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咩咩咩咩咩咩寶！但陸朗不曉得,看他趴在那動也不動，心想自己這下似乎打得有些重了，伸出手指想戳他一下。

　　“謝、謝謝……”苑曉陽突然小聲道,“謝謝你……昨天……還有今天……”

　　“謝什麼謝？”陸朗瞬間縮回手，“誰想幫你？你怎麼這麼麻煩？遇到你沒件好事。”

　　陸朗煩躁地站起,想想把苑曉陽也拉了起來。

　　苑曉陽又想道謝,但一開口又咳了起來。陸朗渾身上下都在滴水，一肚子火,但看苑曉陽咳得臉都紅了，可憐兮兮，頓時也沒了脾氣。他随手在苑曉陽的背上又拍了兩下,說道：“你沒事别在街上閑晃,快回家。”

　　“不行,還有事。”

　　“還能有什麼事？都快死了還有什麼事這麼重要？”

　　“要上家教……”

　　陸朗第一次見到這種五分鐘前差點死掉,撿回一條命後還能記着要學習的人。要是其他人，陸朗肯定要嘲諷了,但遇到苑曉陽這種貨真價實的乖乖牌,陸朗卻有種面對外星人的感覺,既覺得莫名其妙，又覺得該尊重,畢竟生平頭一次遇到外星人，給吓死了就不好了。

　　他的語氣難得平緩,說道：“那你打電話請假。”

　　“我……沒手機。”

　　“我借你。”

　　陸朗難得熱心,但當他習慣地伸手到兜裡掏時,卻什麼也沒掏到。

　　“我操。”

　　一分鐘後，陸朗拿着屏幕碎了一角的手機面色鐵青。剛才他急着下水，随手将手上的東西一扔就不管了，結果他記着别讓手機進水，卻忘了手機剛到手，膜都沒貼。

　　苑曉陽雖是不知道陸朗在找什麼，但剛才一直乖乖跟在陸朗屁股後面。這下他見陸朗黑着臉不住用手指摩挲着摔碎的那一部分，也大概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苑曉陽自責，連忙道：“我賠你一個吧。”

　　他從來沒手機，也不曉得手機保修或是換屏幕之類的事，隻想着陸朗既然是為了幫他把手機弄壞了，那他就是該賠，不管多少錢。

　　然而陸朗卻冷聲道：“不用，不需要。”

　　“要的！你是為了幫我才……”

　　“我沒有想幫你，别往自己臉上貼金。”

　　“……”

　　苑曉陽第一次遇到陸朗這種性格的人，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溝通，隻好小聲道：“我會賠你的。”

　　“說不用就不用，拿去，打電話。”陸朗黑着臉把手機遞給他。苑曉陽沒有接，說道：“不浪費你的電話錢，他們就在前面的店裡……我想我還是去上課比較好……”

　　苑曉陽指了指湖邊的咖啡店。平常湖邊的微風十分宜人，然而此刻吹在濕透的身上，那風便一點也不宜人，隻剩滲人了。苑曉陽被風吹得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渾身縮了一下。

　　陸朗一臉看到外星人打噴嚏的樣子，無言道：“不學習會死？你和老師請假。”

　　“可是……我就是老師。”

　　陸朗這下終于明白苑曉陽指的家教是工作非而非學習，但這熱愛工作的情操也是陸朗第一次見了，仍是完全無法理解。

　　“所以我還是去上課……哈啾！”

　　陸朗一聲不吭，直接拉着苑曉陽朝咖啡店的方向走。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咖啡店。

　　渾身濕透的他們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同樣地，當苑曉陽停在某張桌前，原本正在嬉鬧的兩個小學生見到兩人也頓時靜了下來。

　　“老師你掉到湖裡了？”

　　“嗯……”

　　“老師你好笨哦！”

　　“對……”

　　“大哥哥也掉到湖裡嗎？”小學生不知死活地朝陸朗哈哈笑，“你和老師一樣笨。”

　　陸朗：“？？？”

　　“你們誤會了！”苑曉陽連忙澄清，“是我不小心掉到湖裡，這位大哥哥救了我，大哥哥很善良，你們不要這樣說。”

　　陸朗：“？？？？？”

　　陸朗有生之年第一次被稱贊“善良”，不禁愣了，想不出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苑曉陽誤會的事。

　　他靜靜看着苑曉陽，想知道這人到底是瞎了還是傻了。

　　“老師，今天放假好不好？你快點回家，不要上課！”

　　“不好意思，今天得停課一次了，下次再補回來，老師請你們吃點心。”

　　苑曉陽與孩子說話時臉上一直帶着溫和的笑容，那是陸朗身邊的朋友不曾有過的表情，陸朗自己也沒有過。遇上這種事還笑得出來，陸朗越發覺得自己和苑曉陽不是同一個物種。

　　但這到底是什麼物種呢……

　　“也請你吃。”苑曉陽轉頭朝陸朗道。

　　“不吃。”陸朗立刻挪開視線。

　　夏天裡咖啡廳空調強，苑曉陽站在那吹了一陣風，忍不住低頭又打了個噴嚏。打完噴嚏了，也請完假了，苑曉陽乖乖擡頭看陸朗，像在等陸朗發号施令。

　　“看什麼？回家去。”陸朗出了咖啡廳後見苑曉陽還跟在後頭，無言道，“别跟了，回家！要我說幾遍。”

