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你也别不舍,”玉秋端了茶來,含笑勸她:“是書中内容貴重,又不是書籍本身貴重,居士先前看過,想也默下來了,再寫下來,又有何難?”
鐘意斜她一眼,哼笑道:“偏你明白。”
她于醫道頗有些見地,兩世下來,知曉的藥方也多,她打算全都整理出來,公之于衆,也算做些善事。
……
鐘意已經出家,雖不至于斷絕父母親緣,卻也跳脫紅塵之外,年關歸家不得,崔氏前幾日來看她,思及這茬,沒忍住落了淚,鐘意勸了許久,方才止住。
益陽長公主出家多年,年夜都是獨自在觀裡過的,想也是,皇帝兒女雙全,年關齊聚,她若是入宮,反倒傷懷,今年有了鐘意作伴,倒也好過些。
太後所生兒女,現下隻剩皇帝與益陽長公主二人,兒子冷待了這麼多年,女兒卻實在放心不下,眼見年關将至,特意叫她進宮小聚,連帶着叫上了鐘意。
往常她們入宮的時候,總能在嘉壽殿見到歸德、和靜二位縣主,今日直到離宮,卻都不見人影。
鐘意有些詫異,問了宮人,才知是二位縣主梳妝更衣後,往清思殿去了。
“去清思殿為何要梳妝?”益陽長公主玩笑道:“難不成是去相看夫君了?”
被問的宮人看眼這位早年守寡、出家的長公主,有些膽怯的低頭:“是,皇後在清思殿設宴,請了諸多京中未婚男女,想成全幾樁姻緣。”
方才她們在内殿,窦太後一句都沒提,想是怕她們傷懷。
益陽長公主豁達,不以為意:“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我倒想去湊個熱鬧。”言罷,又去看鐘意。
鐘意莞爾:“也好。”
……
夜色初起,宮中長廊已經點起了燈,遠遠望去,遼闊而莊穆,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地上厚厚積了一層,襯着燈光,也極恬靜。
清思殿便在嘉壽殿東側不遠,半刻鐘便到了地方。
益陽長公主帶着鐘意往前殿去,剛到門口,便聽有人笑道:“歸德妹妹比我還小三歲,人又美貌,又不急着選婿,便讓姐姐一回,好麼?”言罷,又咯咯笑了起來。
那聲音甜如蜜、柔如絲,缱绻婉轉,隻是聽着,都叫人骨酥。
鐘意入内,便見歸德縣主面前站了位年輕女郎,面如桃李,體态豐腴,額間花黃勾畫的極其精緻,華服貴飾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手中執一把孔雀羽扇,端的妩媚。
原是定襄縣主。
她的生母是出身京兆韋氏的韋貴妃,父親卻不是皇帝。
韋貴妃初嫁前朝大将軍李珉,李珉死後,帶着女兒返回娘家,那時皇帝還未登基,有意拉攏關中望族,“城南韋杜,去天五尺”,韋家作為“韋杜”之一,門楣自然不低,皇帝便納韋貴妃與其堂妹為妾,繼位之後,前者為貴妃,後者為昭容。
幾年前,突厥小可汗阿史那忠來降,皇帝便冊封韋貴妃與前夫李珉之女為定襄縣主,與之結親,隻是定襄縣主運道不好,沒兩年阿史那忠便去世了了,她膝下并無兒女,既守寡,便回了長安。
今日既是姻緣宴,來的自是未婚男女,女眷之中,便以歸德縣主身份最高,按規矩,便該叫她坐首位才是。
然而她畢竟是隐太子之女,雖有縣主身份,皇帝當政時,卻仍有些尴尬,和靜縣主也是如此。
父兄被殺,常年與寡母相依為命,雖有太後照拂,卻也是仰人鼻息,歸德縣主在這樣的境遇中長大,實在不能指望她有一副強硬性情,有些小心的看了眼光彩迫人的定襄縣主,便要讓位置給她。
“外姓女竟也敢堂而皇之的坐在李家女頭上,”益陽長公主神情微冷,不怒而威:“是欺李家無人了嗎?”
她轉向定襄縣主:“你也是,怕她做什麼?”
定襄縣主不意在此見到益陽長公主,心中忌憚,屈膝行禮,口中笑道:“是我冒昧,長公主幾時入宮的?”
“我要到哪兒去,還要事先通傳你不成?”益陽長公主十分不給她臉面,淡淡道:“你當你是哪個?”
定襄縣主大失顔面,笑容微隐,不似先前客氣:“清思殿選婿,求的是姻緣,長公主常年清修,怕是走錯了地方。”
她目光一側,便見益陽長公主身後站個美貌女冠,未加妝飾,靈秀天成,倒襯的自己浮誇濃豔,心下生酸,勉強笑道:“想是懷安居士當面?”
