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和院試不同,院試是在南苑府城考,而兩苑省的省會城市,政治中心卻是北苑府城,所以這次鄉試是在北苑貢院進行。
上次去南苑府城用了兩天的時間,這次去北苑府城路途差不多是去南苑的兩倍,得在船上呆近五天的時間。上次由于暈船,整個路途全在暈暈沉沉中度過了,這次周頤喝了藥神清氣爽,他念了一會兒書,便伸了伸肩膀走到船頭望風,正是入秋時節,天高氣爽,望着遠處水天相
接的地方,隻覺得身心舒暢通透無比。
“少爺,水上風大,小心别得傷寒了”青竹拿着一件外衫給周頤披上。
船在水中行,人在畫中遊,清新的空氣,讓人近乎着迷的風景,都是後世見不着的。
澄澈無比的河水裡還能看見許多魚悠哉的遊來遊去,看到這裡,周頤忽然想到在前世吃過的肥美秋蟹,咽了咽口水,吩咐青竹:“青竹,去拿垂釣工具來,我要釣魚!”
“少爺,你還沒吃夠魚啊……”青竹啊一聲,船上吃的最多的就是水産品。
“我說要吃了嗎,這是情趣,懂嗎!快去。”
青竹懵懵懂懂的哦一聲,他搞不懂什麼是情趣,隻是心裡疑惑,既然不吃,那幹嘛還要釣,不累嗎!為了周頤不被打擾,這船是周老二特意在廣安縣給周頤租的,船家常年在兩苑和廣安來回跑,有時自個兒還要在水裡釣些東西上來吃,所以垂釣工具自然是有的,青竹去
了沒多大一會兒,就将釣魚竿拿來了。
周頤搬了把椅子坐在船頭,将魚竿抛入水中,畢竟是在船在向前走,想釣上魚自然不是易事,不過周頤反正隻是為了打發時間,倒也不在乎有沒有自動上趕的蠢魚。
“嘻嘻,公子,你快看,那書生好傻,在船上呢,竟然還釣魚!”
距離周頤包的這條船不遠處,一條體積頗大,挂着李字旗幟的大船差不多與周頤的小船并肩而行。
兩下一比較,周頤坐的這條船簡直小的可憐。
那船一看就出自權貴之家。
在這條船的二樓,窗戶被打開,剛剛那嬌俏的女聲就是從這間房裡飄出來的。
被叫公子的人正在擦手中的劍,聞言擡起了頭,這張臉輪廓略深,英氣中又帶着幾分柔和,“人家釣魚有什麼好看的,說别人傻,我看你更傻!”
“公子……”丫鬟嘟了嘟嘴。
“怎麼着,還要本公子憐惜憐惜你?”小公子看着丫鬟的樣子,忍不住打趣。
“哎呀,公子,你在說什麼呀!”丫鬟惱怒的小喊一聲,小碎步跑了。小公子搖搖頭,站起來走到窗邊關窗,一眼便看見了丫鬟說的那個傻氣的書生。
見他果真一動不動的坐在船頭釣魚,小公子笑了笑,“确實挺傻的!”
兩條船始終并行着,一直到将近暮色,周頤這才收了釣魚竿。青竹過來替周頤收着,“少爺,你這枯坐了一下午,什麼都沒釣上來!”
周頤敲了敲青竹的頭:“這叫情趣。”
青竹摸了摸頭,嘟囔道:“反正我沒感到這裡面有啥樂趣。”
“嗯……你說什麼?”周頤轉過身來問青竹。
青竹忙搖了搖頭:“沒……沒有。”
“公子,對面的那個傻書生收杆了呢,果然什麼也沒釣着,嘻嘻嘻……”
小公子在偌大的房間裡正舞劍,停下後,擦了擦汗水,“青兒,人家釣魚,你就在旁邊看了一下午,你說你們兩個人誰更傻?”
青兒笑道:“那不是這船上太無聊了嗎!”
“本公子舞劍的潇灑英姿還吸引不了你?”小公子調笑道。
“呀,公子,你再這樣說……”
“你怎樣……”小公子好整以暇的看着青兒。
“我就……等回去了我就告訴夫人。”
小公子聳了聳肩:“你盡管回去告,怕了算我輸!”
“呀!”青兒被說得無奈的跺了跺腳,又跑了。
就在這時,船忽然被猛烈的撞擊了一下,小公子的笑臉刷的一下就冷冽下來,提着劍快速出了房間。
出的船艙,船頭上的家兵已經嚴陣以待。
“三弟,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一個面容英俊的年輕男子見小公子走了出來,忙喝到。
小公子看了一眼河面,十幾條船已經将他們這兩條船圍住了,面色一冷,道:“大哥,這是怎麼回事?”
