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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華和孫健平在他身後。見他停在原地不動,袁華拍拍他:“傻站着幹什麼?後面還有座位啊。”
倒數幾排的薛同和陳曉春,齊齊伸手朝他揮了揮。
陳曉春猴子似的上蹿下跳:“這兒這兒這兒,來這兒坐啊兄弟!”
程亦川掃視一圈,目光定格,嘴角輕輕一扯。
“我坐這。”
說完,他徑直走到第三排,指指某人身旁的背包,笑容可掬:“師姐,挪一下包呗。”
正在調整姿勢準備打盹的宋詩意表情一頓,指指身後:“後面座位不挺多的?”
而且還有倆猴子在迎接他。
“走不動了。”
他二話不說拎起宋詩意的包,一屁股坐了下來,把她的包挂在了前座椅背的挂鈎上。
“……”
宋詩意:“咱倆很熟嗎?”
為什麼非得坐這兒?
“不是很熟。”程亦川答得老神在在,“不過這車上也就跟你熟一點,勉為其難挨你坐一下吧。”
嘿,這小子,居然得寸進尺。
神他媽勉為其難。
宋詩意瞪他一眼:“你還勉為其難?呵,也不問問我樂不樂意你坐這兒。”
“那你樂意不樂意?”
“不樂意。怎麼,你要換座位嗎?”
“并不。”
“……”宋詩意無語,“那你問我幹什麼?”
“不是你讓我問的嗎?”他還理直氣壯反問她。
宋詩意:“…………”
臭小子,這對話沒法進行下去。
她瞪他一眼:“坐也行,你給我安靜一點,别影響我睡覺。”
說罷,一副“敢吵我我就揍你”的表情,往椅背上一靠,阖眼睡覺。
可某隻程姓蚊子偏偏不遂她的意,沒一會兒就湊了過來,悄悄問:“師姐,最後一次,你加速了對不對?”
宋詩意閉眼不理會。
“我看見了,你就是加速了。”程蚊子很執着,從疑問句變成肯定句,異常笃定的語氣。
宋詩意繼續裝死。
“喂,你别裝死啊!”這回他不止動口,還動手了,小孩子似的拿手指戳她胳膊肘,“我問你,加都加了,幹嘛半途而廢?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你不懂嗎?你——”
下一秒,宋詩意睜開了眼。
她不耐煩地拍開他的手:“我不懂,就你懂。”
那一下用力過度,啪的一聲打在他手背上,異常清晰。她都能感覺到掌心火辣辣的滋味。
程亦川一頓,臉色微變。
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宋詩意遲疑片刻,那句對不起卻說不出口。
她真不是故意的。
僵持了好一會兒,她最終看向窗外,低聲說了句:“加不加速都是我的事情,你别管。”
少年沒說話,隻是輕笑一聲,聽在耳裡有些嘲諷。
窗外是覆雪的路面,遠處,泛白的山脈若隐若現,近處的半輪紅日挂在光秃秃的枝丫上。天邊泛着紅,像是姑娘哭過的眼。
宋詩意心裡不是滋味,也不再與程亦川多言,索性閉眼打盹。
接下來的一路,相安無事。
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了,腦袋一下一下往玻璃窗那邊垂。
程亦川坐在一旁,體會着這一路上的心路曆程——起初是恨鐵不成鋼,一心想問明白她為什麼才剛剛加速就放棄;然後是憤怒,他好意關心,這女人居然不識好歹;接着是不可置信,她狗咬呂洞賓之後,居然還他媽睡得着?最後……
最後他看見宋詩意睡迷糊後,腦袋一下一下往旁邊偏去,眼看着就要撞上玻璃窗了。
以她這一頓一頓往下栽的勢頭,撞上去估計就是咚的一聲。
他心想,活他媽的該,咬了呂洞賓,你看,這下報應就來了。
程亦川眯着眼,幸災樂禍地等着看好戲。
這是繼去年從日本回國那一次乘機之旅後,他第一次與她比鄰而坐。那一次,她自比林青霞、王祖賢,他惱羞成怒,也沒功夫細看,這一次倒是看了個真切。
聽說這位師姐年底就要滿二十五了,大他整整五歲。
皮膚倒是很白,像雪砌的,素顔之下也幹幹淨淨。
不是莫雪芙女士那種秀氣的細眉,她的兩彎眉像是遠山似的,整齊、濃密,帶着一星半點溫柔的弧度。
呵,嚴重的表裡不一。
他帶着批判心态打量她,卻在看清她眼睑下的青影時頓了頓。
膚白的人更易顯出疲态來,看她這黑眼圈,和他宿舍裡那魏光嚴快有得一拼了。所以,她整日裡帶着張嬉皮笑臉的面具,事實上也在為成績輾轉反側?