　　“那……我走了。”苑曉陽朝陸朗點點頭，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又說了一次，“開學的時候，你的手機我會賠的，點心也請你吃……還有，謝謝你。”

　　陸朗冷着一張臉，苑曉陽朝他笑一笑，轉身走了。

　　身邊的人終于走了，憋了許久的陸朗打了一個噴嚏。

　　他随手把濕透的頭發一捋，煩躁地吐了口氣。剛才他叫苑曉陽回家，其實他自己也想回家，要是給被朋友們看到他現在這樣子，肯定得被笑到開學。

　　“陸朗！！！”

　　“……”

　　陸朗裝作沒聽見，徑自低頭走。

　　“陸朗陸朗陸朗！”後方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一隻手在陸朗肩上用力一拍，“沒聽見我喊你？”

　　來人一身潮牌，嘴裡咬着口香糖，一臉痞樣地打量着陸朗。

　　此時又是一人從後頭走來，這人身材高壯，一副兇樣，朝着身旁的人罵道：“瞎嚷嚷什麼，喊這麼響全世界都聽見了。”

　　前者是唐吉祥，後者是周強，兩人是陸朗從小的玩伴。

　　三人的性格不一，唐吉祥愛玩愛鬧，周強愛打架愛飙車，而陸朗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要是一般情況肯定混不到一塊去。然而三人的父母都是好友，他們湊在一起玩，無論捅出什麼婁子也不會被罵，久而久之便習慣湊在一起鬼混了。

　　當然他們也不是毫無共通點，否則也玩不起來。那唯一的共通點便是“人傻錢多”。

　　傻是真傻，三人包辦了A中的年級倒數前三；有錢是真有錢，明明傻出天際了也硬被用錢塞進了這所重點高中裡。

　　總而言之，陸朗對這兩個朋友隻有兩字評價：損友。

　　“哇，朗哥你迫不及待跳下去遊一圈回來了？”

　　陸朗給他一個白眼。

　　唐吉祥也不是不怕陸朗，就是少根筋，完全感覺不到陸朗的火氣，繼續道：“你再去遊一圈給我看看。”

　　“閉嘴。”陸朗擡腳就踹。

　　“剛才救人的是你？”周強道，“剛才聽說有人掉湖裡，是你救的？”

　　“看不出來，英雄救美啊。”唐吉祥又湊了回來。

　　“救個屁美，男的！”

　　“男的你還救，這麼善良！”

　　陸朗又想起苑曉陽剛才也說他“善良”，嘲諷地勾起嘴角笑笑：“日行一善不行嗎？我現在日行一善。”

　　唐吉祥和周強同時露出嫌棄的表情。

　　“扯吧你，還劃不劃船？”

　　“劃？不劃了，想揍人。”陸朗瞬間收起笑容，一臉陰暗，“有好多人等着我揍呢。”

　　“我……”苑曉陽想說你别花錢亂給我買奇怪的衣服，但想想陸朗也沒說這是要買給他的，他阻止陸朗很像又有點自作多情了。想了想，苑曉陽最後換了個說法，說道：“這和你穿衣的風格不一樣。”

　　“和我穿衣的風格不一樣又怎麼樣？”陸朗挑眉，“我說我要穿了？”

　　“我就買來睡覺時抱着，像抱着綿羊一樣。”陸朗居高臨下地用着不懷好意的表情看着苑曉陽。苑曉陽遲疑地點點頭，算是信了，沒想到陸朗又湊近了一些，低聲道：“當然，我不穿，不等于我不逼人穿。”

　　陸朗除了逼他之外還能逼誰！苑曉陽意識過來後抓着陸朗的胳膊不讓他結帳，但陸朗哪是他能拉動的，毫無阻礙地拖着隻小羊把帳結了。

　　結完帳，陸朗把袋子朝苑曉陽一遞，叫他幫忙拿着。

　　苑曉陽無可奈何，也隻能拿着了。他看着袋子裡毛茸茸的衣服，不敢去想以後陸朗又要怎麼逼他穿。

　　從服飾店出來後，苑曉陽怕陸朗又有一堆花招，于是催陸朗趕緊去把禮物買了。

　　陸朗那朋友喜歡打球，陸朗打球時常和他一塊，于是陸朗便領着苑曉陽到了間體育用品店去，給他那朋友挑了顆籃球。

　　苑曉陽第一次知道一顆籃球能賣到八、九百元，還有上千元的，看到那些價錢不禁屏住了呼吸，連碰都不敢亂碰。

　　陸朗不能體會他的心情，找了顆順眼的球便買了，連價錢都沒多看一眼。

　　買完球，陸朗在店裡繼續看東西，看着看着苑曉陽突然拉了拉他的手。

　　“怎麼？”

