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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贈與

鐘意 初雲之初 4892 2024-01-31 01:06

  此為防盜章鐘意沒想到益陽長公主竟能認出朱骓來,委實詫異,心神一轉,含笑解釋道:“秦王殿下為上次宮中之事緻歉,執意要将朱骓贈與我,實在推辭不過。

  “他可真舍得。
”益陽長公主并未多想,笑道:“朱骓的母親來自大宛,雄健非常,父系皿統更了不得,是幾乎已經絕迹的汗皿寶馬,它打小就跟着青雀,是他自己照看大的。
朱骓也兇,除了青雀,誰摸都踢。

  “是嗎,”鐘意撫着朱骓柔順的皮毛,笑道:“大概是他們跟朱骓無緣吧。

  益陽長公主見朱骓在她手下這樣溫馴,啧啧稱奇:“它倒真喜歡你。

  鐘意但笑不語,親自牽着朱骓到後院去,又吩咐人準備草料,門扉外有腳步聲傳來,玉秋玉夏匆匆過來,見她無礙,暗松口氣,趕忙稱罪。

  “與你們無關。
”那種情況下,她們攔也攔不住,鐘意自然不會遷怒:“事發突然,誰能未蔔先知?

  “那時已經過了城門,附近也無行人,”玉秋沒問方才發生了什麼,也沒問秦王的坐騎怎麼會出現在青檀觀,低聲道:“奴婢吩咐了護衛,他們不會亂說的。

  “還有,”玉夏躊躇道:“我們回來時,正逢秦王殿下回城,他要我們給居士帶句話……”

  鐘意手一頓:“什麼話?

  “他說,來日方長。

  ……

  齊王造反帶來的震動,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大,對于皇帝而言,這種烏合之衆,連放在眼裡的必要都沒有。

  齊王佑尚在齊州,他的母親陰德妃便被貶為嫔,舅父陰弘智舉家被收押,皇帝令英國公李績發懷、洛、汴、宋等九州府兵,與劉德威共同讨伐平叛。

  英國公在馬背上馳騁的時候,齊王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不出半月功夫,軍士攻入齊州,殺其左右叛臣,押解齊王還京。

  皇帝并不十分待見這個兒子,此次造反,更将父子之情耗得一幹二淨,齊王還未歸京,便以“背禮違義,天地所不容;棄父無君,神人所共怒”為由,将其廢為庶人,至于歸京之後,想也難逃一死。

  這事與鐘意無關,倒跟韋貴妃與定襄縣主有些關聯。

  ——齊王娶妻韋氏,便是韋貴妃兄長之女,丈夫獲罪,少不得要被牽連。

  這才隻是冰山一角,除去鐘意,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有怎樣的風波。

  ……

  諸皇子年歲漸長,皇帝卻日益老去,世間的生死輪回,正如太陽東升西落,永遠不會停歇。

  往日英明神武的君主,看着自己英姿勃發的兒子們,也會不由自主的,在心裡生出幾分細微的惶恐。

  他就像過了午時的太陽,盡管曾經光芒萬丈,卻注定要走向消沉,而年輕的、未來有着無限可能的皇子們,卻像清晨的朝陽,一日更比一日燦爛。

  那光芒太亮了,亮的他有些不舒服,還有些說不出口的忌憚。

  他必須要做點什麼,震懾那些像當年的自己一樣觊觎這個位置的人,他也要讓人知道,自己還沒有老去,遠遠輪不到那些宵小上前撒野。

  這種微妙的心境,不曾登臨帝位的人,大概是永遠都不會明白的。

  十二月二十三日,英國公李績押解庶人佑抵達長安,二十四日,庶人佑被賜死于太極殿。

  同日,皇帝降旨族陰、燕二氏,賜陰嫔白绫,昔日齊王府中幕僚盡數處死,以儆效尤。

  李佑的外祖父陰世師,曾是前朝大将軍,太上皇在太原起兵後,陰世師令殺其留于長安的幼子,又掘李氏一族祖墳,後來太上皇攻占長安,盡殺陰氏之人,隻有陰嫔與其弟因年幼得以保全,不想二十年後的今日,他們還是重蹈了先輩覆轍。

  至于燕氏一族,則是陰嫔之弟的妻族,李佑造反,很大緣由便是遭受燕弘智兄弟鼓動,倒也不冤。

  造反之人,必族其家,這是哪一朝都不會改的規矩,本朝也不例外,但額外追究齊王府中幕僚罪過,盡數論死,未免有些嚴苛。

  齊王偏好儒學,府中頗有些名宿大家,因此論及死罪,士林有所非議,東宮左右二位庶子皆與儒家親厚,孔穎達更是孔子三十一世傳人,自身立場使然,免不得要向太子哀求,請他進言,規勸一二。

  太子寬和,素愛儒家仁禮,滿口答允,去向皇帝求情,卻被迎頭痛斥,強行遣返回東宮,拘禁起來,朝野為之震動。

  ……

  “陛下動了雷霆之怒,明眼人便該消停些,叫皇後去勸,等他平息才好,”羅銳往青檀觀去看鐘意,說起此事,感慨道:“那些人倒好,怎麼反倒迎風而上?

