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小角從軍事基地回來,發現往日安靜冷清的屋子裡十分熱鬧。
邵逸心和阿晟坐在桌旁打牌。
一個小麥色皮膚、紮着高馬尾的少女在試穿衣服。
沙發上已經堆了一堆五顔六色的衣裙,屋子裡還有滿滿兩大衣架。地上攤開了無數盒子,有的盒子裡面裝着帽子,有的盒子裡面裝着鞋子。
清初和兩個服裝師站在一旁,幫少女選擇搭配衣服。
洛蘭端着杯熱茶,站在靠近露台的地方,冷眼看着,似乎和整個氣氛格格不入,又似乎她才是一切的中心。
馬尾少女又換了一套衣服,急匆匆地跑出來詢問:“這套怎麼樣?”
邵逸心和阿晟都捧場地說:“好看!”
馬尾少女視線轉向洛蘭,“洛洛阿姨?”
洛蘭搖搖頭,表示否決。
馬尾少女歡快地笑,“我也覺得這條裙子穿着有點别扭。”
她飛快地從清初手裡又拿了一套衣服,像頭小鹿般沖進衛生間去換衣服。
小角繞過地上的帽子盒和鞋盒,走到洛蘭身邊。
“我回來了。”
阿晟看小角的姿态不像是客人,緊張地看邵逸心,捉摸不透小角是誰,和洛蘭又是什麼關系。
邵逸心指指阿晟,對小角說:“阿晟。”又指指小角,對阿晟說:“肖郊。”
阿晟愣了下,一邊驚訝有人的名字居然和他走失的寵物發音相同,一邊禮貌地站起來打招呼:“您好。”
小角冷冰冰地說:“你好。”
阿晟摸不透他的喜怒,越發緊張。
邵逸心笑着說:“不用理會!小角除了對他的女皇陛下有好臉色外,對别人都是一張臭臉。”
阿晟釋然了。
那隻高傲的寵物也是這幅德行,看着臉臭,但隻要别惹它,不難相處。
小莞換好新的衣服,跑出來,沖着小角揮揮手,落落大方地說:“你好,我是封小莞。”
小角沒有任何反應。
洛蘭倒像是想起什麼,抿着唇微微一笑,瞅着小角說:“洛洛阿姨。”
小角刷一下扭過頭,臉上有面具看不到變化,耳朵卻有點發紅。
洛蘭禁不住伸手,想要捏捏他的耳朵,小角一下子躲開了。
洛蘭愣了一下,沒在意地收回手。
――――・――――・――――
封小莞終于挑好衣服。
滿滿一架子五顔六色的衣服,十幾雙鞋子和帽子,還有些雜七雜八的配飾。
她遲疑地問洛蘭:“這些我全都可以留下?每天都可以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嗎?”
“嗯。”
封小莞眨巴了幾下眼睛,一言不發地沖過來,用力抱住洛蘭。
這一次,洛蘭沒有推開她,因為她感覺到濡濕的液體滴落在她的脖子上。
兩個男人帶孩子,再細緻也照顧不到少女的心思。而且,他們一直東躲西藏、颠沛流離,肯定怎麼不引人注目怎麼來。
阿晟親眼目睹過洛蘭被烈焰兵團的副團長帶走,有心理陰影,下意識地給小莞買的衣服都是灰撲撲的、沒有身形的。
小菀年少早慧,為了照顧阿晟的心情,怎麼粗糙怎麼來,連裙子都沒有穿過,可豆蔻年華,怎麼可能不愛美?
洛蘭安撫地拍拍小菀的背。
封小莞把臉在洛蘭肩膀上蹭了蹭,擡起頭時已經笑得沒心沒肺,“晚飯吃什麼?我想吃烤肉。”
洛蘭看了眼小角,“好,小角也喜歡吃烤肉。”
――――・――――・――――
花園裡。
阿晟和封小莞站在烤爐前,一個負責烤、一個負責搗亂。幸虧還有個烤爐,廚師一直在兢兢業業地工作。
小角和清初端着盤子,在挑選自己愛吃的食物。
洛蘭坐在角落的花叢裡,一邊喝酒,一邊在看文件。
紫宴坐到她身旁,拿起洛蘭喝的酒,給自己倒了一杯。
洛蘭頭也沒擡地說:“普蘭提斯酒,專為A級體能者釀造,你最好不要喝,會增加你心髒的負擔。”
紫宴笑着搖搖酒杯,看着紅色的酒漿均勻地挂在玻璃杯上往下流,“好酒!”一仰頭把酒全喝了。
洛蘭瞥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紫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阿晟說你要小莞做你的研究助理?”
“你有意見?”
“神之右手願意親自教導小莞,我哪裡敢有意見?但研究所的人不會有意見嗎?”
洛蘭點擊了下屏幕,對紫宴勾勾手指。
紫宴探頭去看,是一份阿爾帝國公民的身份資料。
照片是封小莞,名字也是封小莞,出生地曲雲星。作為特殊人才,從曲雲星移民到奧米尼斯星,都是真實資料。隻不過基因欄裡的标注不是攜帶異種基因,而是祖先曾經參照今鳥亞綱和頭足綱物種的基因編輯過自己的基因。
“你要讓小莞冒充普通基因的人類?”
“不算是冒充。”
紫宴明白過來。
小莞本來應該是被死神收走的孩子,洛蘭編輯修改了她的基因,她才能活下來。
基因編輯已經在全星際被禁了上萬年,沒有人知道經過神之右手的編輯,小莞現在的基因到底算什麼。
洛蘭端起酒杯,和紫宴的杯子碰了下,“隻要你配合,我會保證小莞的安全。”
紫宴譏嘲:“我敢不配合嗎?”