鐘意向她見禮:“縣主。”
“什麼風把居士吹來了?”定襄縣主眼波妩媚,掩口笑道:“我怕此處紅塵氣太重,戳了居士情腸。”
鐘意聽出她話中寒刺,淡淡回敬道:“人本就身處紅塵,哪裡能跳的出?不過是修行罷了。但願縣主這回,能遇到一心人。”
定襄縣主前段婚姻并不如意,她長在富貴長安裡,怎麼能看得上那個突厥蠻人?
阿史那忠死的時候,她并不感傷,反倒覺得如釋重負。
現下被鐘意點出來,不免惱羞成怒。
“早先聽人盛譽,我當居士是何等人物,不想隻是巧逞口舌之輩而已,”定襄縣主冷笑道:“可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縣主,先逞口舌之利的似乎是你,居士不過回敬而已,”鐘意還未回答,便聽有道清冷聲音響起,沈複不知何時入殿,站到鐘意身前,淡淡道:“聖人尚且說以直報怨,居士何錯之有?”
“原是沈侍郎,”定襄縣主目光在他與鐘意身上一轉,怒意消弭,忽然一笑:“我聽聞侍郎與居士曾是一雙佳偶,可惜姻緣未成,還為此喟歎良久,哪知不過幾月功夫,侍郎到清思殿上擇選新婦了,冷心郎、假女冠,果真是一雙。”
“皇後派帖,我今日至此,隻為全禮,并無擇選新婦之意,而居士侍奉神佛,孝心拳拳,卻是我所不及,”沈複面不改色,聲音清冷,道:“縣主,凡人之所以貴于禽獸,以有禮也,但願你能明白這句話,少生口舌是非。”
他生的清俊,唇齒卻利,定襄縣主怒極無言,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複不再看她,轉向歸德、和靜二位縣主,道:“令尊皆為陛下同産兄弟,便是諸縣主中位最高者,請登上座。”
二位縣主對視一眼,輕聲道謝,沈複低頭,言說不敢。
定襄縣主被他駁倒,面色青紅不定,正待開口,卻被身後嬷嬷輕推一下,怏怏在和靜縣主下首坐了。
“沈複冒失,唐突了皇後的嬌客,無顔留此叨擾,”沈複面色淡淡,道:“先行告退。”言罷,向内殿諸人颔首緻意,轉身離去。
“沈侍郎也是妙人,”益陽長公主失笑一聲,言罷,又向鐘意道:“今日不僅看了熱鬧,還成了熱鬧,罷了,咱們走吧。”
鐘意自無不應。
出了清思殿,她們走出不遠,便有韋貴妃宮中女官匆匆前來緻歉,語氣頗為客氣,極是誠懇,益陽長公主倒不為難,鐘意也沒多說,客氣的打發了她們。
“貴妃的日子也不好過,紀王八歲就出藩,臨川去年才有封号,四妃之首也不過是空架子,”益陽長公主搖頭道:“真不明白定襄在想什麼,處處叫她母親為難。”
皇家事務,鐘意一貫充耳不聞,目光一轉,卻見沈複正在前方,不知在同内侍說些什麼。
益陽長公主注意到她目光,莞爾道:“他很喜歡你。”
鐘意一怔,随即失笑:“觀主别取笑我。”
“真的,方才定襄與你相争,他想也不想,便上前護住你了。”益陽長公主笑了,目光有些感傷:“男人如果真心喜歡一個女人,眼神裡是藏不住的,我看得出來。”
喜歡……嗎?
鐘意心緒有些複雜,靜默不語,益陽長公主卻揚聲喚道:“沈侍郎。”
沈複回身望過來,夜色朦胧,暈黃燈光下,俊挺如竹。
他走過去,施禮道:“長公主有何吩咐?”
“我倒沒什麼吩咐,”益陽長公主笑道:“可懷安居士有幾句話想同你講。”
說完,她便帶着侍女往不遠處長凳上坐了,既不打擾他們說話,也不至于有瓜田李下之嫌。
沈複聞言微怔,側目去看鐘意,那目光柔和,最深處有些令人看不清的東西。
鐘意有些窘迫,還有些難言的感傷,沉默一會兒,低聲道:“方才多謝你。”
沈複靜靜看着她,輕聲道:“你我之間,何必說這樣客套的話?”
前世父親死後,越國公府很是動蕩了一陣子,他其實幫了很多,鐘意謝他時,他也是這樣回的。
阿意,你我之間,哪裡用的上謝字?
她愛過這個男人,也怨過他、恨過他,可那些怨與恨,原本都是由愛而生的。
一股酸澀從心頭湧上鼻尖,鐘意倏然落下淚來。
“阿意。”沈複見她如此,心中鈍痛,下意識伸手去撫。
鐘意自覺不妥,側身避開,取了帕子擦拭,卻覺一道冷淡目光投來。
李政站在不遠處樹下,不知看了多久,見她望過來,似笑非笑道:“好一雙苦命鴛鴦。”
這一次,她絕不要重蹈覆轍!
……
鐘意是越國公府最小的女郎,更是鐘老夫人的心頭肉,廊下仆婦見她冒雨前來,又驚又慌,連忙取了幹淨巾帕與她拭面,又引着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