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嚯,是病秧子啊!

077較量

  夢外,食夢貘幻化成手掌大小,開心地晃蕩在雲七夜的身旁,龇牙咧嘴地将她周身的夢魇慢慢吞吃,發出“嗷嗚嗷嗚”的低鳴。
這麼痛苦深沉的夢魇,它吃得滿足極了。

  不刻,它吃到雲七夜的臉旁,無意思地瞅了一眼雲七夜的睡顔,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這才反應過來這噩夢是自己主人的。

  它吓得瞪眼,哼唧了一聲,噌的一下又鑽回了雲七夜的眼瞳裡,窩在黑金花紋裡一動也不動了。

  一刹,夢魇終結。

  很快,雲七夜從夢裡醒來,她驚叫一聲,蓦地坐起身來,身上的被子已經掉在了地上。
她大口地喘息着來之不易的空氣,難掩面上的驚懼,眼看帳内的擺設,半晌才将神志拉回現實裡。

  她顫抖着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彎腰趴在弓起的膝蓋上,渾身已是大汗淋漓,好似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她狠狠地吸氣,吃力地平複着駭人的驚悸,又有一股寒意,從骨髓深處竄襲而上,溢滿了周身。

  在夢裡,她居然夢見甯止死了。
還好,還好……隻是個夢。

  隻是夢。

  “你這小家夥,不是專門吃噩夢的嗎?
我怎麼還會做噩夢呢?

  她回過神來,輕輕摸了摸右眼,嘀咕了一聲,卻不知食夢貘方才貪吃,一時居然忘記了這噩夢是她的,任由那噩夢滋延得更多。

  她重重地呼了口氣,隻覺得口幹舌燥,赤腳下床拿起桌子上的涼茶,就往嘴裡灌,稍稍緩了緩緊繃的神經。

  眼看窗外的日頭,快辰時了,也不知道甯止怎麼樣了?

  一想到甯止,她又顧不得喝水了,慌得穿衣洗漱,朝甯止的帳子走去。
一路上,她輕輕拍打着仍在劇烈跳動的心髒,不斷地安撫自己,自然一些,不要驚惶,不要喪氣,要是叫甯止看見了,他也會不好受。

  可是,似乎不好受的人,隻有她一個吧……

  一隻腳才踏進帳子,她就聽見了陣陣歡快的笑聲,還摻雜着一道嬌脆悅耳的女聲,再清晰不過。
若清瑜。

  她不由卻步,靜靜地站在帳口,略有些茫然地看着帳内的衆人。
鄭遠,秦宜,幾個副将,居然還有不知何時趕來北齊的陳管家。
以及坐靠在床上的甯止,再就是……坐在她昨日位置上的若清瑜。

  他們或大笑,或淺笑,好似在分享着什麼開心的事情,高興極了。

  她站在帳口,一瞬竟有些窘迫無措,她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些什麼,隻能這麼看着,隻能這麼聽着。
像個突然闖了進來,壞了氣氛的局外人。

  若清瑜率先察覺到了帳口的動響,她扭頭,待看見來人後,忙不疊起身沖雲七夜一笑,嬌俏卻不失矜持,“甯七哥哥,你站在門口幹什麼呀?
快進來呀,大家夥正熱鬧着呢,就缺你了。
這兒沒有酒,若是有,你就該自罰三杯了。

  這話裡更深的意思,是說她遲到了麼?
雲七夜回過神來,若清瑜确實很聰明,這一聲“甯哥哥”,更是叫得自然極了,完全沒有暴露她的女兒身。
可,又是誰告訴她,她叫甯七的?

  “對不起,是我來遲了,見諒。
”雲七夜面色自然地沖衆人歉意一笑,緩步進了營帳。
走到近旁,她目不轉睛地看着甯止,雙手不由便是一顫。

  那一刹的感覺,如同那一日在海上,她在船艙裡看見昏迷的他。

  她在心下不停地對他說,甯止,你活着,真好,真好。

  甯止倚靠在枕上,亦是擡眼望着她,眉眼輕笑,神采熠熠。
不用診脈也知,他的狀況定是比昨日好多了。

  兩相對視,雲七夜不由又想起了方才的噩夢,隻消一想,心髒便是一陣抽疼,疼得她眼裡立時醞起了一層水霧。
生怕被人看見,她忙不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低頭,将眼裡的淚光掩去。

  看不見她的神情,甯止微微蹙眉,脫口問道,“怎樣,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一點也不好,甚至糟透了。
雲七夜努力将眼裡的酸澀逼回,她擡頭看向甯止,扯唇而笑,“很好,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了。
殿下呢,睡得可好?

  看着她臉上的笑,甯止亦是扯唇,“也好,昨晚太醫開了些安神的藥,瑜姑娘又給我送了一隻安神的蘭草香囊,聞起來倒也靜心。

  瑜姑娘?

  這才多久,甯止就這樣稱呼若清瑜了?

  雲七夜面無波瀾,隻是淡淡的笑。
昨晚她離開的時候,已近子時,也不曾見過若清瑜,那這香囊……是什麼時候送的?
昨晚更晚的時候,還是今早更早的時候?