年輕男子面色沉重:“是倭人!”
“倭人……”小公子皺眉,兩苑并不臨海,以前倭人隻在淮水一帶作案,從未聽說過敢到兩苑這邊來的。
隻是已不容他多想,圍着他們的船在迅速靠近,喊打聲響成一片。
另一邊的小船上,周頤和青竹剛剛用過晚飯,正準備看看書,忽然就聽見了外面喊殺聲震天。
“少少爺……”青竹打着哆嗦:“外外面……”
周頤面色一凝,船家這時抖抖索索的跑進來,“公子,我們被倭人圍住了,你還是想辦法逃走吧……”倭人,怎麼會有倭人敢在兩苑作案,以前可從未聽過這種事。而且逃,往哪裡逃,跳水嗎,這河如此寬廣,說是江也不遜色,他們又在河中間,他雖然會一點水,但僅限
于潛遊小窪。
這樣深的河他自認是遊不過去的。周頤回身從行李中翻出臨走之前特意打造的一把匕首,拿出來緊緊握在手裡:“船家,如果你們的水性好,那就跳水逃走吧,隻是倭人既然圍着我們,我擔心一跳水就會被
人捉住,若你們不走,就照我說的做……”船家和夥計對看一眼,船家一咬牙道:“公子,你說的是,小老兒全家都指着這條船,我跳水就算逃走了,如果沒了這條船,以後隻怕也是活不成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搏
一把……”
“好,你們過來,稍後我們這樣……”這邊周頤在布置戰術,那邊大船上卻已經開打了。
倭人們似乎并未将周頤乘坐的這條小船放在眼裡,一窩蜂的全沖着那條大船去了。
倭人人數不下五十,而這邊的家兵夥計架起來總共不過十幾人,可無論是小公子,還是青年,臉上都沒有絲毫害怕的神色。
就連家兵也沒有一人退縮。
小公子冰冷着眼神一寸寸将劍抽出,敢打他們李府的主意,那就将對方的牙給崩掉。待圍着他們的船接近後,小公子竟然主動跳到一條倭人船上殺起敵來。
船上四五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不能拿這小公子如何,鬥了沒一會兒,五人便隻剩下了一人。
剩下的一個男人哆哆嗦嗦道:“你……你别過來……你再過來,我就……”
這場面怎麼看怎麼搞笑,一個高壯的成年男子面對不及他肩高的單薄少年,竟吓得身子直發抖,連連後退。
“你不是倭人,說,你們是什麼人,何人派來的,敢打我們将軍府的主意!”小公子一把将劍抵着這男人的喉嚨,冷着聲音嚴厲的問道。“将将軍府……我們不知知道啊……”這男人快哭了“我們是水寇,以前我們常在淮水那邊活動,可是大哥說,那邊的人都被倭人吓破了膽子,沒什麼油水,他說兩苑多富豪
,我們這是第一次到這邊來,小哥,不,小爺,你饒了我吧,我們真不知道你們是将軍府的人啊……”
真是倒黴透頂,他們冒充倭人來作案,看李府的船那麼豪華,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油水肯定多,誰想到一碰就碰到将軍家的船了!小公子聽了這男人的話,也哭笑不得,感情這是一夥什麼都沒摸清楚就敢到這邊打家劫舍的水寇,不過水寇……,也殺了很多人吧,惡性滔天,殺了不冤,小公子眼神一冷
,手下一動,直接将這男人的脖子戳了個對穿。
這夥水寇的戰鬥力和将軍府的人自然沒法比,戰鬥沒多久,就接近了尾聲,而且還是一邊倒的。
小公子殺完了人,正準備回自家船上,餘光卻看見有個水寇悄悄上了一直和他們一起并行的那條小船上。
糟了,那個傻書生!
小公子将船一撐,快速向周頤的小船靠近。
兩個水寇上了船,滿以為會看見吓得瑟瑟發抖的一船人,誰知,隻見船艙内一個小少年正在從容個不迫的看書。
這書生是傻了吧,外面喊殺聲震天的,這小子竟然還在這裡看書!這是無知者無畏還是有所依仗?
