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招商會越來越臨近,京城的氣氛也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灼,這天,周頤叮囑了商業部下屬事情後,走出了衙門。
他剛一出去,便看見了前方的溫曲,看樣子好像是在特意等他。
溫曲見周頤出來,忙走近到他身邊。
周頤狐疑的看着溫曲:“溫大人,您有事找我?”
“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說。”溫曲答。于是兩人便尋了一個酒樓,等落座後,溫曲直接開口道:“周頤,你不要怪我多事,實在是現在的情形對你而言太危險了,一個不好,你可能個就會被他們群起而攻之啊!
”
周頤疑惑的問道:“怎麼危險了?誰會攻擊我?”
溫曲吃驚的看着周頤:“你不知道?不是說那些皇子都去了你府上嗎?你難道不知道這背後是哪些人在動作?”
“哦~”周頤拖長了語調,“原來您說的是他們啊,就是那些世家嘛,他們有什麼可怕的?”
溫曲一聽就急了,覺得周頤還是官場太順遂了,“你呀,可不能這麼說,那些世家相互之間盤根錯節,要是他們聯合起來對你不利,你怎麼辦?”
周頤瞪大了眼睛:“溫大人,這是怎麼說的,我又沒得罪他們,他們為何會對我不利?”溫曲有些一言難盡:“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們有意在海貿上摻一腳,但依着你之前表露出來的态度,好像會限制他們參與海貿,之前因為興商貿已經導緻收的租高了,沒有人願意再去佃收租高的地種,他們的胃口何其大,即便少收兩成租子,也如同剜他們的肉,自然會另想出路,現在的都盯上了海貿,你若是再阻攔,當然是與他們
為敵了!”
周頤聽完做恍然大悟狀:“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我沒有阻止他們參與海貿的意思啊!”
“你沒有?!”溫曲的聲音都高了幾度。
周頤肯定的點點頭:“沒有。”
“那你為何又不肯透露分毫關于你那個什麼招商會的事情,現在他們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就怕你突然給他們發難。”溫曲不解的問。
周頤不好意思的笑笑:“這不是因為開海貿的事情太大了嗎,我這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溫曲聽了,大舒一口長氣,回過神來後才發覺不對呀,周頤這腦子,當真會看不出來那些世家這些日子折騰出出來的事?
溫曲看着周頤:“周頤,哄騙老夫呢是不是?你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
周頤忙給溫曲敬了一杯茶:“我也就隻是大概猜了猜。”
溫曲指着他好笑的說一句:“臭小子。”他是六丫的公公,喊一句周頤臭小子也無可厚非。“我也不瞞你,這事是有人托我來向你打探口風,以前那家人對我有恩,我不得不走一趟,但是老夫不會輕易将你的事情說出去的,你剛剛對老夫說的,老夫一定守口如瓶
,就說什麼消息也沒打探道,走了這一趟就已經還掉老夫的人情了!”打趣過後,溫曲對着周頤和盤拖出。
周頤輕搖杯子,淡笑着道:“有什麼不能說的,反正招商會就在後天,讓他們做做準備也好。”
溫曲聞言,心情有些複雜,有邊貿在前,周頤一手操辦的海貿已經可以預見前景必定很好,但是這些世族……前面他們圈地不交稅,導緻國庫空虛,百姓民不聊生,現在開海貿,若又被他們把持了,萬一他們再效仿前事,也不交稅,這可如何是好?那周頤費了這麼多心思不全都
為他們做了嫁衣?