  太子的勸阻并未攔住皇帝下落的屠刀,齊王府幕僚盡數被殺,士林中的反彈聲強的刺耳,揚州宿儒七人為此上疏,直斥皇帝昔年奪位失德,今次濫殺失仁,請求加恩諸位幕僚家眷遺孤。

  因早年玄武門之事,皇帝素愛聲名,這并不意味着有人能以此要挾,逼迫他退讓,宿儒們如此行事,無疑犯了忌諱。

  十二月二十七日,皇帝以清繳逆臣殘餘為名,令誅此七人,期間上疏言此事者,亦有懲處,盛怒至此,朝中人人自危,無人敢發一詞。

  魏徵王珪二位侍中素來剛正,本該直言,然而揚州宿儒提及隐太子建成,他們昔年又曾是東宮屬臣,實在不好開口。

  “陛下自己會想明白的,”鐘意道:“他隻是一時氣怒,過後就好了。

  “好在已經封筆,朝中無事,”羅銳歎道:“否則,不知又會生出什麼波折。

  羅銳拜在閻立本門下學畫,自是一日千裡,閻立本考校學問,見他頗通律令,又有才學,便保舉他去大理寺,做了從七品議案主簿。

  鐘意知曉此事,心中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釋然,他這樣的才華,倘若不得施展,未免有些可惜了。

  “我收到居士的信,特意去女監署查過名冊,”羅銳道:“十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女郎,燕氏共有三人,皆在死罪之列,并無脫身可能。

  鐘意心中一驚,詫異道:“隻有三個?

  “登記在冊的隻有三個,”羅銳皺眉,思忖後道:“不過,倘若有養在府外的女郎,逃脫刑罰,也不奇怪,隻是可能性很小罷了。

  鐘意心頭微沉,笑道:“多謝你。

  “舉手之勞而已,居士何必言謝?
”羅銳沒問她為什麼要查這個,笑着起身,道了告辭。

  鐘意親自送他出去,直到返回内室,面上笑意方才落下。

  怎麼會查不到?

  前世因參與齊王謀反一案,燕氏同樣被族,燕弘亮卻有一個女兒得以逃脫,隐姓埋名,後又進入襄國公府,做了長嫂兄長的侍妾。

  收納私逃女犯已經是大罪,更要命的是,燕氏女作為細作,參與了侯君集謀反之事。

  侯君集事敗被殺,劉氏一族也被削去國公勳爵,成年男子盡數斬首,家眷發配嶺南,鐘意的長兄因此受到牽連,仕途被毀,連越國公的勳爵都險些保不住。

  那時她剛進秦王府,心灰意冷,甚至存了赴死之心,但因為此事,不得不向李政低頭,求他襄助。

  燕氏一族因謀逆而敗亡,算是罪有應得,越國公府平白遭此大難,卻是天降橫禍。

  重生一世,鐘意取消婚約之後,便着手去找那燕氏女,哪知直到今日,竟全然沒有消息。

  想也是,倘若真有這麼容易找到,大理寺收押燕氏女眷時,怎麼會疏忽掉?

  燕氏女身負皿仇,卻能改頭換面,在襄國公府中藏身幾年,絲毫不露端倪,又與侯君集私下往來,助其成事,這樣的心性,鐘意自愧不如,也不敢心存僥幸。

  倘若她沒有如同前世那樣進入襄國公府,而是藏匿人海,鐘意怎麼可能找到她?

  即便她進入襄國公府,鐘意一個出家人,有什麼立場對長嫂兄長的侍妾說三道四?