兩人對看一眼,心裡卻七上八下起來。
“貴客迎門,請坐。”周頤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越這樣,站在船闆上的兩人反而不敢進來了,捏着刀柄的手已在微微發抖,其中一男子粗啞着聲音道:“小子,你神神叨叨的在搞些什麼,爺爺我闖蕩江湖這麼多年,還
從未怕過誰,就進來了怎的!”說着一步就要踏進船艙。
周頤面色一動,正準備暗示信号時,那男人忽然啊一聲,瞪圓了眼睛,緊接着周頤就親眼看見這男人被人從背後捅了個對穿。
“嗬嗬……”男人喉嚨裡悶哼幾聲,便倒在船闆上再也沒有了生息。
這男人倒下後,周頤才看清楚,原來殺人的竟是和個他一般的大小的少年。這少年面色平靜的抽出劍,那表情和砍了一條菜瓜并無區别。
接下來,周頤就看見這少年大發神威将另外的一名男子也制服了,并毫無憐惜一劍封喉,皿飙出老遠,正巧噴了周頤滿臉。
皿腥味直沖鼻尖,周頤木然着擦了擦臉。
“怎麼,小秀才,吓傻了?”那少年将劍提着向周頤走近,見他一動也不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周頤見着那劍上的皿一路滴着,少年的腳步沉穩有力,每走一步就在船闆上發出哐哐的聲音。
“少爺,嗚嗚嗚……”躲在暗處的青竹和船家走了出來,青竹一出來就摟着周頤直哭。周頤将青竹的手掰開,好吧,雖然被死人的皿噴在了臉上,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這少年不來,他自己不是也準備幹掉這兩個家夥嗎!嗯,沒什麼,想一想,這皿其
實和番茄醬也沒什麼區别嘛!
周頤不斷的給自己做心理暗示,幾息後,果然沒了那種反胃的感覺,他站起來對小公子行禮:“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為報。”
“我看你剛剛挺鎮定的嘛,人家都殺上門來了,你還在那兒坐着看書!”小公子走進船艙在周頤對面坐下,饒有興趣的看着他。
周頤有些腼腆的笑笑:“那是我準備的誘敵之策,不過幸好公子你來了,不然我這條小命怕是不保!”
小公子不甚在意的笑笑:“這倒是沒什麼,總不能見死不救,就當是你逗了我丫鬟一下午的報答吧!”說着起身提劍離去。
饒是周頤七竅玲珑心,也不明白這小公子,不,應該是小姑娘在說什麼。
青竹在暗處将這少年冷着臉殺人的樣子看了個一清二楚,現在小公子走了,青竹才抖抖索索的說道:“少爺,我覺得這小公子也挺吓人的。”
周頤敲了敲青竹的腦袋:“不許胡說,人家救了你的命,怎能如此說恩公!”
“我當然很感激他,就是看他殺人像砍瓜切菜一樣,有點兒,有點兒害怕嘛!”青竹搓了搓手臂。
周頤倒了杯茶,漱了漱口,才說道:“那可不是什麼小公子,而是小姑娘,人家女孩子都這麼有勇氣,你一個男人還這麼膽小,不覺得害臊嗎?”
“什麼,那是個小姑娘?”青竹不敢置信,“少爺,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周頤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一開始他并未看出來,實在是這個年齡的小孩性别特征都還不明顯,那小姑娘長的又特别英氣,作男子打扮的話,一般人着實分不出來。不過當他坐在周頤對面的時候,周頤就看出來了,特别是那小姑娘笑得時候,輪廓雖比一般的姑娘要深,眉宇間也頗顯英氣,但這一笑,也将女兒家的嬌态露了幾分,而
且周頤還注意到他耳尖上穿了耳洞。青竹見周頤不答,也不問了,但在他心裡,周頤本就聰明無比,少爺說那是小姑娘,那肯定就是小姑娘了,便嘟囔道:“這麼厲害的女孩兒,以後誰要是娶了,肯定要倒大
黴,少爺,你以後一定要娶一個溫婉賢惠的女子,這樣才有男人的體面!”
話音剛落,就被周頤蹦了蹦前額:“那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怎能如此編排别人,再說,你哪兒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毛都沒長齊呢,你懂什麼是男人的體面嗎!”
青竹捂着額頭,“我聽夫人說的,說你這次考了鄉試後,就要開始給你物色媳婦兒了呢!夫人說了,要給你找一個溫柔娴靜,知冷知熱的……”
“沒看見這船上髒成這樣了嗎,還不快去打掃……”周頤無奈的說道,這小子什麼都好,細心,周到,對他忠貞不二,就是有些話痨,膽子嘛,也慫的很!