但是若周頤不答應他們……
溫曲将自己的這些擔憂說了,周頤隻淡淡一笑:“溫大人,你太高看這些世族的力量了,放心吧,他們不敢的。”
溫曲聽了,擔憂卻并不少:“你還是要小心一些的好。”他實在不想看見如此一條利國利民的政策又被這些利欲熏心的世族把持。一直到日落時分,周頤和溫曲才分别,回去的路上,周頤好笑的搖搖頭,這些人還真是無孔不入,竟然連溫曲都說動了,與其讓他們一次次的試探,還不如透露一點兒風
聲出去。世族一群被權利迷了眼,被金銀腐蝕了心的國之蛀蟲,也許按傳統來講,他們的力量或許真的很強大,連崇正帝都不敢輕易動他們,但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這句話放到
哪裡都适用,敢不遵從商業部的規則?敢為所欲為?敢不交稅?那就試試吧,看看到底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
溫曲與周頤的會面被好些人看在眼裡,這天回去後,也許是從溫曲那裡傳出去的消息果然起了作用,即将召開招商會的前兩天,周府門前鮮見的安靜了下來。
崇正二十七年八月十二,萬衆矚目的海貿招商會終于召開。
所有人都以為周頤會像分配邊貿名額那般來分配海貿名額,去不曾想,招商會甫一開始,周頤就抛下了一個重磅,所有人,隻要有意願都可以參與海貿,沒有名額限制。商業部會組建朝廷海貿隊,有意海貿但本身又無多少本錢的可以加入朝廷海貿隊,聽從商業部統一差遣,允許其成員進行少量的交易。當然加入朝廷海貿隊以後,并不會
強制人一直待在裡面,若因為出海掙到了錢,有意以後再自己組建商隊的,可以随時退出。而除了朝廷海貿隊以外,任何人都可以組建自己的商隊,但組建自己商隊的,就必須向商業部繳納金銀,用土地也可以抵扣金銀,說白了,就是拿錢買名額,用周頤的話說,這叫準入費。而且此名額隻有兩年時效,兩年過後,想要繼續做,就必須重新再掏錢。而且商業部還根據商隊的大小,出貨量的多少,将商隊分為了甲乙丙丁四等。
至于甲乙丙丁隊是怎麼劃分的,商業部給每個來參加招商會的人都下發了小冊子,裡面有詳細的介紹。
稅收依照商業部制定的商稅政策。這消息一出,所有來參見海貿招商會的人都沸騰了,他們沒想到周頤會不限制名額,也就是說,隻要拿得出錢,就可以得到出海允許,對于那些世家來說,之前他們還疑
神疑鬼,擔心周頤會針對他們,現在看來,這可真是杞人憂天了,而對于其他有意海貿的人來說,則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不同和這些世家争搶名額,實在是太好了。
雖然那個勞什子準入費相對來說有些高,但周頤也貼心的劃分了四個等級,拿不出甲乙等準入費,組建不了大商隊,還有丙丁嘛,小商隊的準入費并不是太高。
如此一來,便照顧到了所有人,給了所有人機會,雖然小商隊或是加入朝廷海貿隊的個人肯定沒有大商隊出海一次賺的多,但至少給了他們希望。
這裡面,周頤出的政策裡,有一條很有意思,就是可以拿土地來當準入費,而且按照換算價格,比金銀還稍微值當一些。
這一下子,就讓那些世族心裡有些嘀咕了,這是什麼意思,周頤搞這出又是想幹什麼。有人一拍大腿:“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小賊在開商貿之前,就有意改革田稅,最終沒有讓他得逞,現在可不是機會來了,咱們把土地獻出去,他不是想幹什麼就可以幹
什麼了?賊啊,這小子真賊!他這是用的迂回之計啊!”
“但是現在看來,種地确實沒有商貿賺錢快,而且若是海貿弄好了,以後隻怕收租更難了,要不,咱們就用一部分土地當那個準入費?”有人遲疑說道。“不,土地擺在那兒,雖然現在不能像以前一樣,收那麼高的租,但至少穩當,民以食為天,就算商貿再風風火火,大家總要吃飯吧,圈這些土地費了家族多少心力,怎可
如此輕易的交出去,咱們還是用銀子吧。”由于這次并不限制名額,所以并不需要當場就确定,周頤貼心的将各種政策細細的講完後,給他們分發了小冊子,然後讓他們自己回去想清楚,第一次出海就在兩個月後
,隻要在這之前到商業部完善手續,組建好商隊,就可以在兩個月後跟着朝廷海貿隊一起出海。
在招商會結束的時候,周頤還提高聲音打了個廣告:船,地圖,望遠鏡……等等航海會用到的一系列東西,若大家需要,都可以到商業書院研究院進行洽談購買。沒錯,就是商業書院研究院,周頤就是要趁此機會打出研究院的名氣,讓研究院走向産業化,也讓世人明白,這世間除了之乎者也,其他學問同樣也能創造價值。金錢總是最直觀的誘因,當人們意識到,原來之前他們認為的那些奇巧淫技,那些鬼畫符竟然能帶來名利雙收時,他們才會放下心中的成見,安下心來學習這些新東西,而不是
死守着念書考科舉的唯一一條路。
商業書院裡面現在已經在嘗試給學生們解放思想,隻有這樣思想開闊的人源源不斷的出現,他才不會孤單,不會讓他的政令如昙花一現,身死道消。
這一消息在開招商會的當天,也被大越時報詳細刊登了出來。這下,刺激的原來覺得自己實力不夠,根本就拿不到名額的人也動了心思。
所有人都興奮異常,而在這一群人中,還有像大壯這樣的嫩頭青,他們啥都不考慮,隻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卻沒想到周頤當真為他們想了一條出路。招商會的時候,大壯被遠遠的擠在了後面,他本來還擔心聽不清周頤的話,可不曾想到,不知道周大人是怎麼做到的,偌大的會場,密密麻麻的人,偏偏周大人的聲音就
能壓過會場裡所有人的讨論聲,無比清晰的飄蕩在會場。
大狀在招商會一結束後,就興沖沖的去商業部制定的地點報了名,說要加入朝廷海貿隊,大壯一開始還有些忐忑,怕被看不上。
但商業部隻是查了查他的路引,确定沒有問題後,鄭重的問了他問題:“海貿很危險,你是否确定加入?”