……
程亦川想起了薛同在食堂裡說的那些話。
她的腦袋還在持續下垂中,終于在某一刻與車窗的距離即将縮減為零,眼看着就要重重撞上去。
也就在那一刻,額頭與車窗間猛然多出一隻手來。
他顧不得多想,就這麼下意識伸手替她擋住了玻璃。
那是一種奇異的觸覺,手背抵着冷冰冰的玻璃,像觸冰一樣。可手心卻挨着她溫熱的額頭,隐約還能察覺到她光滑細膩的肌膚,綢緞似的……
程亦川一怔,卻又在她迷迷糊糊睜眼的那一刻,猛地縮回手來,正襟危坐……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隻有一顆心兀自砰砰跳着。
醒來的宋詩意左右看了看,稀裡糊塗坐直了身子,“……到了?”
“你是豬嗎?擱哪兒都能睡着。”他故作鎮定,斜眼看她一眼,完全是下意識在損人,話連腦子都沒過。
剛睡醒的人,面上還有兩團淺淺的杏色,眼睛水濛濛的。
她打了個呵欠,沒精打采地伸手,下一刻——砰地一下敲在他腦門上。
程亦川:??????
“沒大沒小,欠揍的小子。”她收回手來,捂住嘴,繼續打完這個呵欠,然後開開心心地從背包裡拿出一隻香蕉來,一下一下剝開,三下五除二解決掉了。
“………………”
程亦川忍了又忍,忍無可忍:“你還打我?你知不知道剛才,剛才我,要是沒有我——”
他卡在那裡,說不出下文來。
宋詩意莫名其妙:“你什麼你?”
他什麼他?難道還能開口說:剛才要不是我,你就撞上玻璃窗,腦門兒起包了?
他說不出口。
萬一那女人反問一句:“我又沒讓你幫我擋,誰讓你自作多情的?”那他怎麼辦?
操,呂洞賓又被狗咬了!
呂洞賓總是被狗咬!!!
他一定是神志不清、心智失常,才會伸手替她擋那一下!
一念之差,悔不當初,程亦川咬牙切齒,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哪知道那位師姐還斜眼看他,點頭說:“早該有點覺悟了,你這孩子,一看就是小時候挨打挨少了,長大了才這麼讨人厭。現在還懂得自我反省了,總算有點救。”
程亦川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克制住掐死她的沖動。
沖動是魔鬼。
認真你就輸了。
淡定一點,程亦川,你是要當冠軍的人。
……
他跟念緊箍咒似的,不斷在腦子裡媽咪媽咪哄,如是勸自己。
對,沒錯,他是要當冠軍的人。
等他當上冠軍那一天,看他怎麼耀武揚威來她面前奚落她!
*
回基地後,一下車,薛同和陳曉春就沖了上來。
薛同擠眉弄眼的:“可以啊程亦川,抛棄兄弟去跟師姐擠一塊兒,說,打什麼主意呢?”
陳曉春痛心疾首捂兇口:“好歹也是剛認的兄弟,早上我才把我女神介紹給你,你這才過了半天就行動上了,你,你把我往哪兒擱!”
程亦川好笑:“你想我把你擱哪兒?”
指指兇口,“擱這兒?”
再指指腦袋,“還是擱這兒?”
陳曉春一臉被雷劈的表情:“你怎麼這麼gay?”
薛同哈哈笑:“反正擱哪兒都成,他的意思就是你不能把師姐擱那兒。”
陳曉春重重點頭:“對,不能不行不可以。”
三人一起往食堂走,一路上就宋詩意這個話題交流了幾分鐘。
陳曉春:“說,你們一路上聊了些啥!”