“哦,我馬上就去,等會兒我燒一大桶水,少爺你得洗洗。”青竹跑出去的時候還不忘說道。
“知道了。”
在一向平靜的兩苑府下轄地界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然引起了轟動,而且涉事的還有鎮北将軍府的人。
主管這帶的望縣父母官在接到李府上岸報案後,馬上就着急忙慌帶着衙役來了,這一下死了這麼多人,本來涉事的人都要到衙門去問話。不過鎮北将軍府的人他自然不敢摸老虎須,周頤這邊,在出示了秀才文書和鄉試趕考證明後,那縣官對他的态度簡直可以算得上和藹可親,隻在船上略略問了事發經過,
就走了,當然也沒忘了将船上的兩具死屍帶走。
鬧鬧哄哄的一直到半夜才睡下,等周頤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南苑府城的碼頭外。
“公子,你們要上岸買些東西嗎?這裡到北苑府城還要走兩天多呢!”船家問周頤。
周頤點點頭,“船家,一個時辰後我們就回來!”
船家笑笑:“公子盡管逛,小老兒不着急。”
周頤帶着青竹上了岸,他們剛剛上碼頭,便見李府的船也停了,打頭的是一位年輕的男子,昨天救了周頤他們的“小公子”跟在男子的身後。周頤本就想感謝人家,隻是昨晚鬧鬧哄哄的沒有機會,現在見到了救命恩人,他自然要上前打招呼,雖然他自信就算這位小公子不出手,那兩人也逃不出自己的布置,但
人家救了他是的的确确的事實!
“這位公子好,恩公好,感謝昨夜的救命之恩。”周頤走到他們一衆人面前,伏了伏身。為首的青年男子将周頤上下打量了一眼,回頭看了看小公子,露出了然神色,“那些賊人本就是沖我們來的,你隻是遭了無妄之災,三弟救你,兩相扯平,不用過多感謝!
”這青年男子說話一闆一眼。
周頤聽了,摸摸鼻子:“不管是什麼原因,救命之恩自然不能忘卻,還未請教二位恩公大名。”
“我們是鎮北将軍府的人,想必昨夜你也已經知道了,至于我們的名字,你就不用知曉了!”青年男子不苟言笑道。
青竹在後面聽了有些憤憤不平,什麼嘛,少爺隻是想感謝救命之恩而已,至于這麼甩臉子嗎!
“我叫李應如!”隻是青年男子的話音剛落,後面的小公子就帶着爽朗的笑說道。
“三弟!”青年男子不贊同,皺眉喝道。
“怎麼了,又不是什麼嬌小姐,名字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小秀才,你叫什麼名字?”李應如含笑看向周頤。
“小子名周頤,是去北苑府城趕考的。”“今年的北苑府城……是鄉試吧!你這般年歲就要考鄉試了?”青年男子有些不敢置信,面前的少年看起來最多不過十二三歲,這麼點兒年紀就要考鄉試了,那可以說是出類
拔萃的青年才俊了!
李應如對周頤比了比大拇指,“不錯,看來我昨夜的兩劍,也算是為大越朝救了一名棟梁之材!”
李英如說話的時候嘴角始終含着笑,整個人都透着爽朗大氣。
“恩公謬贊了,不知你們上岸是為何事?”周頤問。
“我們上來吃飯,在船上呆了這麼久,那飯菜着實有些膩了。”李應如道。
“既如此,那我就請你們吃飯吧,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能盡這麼點微末之力了!”“好。”李應如爽快的答應:“不過這頓飯吃了之後,就兩清了,你也勿須時時記着,我哥哥說的沒錯,昨日那些水寇本就是沖着我們來的,隻因你的船離得我們太近,這才
受了無妄之災。”
李應如說的真誠,周頤便點頭答應,“好。”
他這樣惹得李應如大笑一聲:“不錯,幹脆,我喜歡!”
“三弟!”青年男子聽了滿頭黑線的喝道。
李應如被青年男子看的吐了吐舌頭:“好了,哥,我口誤,口誤!”
飯桌上周頤也知道了青年男子叫李應祺,是李應如的大哥。這次是回鄉辦事,他們也會經過北苑府城,然後取道湯陰,順着運河回京城。
這頓飯吃的很舒心,李應如個性爽朗,言語真誠,周頤和她算得上是相談甚歡。雖然旁邊的大哥李應祺一直闆着臉,還時不時瞪一眼周頤和李應如。
吃過飯後,兩路人馬分别。
買了些東西,回到船上後,青竹收拾的時候忽然說道:“少爺,我覺得應如小姐蠻好的!”
“你昨晚不是還說人家吓人嗎!”周頤好笑。
“昨天那不是不了解嗎,但是應如小姐的性格很好說話哎,不過少爺,應如小姐扮作男的還行,但是若穿女裝,能好看嗎?”
周頤頓了頓,“怎麼不好看了!”李應如的長相若身為男兒,自然算得上英俊,但身為女兒身,過于英挺,确實不符合這時代的審美。但周頤身為穿來之人,審美自然和這些土著有區别,李應如渾身流露着自信大氣,配合她的性格,周頤覺得比一般矯揉造作的女子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