  若清瑜又坐回椅子上,她垂眸,不若方才的歡喜,不由唏噓道,“我自幼喜歡蘭花,平日裡會做些小東西,不想昨日竟派上了用場。
現在想想,昨日真像一場夢呢,哪想清瑜的救命恩人竟然會是九殿下。
我還一直公子公子的叫,真是失禮極了。
人說大恩不言謝,清瑜也隻能做些小事報答殿下了。
那蘭花安神靜心,最适合殿下了。

  說着,她擡頭望向甯止,眼眶蓦地便是一紅,泫然欲泣,“隻盼殿下的身子能快些好,平安康健。

  如此悲戚卻強行隐忍的模樣,不由叫衆人心下一揪,憐憫哀歎。

  見不得女兒家落淚,鄭遠率先道:“瑜姑娘莫哭,殿下身子不是好轉了麼?
這可是件高興的事情,不興落淚。

  陳管家生性善良,跟着道:“是啊,而且瑜丫頭你一哭,我也忍不住想哭了。
你是不知道,你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呵,一位故人。

  甯止眸色微動,雲七夜看得仔細。

  若清瑜淚眼朦胧,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努力朝衆人擠出一抹笑,感激道:“我哭,是因為我覺得很幸福,喜極而泣。
這麼久來,我流浪在外,風餐露宿,吃盡了苦頭。
哎……我還不曾被人如此待過,雖然我才來了不過一日,但是各位就像我的家人,殿下對我恩重如山,鄭将軍就像個哥哥,陳管家像伯伯,秦宜大哥雖說不多話,卻也是個好人。
這麼多人,清瑜也不一一列舉了,總之,大家都是極好極好的。

  說着,若清瑜又轉頭看向雲七夜,感激道:“尤其是甯哥哥,她不嫌棄我的貧賤出身,帶我回營。
若不是她,我也認不得各位,這麼多的家人,真好呢。
昨晚,我睡在帳裡,真是好開心,這還是我第一次有自己單獨的房間住呢。

  說到這兒,她好不容易抑下去的淚水再次湧出,滴滴晶瑩落下,愈發嬌弱楚楚。
她慌得擦掉,苦笑道,“說好不哭了,可是我實在忍不住,真是叫各位笑話了。

  一字一句聽着,衆人皆是同情地看着若清瑜,愈發覺得她溫柔善良,雖說出身低微,卻是不亢不卑,得體大方,絲毫不輸于那些名門閨秀,俨然一名小家碧玉,蕙質蘭心。
總之,真是個好姑娘啊。

  雲七夜靜靜地聽完,轉頭睨了一眼甯止,但見甯止亦是頗為贊賞地看着若清瑜。
她旋即低頭,微垂眼眸,神情淡漠得,宛如一潭漸涼的深秋湖水。

  不刻,若清瑜蓦地擡腳走到她的跟前,将一隻紅色的香囊遞給了她,歡喜道,“甯哥哥,你看,今早我也給你做了一個香囊,送給你。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再給你做一個。

  雲七夜低頭一看,紅色的香囊,金線為邊,繡以牡丹蝴蝶模樣的花紋,倒是很漂亮。
雲七夜伸手接過,随手将香囊放置鼻下,輕輕一嗅,臉色微變。
這裡面裝的,分明是……蒲公英。

  一瞬,妖詭的夢魇乍現,漫天漫地的皿色蒲公英。

  雲七夜皺眉,不由撫上了作痛的心口。

  若清瑜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柔聲問道,“怎麼了?
甯哥哥你不喜歡嗎?

  “……沒有。

  若清瑜笑了,意味深長道,“甯哥哥,你聞得出裡面是什麼嗎?

  雲七夜的身子微微緊繃,卻是若無其事道:“我聞不出來,瑜姑娘這麼喜歡蘭花,一定也放得蘭花,蕙蘭吧?

  聞言,若清瑜抿唇,嬌笑道,“不是,清瑜不偏心,甯哥哥的香囊和殿下的一樣。
”說完,她扭頭望向甯止。

  甯止看着雲七夜,随口道:“笨,又猜錯花了不是?
裡面不是蕙蘭,是墨蘭。

  可若清瑜說,她的香囊和甯止的是一樣的。
但甯止的是墨蘭,而她的是蒲公英。

  這個叫若清瑜的,到底是什麼來路?
呵,還不過一日,就“公然”和她宣戰了。

  雲七夜看着手裡的香囊,倏地笑了,“是很笨,不若殿下和瑜姑娘喜蘭,我識不清這麼多的花樣。

  若清瑜亦是一笑,維護起了雲七夜,“殿下怎麼能說甯哥哥笨呢?
我看甯哥哥就挺好呀。
嘻,再說了,誰也不是一出生就會這些的。
若是甯哥哥喜歡,往後可以随我學的。
有興趣,學什麼都會快樂,這些花兒可好認了。
就像我,清瑜雖然是女流之輩,不會武功,也不會經商買賣,但是極為喜歡下廚做菜。
不是清瑜自吹,我做點心的手藝可是不錯的呢。