程亦川:“她全程睡得跟豬似的,能聊什麼?”
“怎麼說話呢!”陳曉春生氣,“你見過那麼好看的豬嗎?師姐就算是豬,也是基地裡最漂亮的那一頭!”
“噗——”程亦川和薛同都笑岔了氣。
陳曉春又回過神來:“呸,都是被你氣糊塗了,你才是豬,你倆都是!師姐是仙女下凡,你們這些凡人休想染指!”
新交的兩位朋友都是天生的相聲演員,一口标準的東北大碴子普通話,生動豐富的面部表情、肢體語言。程亦川每跟他倆說幾句話,都能樂呵半天。
走到了食堂窗口,三人陸續裝了一盤子飯菜。
基地的夥食嚴格按照運動員進食标準設置,色香味俱全,營養豐富,但沒有年輕人喜愛的垃圾食品和碳酸飲料。
訓練一整日,原以為今日已近尾聲,誰知吃個飯也能吃出個高/潮來。
陳曉春挑的位置在窗邊,正咋咋呼呼領着薛同與程亦川往那張空桌子走,意外陡生。
過道旁的某張桌邊,盧金元與魏光嚴坐在一起,正苦口婆心勸他跟自己統一陣線。
“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下午你說的那些話,我就當是氣話了,不跟你一般見識。”盧金元覺得自己很大度。
魏光嚴面無表情吃着飯:“随你的便。”
“哎,魏光嚴你弄明白一點——”他指節一屈,敲敲桌面,“我又不是你的敵人,那姓程的才是。你沖我發火,有用?”
“我愛沖誰沖誰。”
“你——”盧金元氣絕,這家夥怎麼油鹽不進啊?
也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陳曉春的聲音。
“哎哎,那邊窗戶那兒有張空桌子,走走走,去那邊兒。”
他神情不善,猛地一回頭,果不其然,陳曉春和薛同背後,說曹操、曹操就跟着來了。他一見程亦川,原本都不疼了的腳又疼了起來。
下午撞上旗門,按理說都是宋詩意激怒他所緻,可他把鍋都一股腦甩給了程亦川。
恨一個人時,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他,所有的不痛快都隻因他而起。
最可恨的是,他屁滾尿流摔過了終點線,惹來一片笑聲,可程亦川卻大出風頭,入隊的第一次專項訓練就吸引了衆人的眼球。
盧金元無論如何不肯承認,那片豔羨的目光裡,也有恨到煎熬的他。
别人努力多少年,憑什麼有的人一來就得到了所有?
藏在桌下的手慢慢握緊,他咬緊牙關,眼神一沉。
魏光嚴擡頭看他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你要幹什麼?”
盧金元冷笑一聲:“不幹什麼,當師哥的教教師弟做人的道理,免得他整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你别亂來。”魏光嚴警告他,“這裡是隊裡,你要是亂來,第一個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你自己。”
盧金元沒理會那麼多,隻笑了笑,端起了那碗隻喝了一口的魚湯。湯面冒着熱氣,還有些燙,方才嘗那一口,險些把舌頭燙出泡來。
第一個從他身旁過去的是陳曉春,然後是薛同,最後是程亦川。
一個意外而已,誰都不想發生的。
他還不信教練能拿他怎麼樣了。
盧金元全身緊繃,就在程亦川到來的那一瞬間,猛地站起身來,轉身便與他撞了個滿懷。手裡的湯碗是照着人臉上去的,一滴不剩,狠狠地,盡數潑了出去。
第四章
運動員食量大,也長不胖。
做拉面的老師傅用異樣的眼神看着這倆一口氣毫不費勁幹掉兩大碗拉面的年輕人,心道: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兩人吃了面,掀開簾子出門時,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起雪來。
好在酒店近在咫尺。
幾分鐘的路途,兩人走得步伐輕快。明亮的夜色,溫柔的雪,還有剛吃完拉面暖和的胃,是多年後想起初遇的這一夜,他們共同的記憶。
才剛剛得知自己即将被招進國家隊的程亦川,此刻頗有種被天降大禮砸中的飄飄然,連跟宋詩意計較的功夫也沒了。他用清澈而濕漉漉的眼望向身側的女人:“師姐,你今年多大了?”
