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是一個聰慧的女孩,她知道周強不會無緣無故被警察帶走。但是見到周強并不願意提起,她也很乖巧的選擇不去多嘴,即使她已經猜到了原因。這件事情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在時間的流逝中,消散的不留痕迹。
丢了工作的周強并沒有因此而龇牙咧嘴,雖然心底多少有一絲惋惜,但也全部在一支香煙飄散的煙霧中無影無蹤。唯一惦念的也就隻有那一份還算不錯的薪水罷了,雖然不是什麼大錢,但對于周強來說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說不心疼那是假的,隻不過現在心疼也沒什麼用。
脫了身上的保安制服,周強整整齊齊的将制服疊好收了起來。看着漸漸攀上窗外那顆高大的梧桐樹的朝陽,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周強推門走了出去。
躲藏在被窩中的沈琳看着周強離去的身影,不自覺的眼睛濕潤了。
……
“兄弟,哪的人?”一個帶着黃色安全帽的瘦弱男人很自然的看着穿着樸素的周強,遞給周強一支煙後,開始跟套起了近乎。
周強沒有拒絕,接過來之後随便說了個村子的名字。
瘦弱男人聽後若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拍了拍周強健碩的身軀,心滿意足的說道:“兄弟,就你這體格完全沒問題,放心,咱這個地方不掙死錢,下的苦多掙的就多。”
周強輕輕的嘬了一口煙,神情沒有一絲變化。
像陽城這種沒有發展到一線城市甚至隻能說勉強占到二線城市的發展中城市,找一份活幹并不難。事實上,在任何一個地方尋找一份活都不難,怨天尤人的常抱怨工作難找,其實僅僅是好工作難找罷了。誰都想工作清閑卻能賺大錢,但這樣的工作永遠不會輪到一個隻會抱怨的人的頭上。
作為一個隻能勉強認識幾個字的典型文盲,周強唯一能做的就是出賣自己的體力。尤其是在經濟不斷發展中的陽城,需要勞動力的建築工地比比皆是,一個建築工地上需要的自然就是工人,而且是那種工作又髒又累的工人。但對于周強來說,能有一份掙錢的工作就已經不錯了。自己沒文化,就沒資格挑剔。
工地上管吃住,雖然夥食不是很好,基本頓頓都是青菜豆腐,但絕對管飽。畢竟工人都是靠勞力的,吃不飽怎麼行。周強不嫌棄,但也隻是在每天午飯在工地上吃罷了,隻要一收工,周強就會風雨無阻的往家裡趕去。
周強的工作很簡單,搬磚運磚扛水泥,偶爾給一些有技術的工人打打下手,例如給焊工師傅遞個焊條之類。工作雖然簡單,但卻不是那麼輕松。好在周強有着過人的身體素質,當初在戰狼集訓的時候,周強和一隊戰友可是背負着一百多公斤的橡膠輪胎做俯卧撐,所以抗個水泥搬個磚并不算什麼事。
一個月下來,工友們都有些驚訝的看着周強健碩的身軀,這些常年在工地上讨活的老手們可知道這活有多麼的耗人,曾經就有一個一百八十多斤的胖子在工地上一個月減肥四十多斤的記錄。隻不過他們不知道周強和那個胖子不同,周強身上的不是脂肪而是純粹的腱子肉。
夜色降臨,夜空下的陽城少了一份白日的忙碌,多了一份夜晚的火熱。
周強上衣口袋裡揣着剛剛拿到的八十張紅票子,嘴裡叼着一根三塊錢一包的紅金龍蹲在路邊,眯着眼看着穿着光鮮亮麗的年輕人來來往往。這八千塊錢是周強一個月拼死拼活掙出來的,也是周強第一次掙到這麼多錢。
但是周強頭一次覺得這厚厚的一摞錢有些少,他有些羨慕這些穿着漂亮衣服用着名牌手機的年輕人。隻不過他羨慕的不是那一身身的名牌衣服,也不是那一部部名牌手機。他羨慕的是這些年輕人的收入。
在他看來,能穿得起這麼好看的衣服用得起那麼好的手機的人,一定掙得比自己多吧,周強并不知道這些外表光鮮亮麗的年輕人其實遠遠不如自己。隻是他們并沒有自己身上的那一副重擔。
回到家裡,留下兩張大鈔以作不時之需,剩下的全部交給了母親,看着母親歡喜的将錢一張張的鋪展開來,近八十張大鈔幾乎将整個土炕鋪滿。周強點燃一支香煙,心滿意足的笑了笑。
冬至,北方的寒風異常的猛烈,就如同刺骨的鋼針。沈琳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冬日如何的難熬,坐在燒的暖暖乎乎的土炕上,沈琳正幫着周母在縫制着一些小玩意,大抵上也就是鞋墊荷包之類的。
周強的母親手很巧,在過去的歲月裡,靠着這一份手藝度過了不知多少難關。沈琳在一旁細心的學習着,沒有了李大富的糾纏,母親的安危又暫時得以了保障,沈琳終于僥幸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鬓角斑駁的周母那張曆經無數滄桑的臉龐吟着笑意,這份笑意五味陳雜,她看着一旁笨手笨腳卻做得格外認真的沈琳,輕聲問道:“琳琳,你認為強子怎麼樣?”
沈琳沒有擡頭,手裡的銀針不停的穿梭着,說道:“幹娘,你說周大哥?”
周母放下手中的鞋墊,看着已經融入自己家庭的外來女子,眯着眼睛和藹的說道:“嗯,就是你大哥。”
沈琳放下手裡的針線,擡起頭來,卻沒有說話。或許是有些無言以對,在她的心裡對周強有無數種的評價,但要是真正的說起來,沈琳卻發現自己無從開口。歸根結底,沈琳對于周強的評價就隻有一個字,好!、
周母聽後笑了,點了點頭,輕聲問道:“那你喜歡你大哥不?”
坐在一側的沈琳,俏臉瞬間通紅。稍微動動腦子沈琳就知道周母話語中的這句喜歡是什麼涵義。但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連沈琳自己都很難清楚自己和周強的關系,這麼久以來,沈琳已經忘卻了自己原來的身份,漸漸的适應了周強妹妹的這個身份。但沈琳很清楚,自己和周強這份兄妹之情隻是口頭上的罷了,幹妹妹?法律上可不承認這個身份。
自己喜歡周強嗎?沈琳自己也不清楚,但沈琳知道自己絕對不讨厭那個憨厚勤勞的男人,雖然出身困苦,也沒有什麼過人的天分,但卻是十分的善良,而且對自己和母親有着堪稱救命之恩的大恩。不過恩情不同于感情,一貫聰明的沈琳這個時候也有些暈乎了。
這個遺傳給周強無數優點的女人并沒有逼問沈琳,她隻是靜靜的看着紅着臉的沈琳,微笑着道:“你大哥年紀可不小了,開了春就二十七了。”
沈琳埋下了頭,并不回答。
喜歡?愛?
沈琳現在想要鑽進自己的内心,看一看自己真正的想法。
周母重新拾起桌子上的繡到一半的荷包,看似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一旁低頭思考的女孩,那一雙見過無數風霜的渾濁眼睛透着笑意,像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