大壯想到自己就算不去拼一把,說不定某天也會消失在無邊際的海上,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去搏一把。
大壯一咬牙:“我确定。”見他決意加入,工作人員就将他登記在冊了,然後還細細的告知了他需要注意的事情,更想不到的時候,商業部還給他們這樣的人專門安排了住處,聽說等統計好人後,
還會安排人來給他們上課,讓他們在海貿中能最大可能的安全返航。
朝廷海貿隊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就有上千人報名,前景一片大好。而私人組建商業隊這邊,也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着,許多小商人都是登記的丙丁級别的商隊,這裡面的原因,有可能是覺得甲乙兩等準入費太貴,也可能是持觀望态度,畢
竟海貿已經禁了很多年,大洋對岸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大家也不清楚,等跑過一趟,确定了情況擴大商隊也不遲。
但對于世家來說,他們大部分都買了甲等,這種等級不限商隊的大小和出貨量。這些人想着出海一趟差不多就是半年,若不多交易一點兒,怎麼劃算。
這些商業部并不多加限制,完全随他們的意願。但周頤說的可以用田地抵準入費的事情,卻很少有人這麼做,雖說現在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盤剝佃戶,但穩穩當當的每年都會有進益,他們就算躺着每年也能糧滿倉,這
是他他們的根本,他們又怎會輕易交出去。
周頤得知此況,也隻是不在意的笑笑,以後有的是讓他們哭着喊着脫手的時候。那些人還認為周頤肯定會因為此事怄氣不已,以鐘離家為代表,在家族集會上,老七還解氣的說道:“看他還怎麼猖狂,難道咱們吃了一次虧還不夠,還上趕着去吃第二次
虧把誰當傻子呢,這天底下莫非就他一個聰明人不成?”
“可不是。”他的話得到了大部人的贊同。
可算是讓周頤吃了一癟了,也算是稍微報了他們心底那點兒憤慨之情。
不過老二提出了疑問:“我不明白的是,如果周頤真的想要将這些土地從我們手裡拿過去的話,為什麼不直接規定說隻能用土地換準入費呢?這樣豈不是簡單?”“嗤”話音剛落,老七立刻嗤笑一聲:“他敢嗎?他再厲害,也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膽的從我們手裡奪食吧,一個家族他不怕,若是所有人聯合起來,隻怕到時候他連死都無葬
身之地,我倒覺得他隻是一個試探,現在看到這樣的情況,也明白大家都不是好糊弄的,以後就不會也不敢打我們手裡土地的主意了!”“是嗎?原來是這樣。”老二聽到了這樣的回答,覺得還挺有道理的,但仔細一想,又好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他也未深究,也許是他多想了吧,便将話題一岔,又說到了其他的地方:“咱們可以組建自己的商隊,但這稅收的實在是太重了,我去了解了一下商稅,粗略一算,咱們出海一趟,差不多要交兩成的收益作為稅給朝廷,這不是讓
我們冒着偌大的風險給朝廷掙錢嗎?族長,咱們當真就這樣如實的交稅?”鐘離族長眯了眯眼:“這可不是咱們一家的事,不用着急,會有許多人與我們共進退的,要知道,他們都是勳貴之家,都是為朝廷立過汗馬功勞的,既然以前田地可以不用
交稅,這商稅自然也沒道理交。咱家雖久不在朝廷,但也至少被開國皇帝賜了侯的爵位,也是給皇室進獻了大量的财寶才換來的,咱們自然也可以和那些勳貴一樣。”
“可,若是周頤強行收稅怎麼辦,畢竟皇上也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到時候他肯定會大力支持周頤……”鐘離老二還是有些擔心道。鐘離族長呵一聲:“老二啊,你還是太年輕了,你以為皇帝當真就能隻手遮天嗎,不,他是與朝臣,與我們這些世家共治天下,不然你以為皇帝不知道土地兼并後,對大越
的危害?他知道,隻不過……他不敢動而已!”
