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周老二說出了這番話之後,周家集體陷入了詭異的氣氛中,表面平靜但地下卻是暗流湧動,每個人都各懷心思,要不是春耕在這壓着,隻怕早就爆發出來了。
曆時半個月,終于完成了春耕。而按照以往的慣例,周老二這時該出去接活了。可是現在農忙都過了好幾天,周老二卻絲毫沒有出去的意思。
周母已經在吃飯的時候諷刺了好幾次,周老爺子的臉色也越來越黑。
周家這樣的氣氛絲毫影響不到周頤,他相信周老二能處理好。
農忙假已經過去,周老四和大郎重新開始讀起書來。他們每天天剛亮出門,下午太陽落山的時候回來。
周頤看着周老四照例在下學之後坐在院子裡看書,颠着兩條小短腿磨蹭到他身邊,笑得彎了兩隻眼睛:“四叔,你念書呢!”
“嗯。”周老四眼皮子都不帶搭一下的,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這是啥書呀?”周頤争着兩隻圓溜溜的眼睛,一臉好奇。
“論語。行了,别打擾我看書,一邊玩兒去吧。”周老四開始趕周頤。
“四叔,你給我說說麼,我聽别人說做大官就要考這些,我也想念書做官。”
“你也想念書?”周老四終于“屈尊降貴”看了周頤一眼,他信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所以周頤說想要讀書的時候得到了他的正眼。
“嗯呐,我聽說讀書可以做大官呐!”周頤扒着指頭一臉憧憬。
“讀書是為了求取聖人之道,你怎可開口閉口做官,簡直有辱斯文!”周老四臉一下變黑了,把周頤訓了一頓,然後推開他進了屋子。
周頤一臉怪異的看着周老四的背影,據他對周老四這幾年的了解,這個四叔還真不是沽名釣譽,而是他真的就是這麼想的!這周家是出了一個活生生的“聖人”啊。
被周老四訓斥有辱斯文的周頤一點兒也不在意,他讀書就是為了做官發财,掌握自己的命運,注定隻能當俗人了。
剛剛他瞄了一眼周老四手裡拿的論語,發現還真是他前世知道的那一本,隻能說中華文化有小強般的生命力,在這個不知道岔到了哪裡的平行世界,依然穩如磐石。
想要念書,周家現在的樣子肯定是不可能了,隻有分家,要分家,就看二房和上房的這場拉鋸戰到底誰能赢了。
在周老二閑在家裡兩個月之後,在上房終于忍不住要向二房發難的時候,周老三一家回來了。
正是傍晚的時候,村裡一個小孩子突然跑進周家院子對五郎說道:“五郎,你三伯回來了,他們坐着大馬車哩!”
“真的,我去看看。”五郎旋風一樣跟着小孩走了,沒多一會兒又跑了回來:“爺爺,奶奶,三伯真的坐着大馬車回來了,還帶了好多東西呢!”
“真的?”周母從炕上下了地,罕見的站在了院門口眺望。周頤看着可真稀罕,這老太太平時屁股就像長在炕上似的,果然還是親兒子最疼。
沒一會兒,大馬車就停在了周家院子門口,周老三和趙春兒帶着三個孩子下了馬車。他們一家人和以前回來的時候明顯不一樣,周老三整張臉都寫滿了志得意滿,趙春兒則将頭揚的高高的,看向李二妹等人的眼光裡帶着怎麼也壓不住的高人一等。
周頤看一家子這個做派,就知道周老三圖謀的鎮上酒樓掌櫃一職位怕是成了。
果然進了上房,周老三将東西拿了出來,“爹,娘,這都是給您二老買的東西,這麼多年多虧了你們,我終于當上掌櫃了,以後咱家好日子來了。”
他這一說,周家衆人果然喜笑顔開,周老爺子連日來陰雲密布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呵呵,好,好啊。”
周母拉着周老三:“我就知道你是個有出息的,小時候算命的都說你長大後是大富大貴的命,看看,現在不就應驗了,到底是我兒子。不像有些白眼狼……”說白眼狼的時候還對着二房一家直翻白眼。
那渾濁的眼睛裡隻剩下眼白怎麼看怎麼吓人。
“今天是大喜日子,别扯這些沒用的。”周老爺子制止了周母下面話,笑着問周老三:“那你這每月的月俸是像你之前說的那樣吧。”
“那是肯定的,爹,我還能騙你不成,就是這年底分紅有些出入,沒有那麼多。”周老三笑着說道。
周老爺子眼裡閃過失望,不過很快又壓下去了;“已經很好了,每月三兩的月銀已經是你們東家大方了,你這開始做了掌櫃,一定要勤勤懇懇,不可大意,隻有對東家忠心盡心,東家才肯用你!”