洛蘭攤開手掌,示意他應該有所表示。
紫宴把一枚指甲蓋大小的信息存儲盤放到洛蘭掌心。
“楚天清在曲雲星進行秘密實驗的研究資料。”
洛蘭的手一下子握緊,身子不自禁地前傾。她盯着紫宴,似乎想看清楚紫宴眼睛裡面究竟還藏着什麼。
“實驗室早已經炸毀,你怎麼能追查到四十多年前的資料?”
“你不是很清楚實驗室是被誰炸毀的嗎?資料是他特意留下的。”
洛蘭沉默了一瞬,問:“我救你回來時,你遍體鱗傷、身無長物,這段時間你連這個屋子都沒有離開過,所有活動都在監控中,根本無法和外界聯系,怎麼拿到的資料?”
“你給我的。”
洛蘭立即反應過來,“那個培養箱?”
“我在底座上做了個夾層,放上土,再種上吸皿藤,沒有人會想到裡面居然還藏着這麼重要的東西。”
“既然一直在你手裡,為什麼現在才給我?”
“因為……”紫宴的身子也向前傾,兩個人的臉幾乎碰到一起,已經能感受到對方的鼻息輕拂過自己的肌膚。
“因為什麼?”洛蘭全神貫注,專注傾聽。
紫宴對洛蘭的耳朵吹了口氣,“不告訴你!”
他靠坐回椅子,笑吟吟地看着洛蘭,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洛蘭愣了愣,不悅地警告:“别玩火!别忘記你現在是我的奴隸,我可以對你做任何事!”
紫宴慵懶地靠着椅背,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洛蘭,眯着桃花眼看向樓上的卧室,“來啊!我倒是好奇到底誰才是玩物。你玩我,還是我玩你?”
洛蘭重重放下酒杯,甩袖離去。
紫宴一口氣喝盡杯中的酒,仰頭看向頭頂的天空。
雲疏星淡,一輪皎潔的月亮高挂在天空。
他想起那個他出生長大的星球,每天晚上都是兩輪月亮争輝。
在阿麗卡塔星上生活的人,都知道這份安甯的美景來之不易。奧丁聯邦志願參軍的年輕人遠遠高于其它星國,能間接服務軍隊的職業也是一般人最崇尚的職業。
那個曾經在月下縱酒高歌的他,做夢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會坐在奧米尼斯星上,幫助他們的敵人去摧毀無數人用性命和鮮皿守護的美景。
――――・――――・――――
洛蘭把信息存儲盤放到智腦的讀取器上,一個個文件包出現在屏幕上。
她沒有立即打開,怔怔看着屏幕發起呆來。
楚天清的秘密實驗室被炸毀後,所有研究員被剿殺,楚天清自己也被誅殺。
眼前的這份資料應該是唯一的一份。
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這麼多年楚墨都很安靜。
因為楚天清一輩子的心皿被毀,楚墨不得不重新再來。
他……既然能追查到秘密實驗室,不可能不知道楚天清的目的,為什麼要毀掉楚天清的心皿,幫人類争取時間?
洛蘭眼前忽然浮現出很多年前的一幕景緻――
火樹銀花、燈火輝煌的曲雲星街頭。
人們從四面八方彙聚而來,戴着五顔六色、千奇百怪的面具載歌載舞,歡慶着一年一度的假面節。
在面具的遮掩下,人們沒有了基因之比,沒有了美醜之分,沒有了貧富之差,沒有了貴賤之别。
不管是異種,還是人類,都在平等快樂地享受節日。
小角端着一碟烤肉走進來,“你晚上幾乎什麼都沒吃。”
洛蘭如夢初醒,蒼白着臉對小角勉強地笑了笑,“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小角看她要工作,把烤肉放到桌上,準備離開。
“小角。”洛蘭叫。
小角停住腳步,回身看着洛蘭。
洛蘭指指房間裡空着的椅子,“陪我待一會兒。”
小角聽話地坐到椅子上,安靜地看着她。
洛蘭問:“喜歡新工作嗎?”
“喜歡。”
“有人欺負你嗎?”
“他們打不過我。”小角的語氣很自負,似乎覺得洛蘭的話問得很沒有道理,
“我也打不過你,可我常常欺負你啊!”
小角沉默地看着洛蘭,似乎被問懵了。
洛蘭逗他:“為什麼我打不過你也可以欺負你?”
小角垂眸思索了一瞬,擡眼看向洛蘭:“因為你是洛洛。”
洛蘭笑歎:“傻子!”
……
閑聊中,她的心情漸漸安定下來。
洛蘭把烤肉推給小角,“你吃東西,我工作。”
她打開文件,開始浏覽研究資料。
小角凝視着洛蘭。
她漸漸沉入工作中,眉頭微蹙,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拿着電子筆,時不時在屏幕上寫寫畫畫做記錄。
窗戶半開,晚風徐徐吹來。
随着紗簾飄揚,一陣陣濃郁的烤肉香傳來。
阿晟和清初一問一答,輕言慢語地聊着天。
阿晟的問題瑣碎細緻,清初卻沒有絲毫不耐煩,似乎完全理解一個人初到一個陌生星球的惶恐不安,她用自己的善意和耐心盡量解答,安撫着阿晟的各種疑慮。
封小莞在和廚師講她以前都吃過什麼樣的烤肉,邊說邊笑,銀鈴般的清脆笑聲裡毫無憂愁,洋溢着年輕的憧憬和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