難受嬉笑道,“這意思,就是你真的活……活不過了?嘿,那些人每年不都說……說你活不過麼?你那麼厲害,每年還不都活下來了嗎?哈哈……你這人别瞎擔心,今年你肯定也能活下去!哈哈,不要吓自己了……你肯定能活下去,肯定能。人家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就沖你這麼陰險禍害,也能撐過去的,真的……”

  “不能了。”将陰若熏的話打斷,甯止靜靜地看着他,“你早該明白,若不是我還沒扳倒皇後一黨,為我母妃報仇雪恨。我的身子,早就拖不下去了。我能活到站在,不過是靠着一股氣撐着罷了。這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不會再有明年一說了。你明白嗎?我的身子撐不下去了……”

  你聽見了麼?他撐不下去了……撐不下去了啊。陰若熏的嗓子有些幹啞,他扭過頭去,眼睛裡好像進了沙子,怪難受。他站在樹上,一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去揉搓眼睛。

  許久,他重重地吸氣,仍是掩不住那漸進顫抖,幾乎不成聲的聲音,“真是的,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退兵嘛,那就退呗。要是退了,你能……能活下去,我……我也不稀罕你們蒼流的江山。不稀罕……江山再好,也沒有你……沒有你活着好。我要你活着,我才不要狗屁的江山萬裡。你……你……可千萬要活下去,千萬要活下去啊,最好再活個七八十年,就算沒有七八十年,五六十年也是好的。要不然……我可就白退了……”

  他面上的淚水,甯止看得清楚。

  握扇的手一緊,甯止久久不語。長久的靜默,林子裡除了風聲,便是那一聲聲漸進放大的哭咽。

  他說他活不過冬日了,過了冬日,這世上,便再也沒有甯止了……陰若熏死死地咬着唇,他仰頭望着夜幕,想要将眼裡的淚水逼回去,不可以哭出聲來,他可是辛烏的少将!

  許久,甯止蓦地笑出了聲:“你白不白退兵,要不然我們賭一把?”

  “賭……什麼?”

  “若你不白退兵,我又活過了冬日,我的孩子認你做幹爹。”

  “好……可若你輸了……”

  “若我輸了,你認我的孩子做幹兒子或者幹女兒。”

  這算什麼?便宜全讓甯止占了!陰若熏淚眼模糊地看着甯止,卻也點頭,“好……一言為定,你這個家夥,可千萬……千萬要赢了。”

  甯止頓了頓,“……好。”

  那一晚,陰若熏終是明白,有許多人會對自己毫不在意的人赴湯蹈火,卻又對為自己赴湯蹈火的人毫不在意。

  追根溯源,是因為愛和不愛。

  甯止,我不乞求你什麼,也不想用退兵來交換什麼,你不愛我,便不愛吧。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隻希望你活下去,活下去。你去愛男人也好,愛女人也罷,我都不在乎了,隻要你活下去,活下去。

  你求我,我也求你,活下去……

  “甯止,你可千萬要努力啊!哈哈,努力生孩子啊!我還沒拉過誰的小手呢,卻要當幹爹了,哈哈!等你的……你的女人生下孩子了,我就去……去看你們啊!哈哈!”

  “對不起……”那一晚,甯止對他說,“這麼多年來,即對不起你,卻也要謝謝你。可是我不能回報你什麼,隻能如此對你。本以為你會退卻,會去找一個女人……”

  甯止目不轉睛地看着陰若熏,“其實,你不是愛我,你隻是可憐同情我罷了。往後,你大可以不必如此,我有她,便不是一個人了,我很好,不孤單,也不難過……”

  陰若熏沉默了許久,開口道,“她是誰,叫什麼名字?”

  “雲七夜。”

  原來是雲七夜?居然是雲七夜!陰若熏怔在了那裡。

  “若我死後,恰你也方便,代我照拂好她。”

  陰若熏捂嘴,狠狠地抽了幾口氣,淚水早已溢出了眼眶,“幹嗎?……把她交給我,你能放心?”

  笑,甯止道:“把她交給你,都比交給個女人放心。”

  “你是在嘲笑我是兔子嗎?”

  一瞬的靜默,甯止看着他,“你不是兔子,總有一日,你也會遇到那麼一個女人,一個同你生活一生,叫你為她笑,為她哭的女人。她畏寒,你就抱着她。她怕高,你就在下面接着她。她不想吃飯,你就哄着她。她被人家冤枉了,你一定要信任她。她喜歡平靜的生活,你就給她鋪好路……陰若熏,相信我,總有一日,你也會碰見這麼個女人。”

  “呿……傻子,你的話可真多。”陰若熏哽咽出聲,那一刻,他的淚水終是絕提,它們劃過臉頰,滑進了嘴裡,好苦啊。

  他看着甯止,苦笑,“我不知道會不會遇到這樣一個女人,但是人說緣定三生,今生你有雲七夜了,這一生,下一生,下下生,我都沒機會了。那我祝你和她……鳳凰于飛,不離不棄!”

  “謝謝。”語畢,甯止躍下了樹,仰頭沖男子道,“陰若熏,這一生,謝謝你的守護。往後,我要去守護她了。有朝一日,若那個能叫你守護一生的女人出現,你記得在我墓前燒紙,告訴我一聲。我在下面,也保佑你二人鳳凰于飛。”

  “他娘的,家祭無忘告乃翁嗎?甯止,你這個兔崽子占我便宜,想當我爹啊!”

  樹下,甯止笑了,他深深地望了陰若熏一眼,終是轉身離開。

  樹上,陰若熏哭咽,他握拳,終是大喊出了聲,“甯止!三生後,我是男,你就是女!我是女,你就是男!那時候,我一定會出現你的命裡!”

  晚風中,一身素衣鬥篷,甯止聞言回首。他微微一笑,好似回到了初見的模樣,一身素淡,眉眼如畫。那一刻,天地間再也沒有了其他的顔色,也沒有了其他的聲音,隻聞他笑,“永生永世,我的眼睛,鼻子,嘴,身子,什麼都是她的。你沒機會,别人也沒機會,如我一樣,她永生永世,也是我的。”

  被這樣的你喜歡着,你的七夜何其幸福……

  那一刻,樹上的陰若熏終是淚流滿面,甯止,這個一生都在背負着不知名命運的男子,從來沒有低過頭,到死,都是豁然平靜,不着痕迹地為他所愛的人做好一切。

  看着淚流滿面的陰若熏,甯止終是笑出了聲,“還和那時一樣啊,愛哭鬼。”

  他笑着,終是轉身離去,風中隻有淡得幾不可聞的蘭花餘香,以及那淡淡的聲音,“記得退兵,不要耽誤我回去和她生孩子啊。對了,無論生男生女,我們的孩子都叫甯皮皮呢。這名字,好聽吧?”

  ——甯皮皮。

  樹上,陰若熏看着那抹漸進消失不見的身影,哭得痛徹心扉。這一晚甯止來,告知了他,他的死訊。

  可是甯止,我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消失,活下去……

  求求你,活下去。

  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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