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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委屈

鐘意 初雲之初 3940 2024-01-31 01:06

  沈複大概是真的動怒了,翻身上馬,頭也沒回。

  鐘意目送他決絕背影遠去,在山門處駐足良久。

  玉夏小心的喚了句:“……居士。

  鐘意喃喃道:“是我着相了。

  她太執迷于過往,以至于到了今生,從頭再來的時候,仍舊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前世。

  這不應該。

  李政也就罷了,他慣來愛口花花,前兩次打他也不冤,沈複則不然。

  他是真真切切幫了她,也為她開罪燕家,得罪了燕德妃。

  她方才所言,未免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在。

  鐘意自嘲一笑,回到自己院落,伏案寫了封緻歉信,叫人送到安國公府去,略表愧疚。

  她默不作聲,仆婢也不敢貿然開口,室外有男子聲音響起,似乎是護衛青檀觀的侍衛。

  不多時,玉夏一掀垂簾,入内回禀道:“居士,鄭家那女婢已死,外邊人問,即刻去京兆尹消了名籍嗎?

  “消了吧,留着做什麼?
”鐘意淡淡說了一句,思及燕氏女詭詐,有些不安,出了門,道:“等等,我去看一眼。

  那侍衛聽得一怔:“那女婢一劍封喉,去的也快,隻是死狀有些怖然,着實晦氣,怕污了居士的眼。

  “活着的時候都不怕,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鐘意原就是死過一次的人,自然不會在意這等事。

  “是,”那侍衛領命,前頭帶路:“居士請随我來。

  燕氏女的死狀确實有些怖然,一雙妙目睜得很大,眼珠裡遍是皿絲,勃頸處的傷口似乎很深,皿流了一脖子,連身上衣裙都沾濕了。

  玉夏玉秋自幼跟在鐘意身邊,都是主事的女婢,待遇比低門小戶的女郎還要好些,有些見不得這個,低頭别過臉去。

  鐘意倒不怕,拿帕子墊着手,扶着燕氏女下巴細看,道:“你們若是害怕,便出去吧。

  那二人倒很堅定:“居士還在,我們怎麼好走?
”言罷,也壯着膽子擡頭看。

  鐘意确定死去之人乃是燕氏女,心中巨石便落了地,順手将那方帕子丢進火爐燒了,吩咐道:“找個地方埋了吧,再去賬房那兒領二百兩銀子,今日在場護衛皆有份,算是拿了喝茶。

  “是,”侍衛一臉驚喜,道:“多謝居士。

  “奴婢記得庫房裡有艾草,”出了那間染着皿氣的屋子,玉夏難掩嫌惡:“吩咐人燒水,居士去泡一泡吧,這事委實晦氣。

  鐘意無可無不可,笑道:“你們也一樣。

  ……

  有了皇帝批示,燕琅之事,京兆尹便有了章程,雖然還有些程序沒有結束,但最終結果,基本上就是流放嶺南,若逢大赦,還可減刑。

  李政自皇帝那兒接了個差事,新春之際,去慰勞北衙禁軍。

  這其實是個美差,誰都知道禁軍是皇帝心腹,讓秦王去慰勞,而不是讓太子去慰勞,禁軍對于皇帝屬意之人為誰,自然心知肚明。

  李政從别人口中聽說這事,已經是回宮之後,塵埃落定。

  除去親信,誰也不知道他曾經年夜冒雪登山,隻為見懷安居士一眼,所以傳話那人說的不甚詳細,隻道是燕琅無禮,被懷安居士吩咐打斷了腿,又牽出他從前所作的惡事,大理寺八成要将他發配嶺南,對于沈複在其中發揮的作用,卻一字未提。

  李政手裡還提着馬鞭,慢悠悠的晃了兩下,才道:“父皇呢?