  最好的辦法,還是在最開始就斬斷一切,讓禍根消弭于無形。

  可惜,鐘意沒能找到她。

  這或多或少的,叫她心裡蒙了一層陰翳。

  燕氏女就像潛藏在暗處的毒蛇,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跳出來,突然咬人一口。

  罷了,世事哪能盡如人意,鐘意歎口氣,暫且将這茬抛之腦後,

  ……

  還有三日便是年關,鐘意進宮去見窦太後,益陽長公主昨日受了涼,見不得風,便留在觀裡,不曾跟她一道前往。

  窦太後近來倒還好,隻是上了年紀,過了午後,精神有些不濟,鐘意照看她睡下,見時間還早,照舊去了弘文館。

  她去的倒巧,正逢國子監祭酒孔穎達也在,許是因近來諸事牽涉儒門甚多,他倒是清癯了些。

  鐘意還記得他彈劾自己十數次的事,孔穎達也沒忘記她等着自己施禮,壓自己一頭的舊怨,假情假意的寒暄幾句,便各自找了地方坐下,算是兩不相幹。

  今日大概不宜出行,鐘意深悔自己出門前沒看黃曆,她在弘文館呆了不過半個時辰,皇帝便到了,聽聞她在,又令人相請。

  她過去時,便見孔穎達跪伏于地,道:“揚州宿儒縱然有罪,卻不至死,因進言被殺,何其冤也,請陛下複其名譽,勿使其餘九泉之下魂魄不甯。

  皇帝神情冷凝,目光森寒,一言不發。

  孔穎達心下打鼓,委實驚懼,瞥見鐘意入内,忽生一念,再拜道:“臣先前嘗與居士言及此事,居士亦深以為憾,陛下以為臣系出儒家,心有偏袒,何不聽居士一言?

  鐘意聽他說完,心中勃然怒起。

  揚州宿儒的确有過,但罪不至死,然而皇帝盛怒之下,誰敢有異議?

  太子尚且被拘禁東宮,她瘋了嗎,敢公然反駁皇帝?

  然而她也相信,隻要她說出那些宿儒罪有應得的話,士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她淹死!

  好一個禍水東引。

  老而不死是為賊,孔穎達果然深谙其中真意。

  “居士,”皇帝聽得冷笑,轉目看她,道:“你也覺得,朕做錯了嗎?

  鐘意聽得心都亂了,勉強回了句:“陛下謬贊。

  皇帝回過神來,自往桌案前落座,又問她:“方才所說,是你自己想的?

  鐘意原還不覺如何,此刻卻有些拘謹:“是。

  “好才學,好識見。
”皇帝含笑看一眼魏徵,道:“先前朕與你正議大夫銜,玄成心有怏怏,追着朕說了三日,才肯勉強作罷,今日聽你一番高論,擔這職位,綽綽有餘。

  鐘意心有餘悸,面上不顯:“些許淺見,難登大雅之堂,叫陛下與鄭國公見笑了。

  魏徵腦海裡浮現出皇帝方才那句“我見猶憐”,再見那女郎眉宇間躲避痕迹,心中不忍,便出言道:“居士客氣,這等才氣,怨不得上天垂憐,菩薩入夢。

  言下之意,自然是她侍奉神佛,紅塵無緣。

  皇帝對此心知肚明,看他一眼,複又側目去看鐘意,目光微露興味:“居士大才,别出機杼,言辭頗富新意,朕倒有另一樁事,想讨教一二。

  鐘意心頭一跳:“請陛下示下。

  皇帝半靠在椅背上,這是個很随意的動作,他含笑問:“昔年玄武門之事,居士如何看呢?

  玄武門之變時,皇帝位隻親王,元吉也是親王,建成卻是太子,國之儲君,以臣弑君,禮法上無疑是站不住腳的。

  然而曆史向來由勝者書寫,春秋筆法,文過飾非,當世無人敢再提,後世人如何言說,左右皇帝也聽不見了,倒也自在。

  鐘意聽他問完,便在心裡叫一聲苦:誰都知道皇帝這位置來之不正,但若是堂而皇之的說出來,戳了皇帝痛處,興許他一高興,就給人在脖子上賜碗大個疤。

  雖然今上素行仁政,幾次三番戳他肺管子的鄭國公也好端端的站在這兒,但鐘意實在不敢冒險,去賭一把。

  她也聰慧,随即便有了應對,說幾句今上乃上天之所鐘,命定天子的話,過個情面便是,然而還不等她開口,皇帝卻先一步将這法子給掐了。

  内侍們奉了茶,香氣袅袅,皇帝掀開茶蓋,随意撥了兩下,又合上了。

  “《左轉》裡有個故事,叫崔杼弑其君,”皇帝低頭看她,聲音沉而威儀,目光難掩鋒芒:“朕這些年聽多了虛話套話,也想聽些别的,居士覺得,玄武門事變,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嗎?

  崔杼是春秋時期齊國的大夫,齊莊公與其妻棠姜私通,并将他的帽子贈與其餘人,崔杼深以為恥,聯合其餘人,政變殺掉了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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