鐘離族長一席話,徹底讓鐘離族人放下了心。
同一時間,其他家族也在說着同樣的話。不過,這些話他們剛說完沒多久,就被擺在了周頤的案頭,周頤看了看,差點笑出了聲,他可真是低估了這些世家的貪婪,以前不交田稅就罷了,現在竟然還異想天開的
不交商稅!
周頤嘴角挂着淡笑,眼裡卻閃着興奮的光,雙手捏在一起,一用力,響骨據噼裡啪啦作響,轉了轉頭:“那就來吧,讓我瞧瞧是你們的能量大,還是我的槍快!”
這時,書房的門突然被敲響:“相公,夜已經深了,你還不休息嗎?”
周頤立刻咳一聲,站起來開了門:“應茹,你肚子這般大了,夜又深了,當心身子。”
李應茹拉住周頤的手:“我見天色這麼晚了,你還在書房,怕你肚子餓了,給你弄了宵夜,相公,你還要很久嗎?”周頤忙扶着李應茹的腰:“沒事了,我也正準備回房,走吧。”月色下,周頤攙着李應茹慢慢的走着,看着她的肚子像吹氣球般在這幾個月眼見的鼓了起來,走在旁邊都覺
得心驚膽戰的:“我看着你的肚子就覺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你以後可别自個兒一個人再摸黑溜達了”
青兒在後邊撇了撇嘴,忍不住道:“姑爺,你這話說的,合着我們幾個都不是人不成?”
周頤一回頭,才發現原來青兒帶着幾個丫鬟也跟在李應茹後邊呢,不過她們剛剛隔着李應茹有一段距離,周頤又一心隻看着李應茹,就沒發現。
周頤窘迫的摸了摸鼻子:“抱歉,沒注意”。
李應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對着青兒道:“這天都黑了,你們又不出聲,相公怎會知道你們跟在後面。”
青兒不可置信的看了眼自己和其他幾個丫鬟手裡的燈籠,還有天上那一輪大明月,這都看不見,姑爺又不是瞎子。
不過看着小姐這般高興,也隻撇了撇嘴,複又高興了起來,畢竟姑爺眼裡隻有小姐一人,這都是他們小姐的福分啊!周頤第二天一早就去見了崇正帝,言明現在商貿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必須要嚴格規制偷稅逃稅漏稅之行為,輕則罰款,進則剝奪行商資格,視情況判定牢獄,若實
在太嚴重,直接掉、砍腦袋!
這把崇正帝都吃了一驚,覺得這處罰實在太嚴重了一些。周頤卻有不同的看法:“農民若交不上稅,輕則體罰,重則充邊,刑罰何其嚴重,而且他們還不是主觀上不想交,而是确确實實交不上,既然如此,那麼行商的人為什麼就
要例外,故意逃稅,主觀貪婪,此風更不可長。”
崇正帝定定的望着周頤,“你可知此舉的後果?”
“臣知道,臣願意做陛下您手裡最鋒利的刀!”周頤重重伏下。
崇正帝一把将周頤扶起來,将手搭在周頤的手上:“萬事小心。”
周頤重重的點頭。
這次周頤拜别崇正帝後,崇正帝望着周頤離去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
周頤想要辦一件事,那效率總是很快的,沒過幾天,大越時報上就刊登了商業部新的稅收懲罰制度,并迅速入刑。
一時間,各大家族都紛紛嘀咕:這是朝廷聽到什麼風聲了?怎麼他們前腳才剛剛說完,商業部後腳就出了這個規定。不會是專門來針對他們的吧?
有人擔心,有人去不以為意:“我到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敢讓我坐牢!”但這件事情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商業書院研究院共開售賣航海用品了,大到船隻,小到一個望遠鏡,種類繁多,很多人們不知到是什麼的東西在此時被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