　　“想上廁所。”苑曉陽不太好意思。

　　“你去吧。”陸朗把他手上的袋子提到自己手上，“我在這等你。”

　　苑曉陽點頭，快步走了。

　　苑曉陽走後，陸朗又在店裡繞了圈。突然之間，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周強。

　　陸朗心中一聲咯噔，他完全不想在這裡見到周強，連忙轉身。

　　“陸朗。”

　　才一轉身，陸朗便被周強喊住。

　　“我早看見你了，逃也沒有用。”

　　周強走近，陸朗面無表情回頭看他，說道：“誰逃了？你天王老子嗎？看到你一定得請安了？”

　　周強長得和陸朗差不多高，剃着平頭，臉上還帶着傷。

　　陸朗臉臭還有小女生愛偷看他，但周強雖長得不差，卻渾身戾氣，根本沒人敢偷看他。

　　“你沒心情和兄弟們出去，卻有心情和苑曉陽出來？”

　　陸朗看着周強臉上的傷，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心想那天要真跟你出去，我現在不也得鼻青臉腫？他上次的傷都還沒好透，可不想再往臉上添些青青紫紫的顔色。

　　陸朗道：“我和誰出去你管得着了？”

　　“陸朗，你變了。”

　　“哦，所以？”

　　“自從認識了苑曉陽後就變得陰陽怪氣的。”

　　“這幹他什麼事？”

　　陸朗簡直服了，但周強卻一臉亮晃晃的厭惡，說道：“你要是無聊想找個人玩玩我不說什麼，但我們當兄弟怎麼多年了，我就勸你一句，少根那種人打交道。”

　　陸朗已經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了，問道：“他又怎麼你了？”

　　“那種人就是看你有錢才巴着你，想從你身上沾點好處。”

　　“……”

　　“要不是真想巴着你，每天去你家什麼意思？他自己沒家嗎？”

　　“……”

　　“還要你帶着他和大家出去，有人邀他了？出去了還得你請他吃飯，擺明把你當傻大款。”

　　“……”

　　“他背地裡不知道多瞧不起你，就你還傻樂着和他當朋友。”

　　“……”

　　“他找這麼多借口不讓你和我出去，就是怕你明白了他的真面目。”

　　周強說話時，陸朗沒吭半聲，等他說完了，才擡眼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你屁放完了？”

　　周強怒目而視，陸朗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說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不用你這個外人跟我瞎逼逼，我告訴你，今天我不揍你你得感謝他！”

　　陸朗話一說完，周強的拳頭就揮過來了。陸朗早有準備，直接接住了他的拳頭。

　　陸朗低聲道：“你不是想揍我就是想讓我被人揍，全世界就隻有他想着怎麼不讓我受傷，到底誰才是兄弟？”

　　兩人的動靜引來店員，店員連忙把兩人拉開。

　　周強狠狠地瞪着陸朗，最後迳自離去，離開時還用力撞了陸朗一下。

　　陸朗一直壓着自己的脾氣，周強走後終于忍不住把手上的紙袋往地上一摔，摔完後還不解氣，又擡腳踩了一下。

　　綿綿的小羊衣服在袋子裡被用力踩住，陸朗把袋子撿起來，拍了拍後若無其事地繼續拎着。

　　回頭，他見苑曉陽一臉蒼白地站在店門口。

　　“去上個廁所怎麼能去這麼久？走了。”陸朗不曉得苑曉陽什麼時候來的，但他現在心煩，也不想多解釋。

　　陸朗一不高興就走得很快，等他發現苑曉陽一路都沒說話時，回頭又不見苑曉陽的蹤影了。

　　又來，陸朗有了上次在書店的經驗，直接往回走去找苑曉陽。

　　他走了回去，發現苑曉陽仍低着頭站在原地。

　　“搞什麼？站這幹嗎？”陸朗道，“走了，還要我請你走是不是？”

　　陸朗火氣還沒消，說起話來沒有分寸，他才剛說完，就見苑曉陽慢慢地把背包拿了下來。那背包是剛才他借給苑曉陽的，苑曉陽把背包打開拿出自己的東西，又把背包遞回去給他。

　　“我……想先回去了。”苑曉陽小聲道。

　　“随便你。”陸朗正煩，也懶得管他，把自己的背包搶了回來。

　　苑曉陽點點頭，抱着自己的書默默轉身離開。

　　陸朗煩躁地也轉身就走，走了幾步越加煩躁，又是轉身，快步走向苑曉陽。

　　陸朗一把拉住苑曉陽的胳膊，把他連拉帶拖地拉到一旁通往員工休息室的小過道上。

　　苑曉陽微微掙紮，陸朗把手上的東西扔了，雙手抓着他的手臂，直接蹲下來看他。果然一看，苑曉陽的眼睛已經紅了，眼眶裡還有點淚光。

　　“哎，哭什麼……”陸朗頓時慌了，手忙腳亂地摸摸他的頭，“别哭别哭，我沒罵你呢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