宋詩意:“女人的年齡,能随便問嗎?”
“說說怎麼了?”他撇嘴。
“擱在古代,問了我的芳齡就得娶我。”
“……那你還是别說了。”
宋詩意看着一臉嫌棄的人,笑出了聲:“過了年就二十五了。”
“當初為什麼會退役?”他問得自然。
宋詩意一頓,聳聳肩:“腳傷,醫生說可能會有後遺症,就是好了也不建議繼續練滑雪了。”
“那你——”程亦川一愣。
“這不是好了嗎?”年輕的師姐拍拍腿,蹬蹬腳,“好利索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這就回來了。”
少年人還是心地善良,哪怕兩人有過一星半點的不愉快,也在此刻用再真誠不過的語氣對她說:“回來就好。你那麼厲害,一定能重新爬上頂峰的。”
宋詩意似笑非笑睨着他:“你連我的比賽都沒看過,怎麼就知道我厲害了?”
“都拿過世界亞軍了,難道不厲害?”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怅然地望向飄雪的天際:“恐怕是上不去了。”
“什麼?”程亦川沒反應過來。
宋詩意卻自我安慰似的笑起來:“沒什麼。你可得好好加油了,國家隊不是省隊,就你這兩把刷子——”
“Excuseme?什麼叫就我這兩把刷子?”被質疑的人立馬眯起眼來,片刻後下了結論,“原來你是真看不起我。”
先前還以為她是跟孫教練随口一說,可聽聽她這語氣吧,她是真瞧不上他。
宋詩意對上他漆黑透亮、略帶薄怒的眼珠子,都有些想笑了:“不是看不起,是好意提醒。程亦川,你是很有天賦沒錯,可這世上并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天賦異禀。等你進了隊就會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
“那又怎麼樣?”年輕人還是眯着眼,唇角一彎,笑裡仿佛攜着凜風、裹着烈焰,倨傲又笃定,“比我有天賦的不見得比我努力,比我努力的不一定比我有天賦。”
兩人對視片刻。
寂靜的夜空因為雲霧畢現的關系,隐隐泛着深藍色,而這透亮的深藍之中有星星點點的白灑向大地。偶有風過,紛飛的雪迎面而來,帶着絲絲涼意。
宋詩意笑了,也不言語,和他一同踏入酒店,走進電梯。
數字從零到五,一直到程亦川走出電梯時,他才終于沒忍住打破僵局,趕在電梯門關上之前,回頭看着她,再次開口:“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看不起我,但我一定會早日進隊,總有一天聽你親口承認我不是隻有兩把刷子的。”
他微微笑着,面上有年輕人的挑釁和不服輸。那種嚣張氣焰叫人有些好笑,卻并不讨人厭,興趣是因為那眉眼太好看,又或許是他自信笃定的模樣帶着點可喜的孩子氣。
宋詩意想,還真是個孩子啊。
她懶懶地擡了擡眉,點頭道:“行,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随即伸手按下關門鍵。
“哎,你怎麼這麼敷衍——”
門外的人話還沒說完,電梯門毫不留情地合上了。
程亦川氣急敗壞地履了把頭發,不明白為什麼她就是瞧不上他,一直到進了房間時還黑着張臉。
可程亦川回房間洗了個澡,也就冷靜下來了。她是世界亞軍,爬上過山頂俯瞰衆人,他算老幾?她瞧不上他,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他從小到大就愛滑雪,後來又順順利利被田鵬選進了省隊。原本還有些忐忑,結果進隊之後力壓群雄,年紀最小,但速度最快、技術最好。别說田鵬了,每回參加比賽,就連國外的選手、教練也對他投來驚豔的目光。
他風光慣了,順風順水慣了,還真沒遇見幾個對他不屑一顧的人。
程亦川擦着頭發走出來,坐在床沿上,忽地問楊東:“師哥,你說國家隊的人是不是真的比我們強很多?”
楊東握着遙控器,奇怪地看着他:“強肯定是要強一點,但也不至于很多吧?畢竟國家隊的也是咱們幾個省隊裡選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