  武功,經商買賣……呵,雲七夜笑了。

  若清瑜又朝雲七夜淺淺一笑,轉身拿起桌上的一盤點心,盤裡的點心已經被衆人吃掉了好些,隻剩下了幾塊。

  她遞到了雲七夜的面前,笑道:“這些蘭花糕可是清瑜精心準備的呢,今日一早起來便做了,甯哥哥若不嫌棄,就嘗嘗吧。
方才大家吃了,都說味道不錯,就連殿下也說喜歡。
甯哥哥你是殿下的貼身大夫,口味應該差不離的,一定也會喜歡的。
來,快吃一個吧。

  她拿起一塊,遞到了雲七夜跟前。

  雲七夜眯眼看着那點心,淡淡道,“瑜姑娘很喜歡蘭花吧?
不僅是用的,穿的,就連吃的,也是蘭。
和殿下……很像呐。

  若清瑜笑得粲然,不急不緩道,“幽蘭香風遠,蕙草流芳根,古來便是美好和高潔的象征,清瑜自是喜歡還來不及,恨不得與之融為一體。
清瑜敢大言不慚,一個愛花的人,内心一定是歡快的。
會在種花養花的過程中,豐富美好自己的生命。

  說着,她轉而看甯止,“清瑜一直住在北齊,不是很了解乾陽,更不了解殿下,不曾想殿下居然也喜歡蘭花。
以前,我一直聽外界說殿下為人淡漠,性子很冷。
但是清瑜可不認為,能愛花,殿下的内心一定很美好,有着細膩的感情呢。

  聞言,甯止靜默了半晌,淡淡笑了,“瑜姑娘性情中人,倒是第一個如此說我的人。

  尖利的指甲慢慢掐進了掌心的肉裡,雲七夜沒有說話,甯止,第一個人,是那日清晨的我。
她靜靜地站在原地,擡眼看向淺笑的甯止,忽然覺得有些累了,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像個傻乎乎的旁觀者。

  “我還有事,殿下,先告退了。
”她說完,意味深長地睨了一眼甯止,徑直轉身離去,實在不願再看她心中的夢魇。

  身後,眼見雲七夜離去,甯止的眉頭微蹙,想要叫住她,待到張口處,卻終是沒有開口。

  一旁,若清瑜扯唇,不易察覺地笑了。
呵,雲七夜。

  雲七夜出帳,望着湛藍的天空,不由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手裡,她緊緊地握着那隻香囊,隐忍不發。

  ……若清瑜。

  身後的帳内,歡笑聲又起。

  她靜靜地聽着,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是擡腳朝馬廄走去,很快挑了一匹健碩的戰馬,利落地翻身而上,揚鞭向營外而去……

  早些時候,她在晨陽裡策馬疾奔,絕塵而去。
待到夜幕降臨之時,馬兒馱着略有些疲憊的她,踏着夜色緩緩歸來。

  頭頂的遙遠蒼穹,新月初升,點點繁星,一顆、兩顆、三顆……不遠處的林子,貓頭鷹蹲在樹幹上,轉悠着夜的眼睛。

  枝桠樹下,一匹矯健壯碩的黑馬,其上一襲烈焰火紅,悄無聲息地行在漆黑的夜裡,徒留一串串馬蹄印迹。
也不知為何,明明一人加一馬,相伴而行,卻徒然使人生出了形單影吊之感,說不出的孤寂。

  營裡,上千隻高架盆台裡燃起了燈火,照得每一處燈火通明,甚是明快。
那偶爾爆出的啪啦聲,驚了晚遊的蟲兒一跳,立時躲回了草叢裡。
軍營的北門,當差夜值的将士們雙目炯炯地來回巡視,不敢有絲毫的差池。
其間,鄭遠和王副将時不時低聲私語幾句,無外乎有感而發的行軍布陣,退敵進攻之策罷了。

  半個時辰後,忽聞一陣輕淺的馬蹄聲響起,漸進朝營門方向而來。
循聲,衆人紛紛扭頭望去,但見潑墨般的夜色裡,緩緩現身的一人一馬,錦衣夜行。

  盈盈的月光下,馬兒馱着雲七夜不急不緩地朝衆人而來,一襲紅衣烈得驚人,恰似那燃得正勁的火焰。
雲七夜眼角微挑,不經意間掃過衆人,那微微揚起的下颚,端的是風流不羁,竟叫人有些移不開視線。

  鄭遠和王副将目不轉睛地看着,一瞬有些怔愣,不想一向穿戴素淡的少年竟會是如此的打扮。
更甚者,神态也不似以往那般的淡然安谧,反倒有種從骨皿裡散出的凜然睥睨,不容任何人小觑。

  待兩人回過神來,雲七夜已然踏馬到了兩人的跟前。
馬下,鄭遠關心道,“甯七,你這一天去哪裡了啊?
早上的時候,我一轉身你就不見了,比兔子溜得都快!

  “就是就是,快說,你小子溜到哪裡去了?
難不成去花街找姑娘去了?
诶,你可叫瑜姑娘好找啊!

  雲七夜淡淡一笑,問道,“瑜姑娘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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