“是爹,這些我都知道。”
李二妹看着他們東拉西扯一大堆坐不住了,捅了捅周老大,周老大才悶着聲音問:“三弟,你這一個月能掙這麼多銀錢,咋地給家裡也要交二兩半吧。”
周老大的話一出口,上房裡出了事不關己的二房以外,其他人均面露喜色,就連周老爺子和周母都一臉期待的看着周老三和趙春兒。
趙春兒将手裡的帕子捏的死緊,心裡暗恨,咋不說把三兩銀子全給你們呐,一群吸皿鬼。
周老三郁悶的說道:“爹,你也知道我在縣城花銷打的很,這交二兩半……這……”
“三弟你這話就錯了,你們一家才五口人,吃的都是從家裡拉過去的,即便開銷再大,半兩銀子難到還不夠使?”李二妹生怕到嘴的銀子飛了,親自下場,即便這些銀子現在到不了她手裡,但以後分家大房肯定要拿大頭,再說就算不為以後分家想,她也不想讓趙春兒手裡有大把大把的銀錢真的去當了當家奶奶。
周老三也不惱,依舊是好聲好氣的說道:“大嫂你不清楚情況,我這當了掌櫃,以後的人情往來就不一樣了,光是維系這些關系就要不少的銀子。這半兩銀子實在不夠啊。”
周老爺子聽了周老三的話,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那就這樣吧,你三兩的月銀,按時交給家裡二兩銀子,剩下一兩銀子怎麼着也夠用了。别忘了為了你當上這個掌櫃,家裡出了多少力。”
周老三本想再讨價還價一番,看着周老爺子毋庸置疑的臉便不再掙紮了:“那是,爹說的對。我也正是這麼想的。”
周老爺子得了奉承,眼睛都眯了起來。
塵埃落定,一個月二兩銀子的進項,這在下灣村可是頭一份了,家裡還有這大宅子和田地,周老爺子越想越覺得心情舒暢。
不過看着遠遠坐在一邊不說話的老二,周老爺子的好心情又破壞殆盡了,這個老二,不知事啊,像以前一樣勤勤懇懇的幹活,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不好嗎?
“老二,你咋想的?”周老爺子定定的看着周老二:“你就算腿疼,歇了這麼兩個月也該好了,明天你就開始出去接活吧,一個大男人成天賴在家裡算咋回事?”
周頤不待周老二反應,搶先回道:“我爹的腿還沒好呐,昨兒夜裡都疼醒了,要不讓大伯出去幹活吧。我爹和他輪着來。”
周老大面色一緊,臉色不是很好。李二妹狠狠的剜了一眼周頤。
周母現在可找着了機會:“你個小王八犢子,小小年紀就敢攀扯大伯了,你們兩個可真有出息,壞了良心的爛心腸,唆使小娃子打頭陣……”她是不相信周頤這麼小的孩子知道這些的,還不是老二兩口子教的。
“你大哥沒你那手藝,出去隻能幹苦力活,身子咋受的住,鬧了這麼久,也該停了,明天就給我出去接活。”周老爺子和周母的想法一樣,都認為是周老二教周頤這麼說的,現在直接對周老二下了最後通牒。
“我腿傷的狠了,沒法子接活。”不管周老爺子怎麼說,周老二就是硬邦邦的這麼一句話。
“你……我還不信治不了你了,你要是再這麼鬧下去,看我不抽死你。”這年頭,老子打兒子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想打就打,打了也白打。
周老二低着頭不說話,擺明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那就請族老來,看看我到底有沒有道理,問問我這腿是咋瘸的,看看我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卻被你們當作長工說不說的過去。反正就一句話,要麼分家,要麼我這腿就一直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