  内侍回道:“陛下因燕琅案緣故,起駕往大理寺去了。

  “因燕琅?
他也配。
”李政笑了一聲:“經邦之要,先論刑獄為重,新春之初,父皇當然要去大理寺看看。

  論及聖心,誰也比不上秦王,内侍連連颔首,以示贊同。

  李政也不同他多說,順手将馬鞭扔給侍從,道:“走,咱們也去大理寺走一遭。

  皇帝的心思,其實正同李政所言一般,故而放在一年之初往大理寺去,将自己的态度展示給朝臣們看。

  大理寺卿常甯,正是皇帝心腹之一,聞聽聖駕至,便出門去迎,其餘屬官則令各司其職,不必出迎。

  他慣來能揣摩皇帝心思,這一次也不例外,皇帝見隻他一人來迎,不怒反笑:“倘若臣屬大張旗鼓,列隊而迎,反倒失了朕的本意。

  常甯恭聲道:“聖明無過陛下。

  皇帝既到了大理寺,自然是要查探刑獄案例的,親自盛放案卷的内室去,随口點了丙寅号的卷宗,令内侍取了來看,又叫大理寺将相關囚徒喚來,問及又無冤屈。

  丙寅号有數十卷宗,案犯得知天子親審,諸多跪地,稱冤不已,皇帝側目去看常甯,後者臉皮上也有些挂不住,下跪稱罪。

  “你是大理寺卿,主一司政務,不可能面面俱到,朕在諸多卷宗之中,也未曾見到你的名姓,”皇帝先出言勸慰,後天威震懾:“然而你身為上官,卻也免不了失察之罪,無論這些人是否有冤,不能令其心服口服,終究是辦案的寺丞無能。

  數十案犯之中,有過半人稱冤,還有十餘人靜立不語,皇帝心中微奇,道:“爾等便無話可說嗎?

  十餘人相顧無言,最後,有位年長些的道:“羅卿斷案,素無冤疑,我等心服口服,所以無冤可伸。

  皇帝眉頭微動,饒有興緻的笑道:“你們的案子,皆是一人所斷?

  衆人應是。

  皇帝心中大暢,向常甯道:“去取那位羅卿的卷宗來。

  因這樁事,大理寺勉強挽回些顔面,常甯微松口氣,親去取了卷宗,雙手遞與皇帝。

  皇帝掃了一眼,眉頭便是一跳:“隻兩月功夫,便官升兩級,自從七品議案主簿,至從六品大理寺寺丞?

  常甯心中有底,并不慌張:“元崇機敏,斷案素無冤曲,從七品小吏,着實有些委屈,臣便同屬官商議,升了他品階。

  皇帝輕輕颔首,細細看完,忽然笑了:“原是立本的高徒,去傳他來,這樣一位青年俊彥,朕很想見一見。

  話音落地,便有人通傳,言說秦王到了。

  “青雀怎麼來了,”皇帝有些詫異,将卷宗合上,道:“外邊冷,快叫他進來。

  李政入得門去,目光在皇帝面上略過,忽然一笑:“父皇好像很高興?

  皇帝将卷宗遞給他,笑道:“新得了一位賢才。

  有内侍将方才之事說與李政聽,他翻罷卷宗,亦道:“此能臣也,從六品也委屈了,假以時日,未必不可出卿拜相。

  皇帝聽他說完,滿意道:“你不覺得他太年輕嗎?

  李政微微一笑,彎下腰去,低聲道:“父皇也比皇祖父年輕啊。

  皇帝伸手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笑道:“不許胡說。

  李政也不在意,笑嘻嘻的直起腰,到皇帝身邊坐了。

  羅銳精于刑律,在大理寺任職,正如魚得水,聽聞皇帝召見,他也不慌,按部就班的問安,便垂首不語。

  皇帝素愛賢才,見他年輕俊秀,應對得當,更加喜歡,有意給李政收攏人手,便道:“你覺得羅卿如何?

  李政笑道:“父皇素來喜愛沈侍郎,言說年青一代文臣之中,無人能出其右,力排衆議,升他為五品黃門侍郎,我倒覺得,元崇可與之并肩。

  皇帝颔首道:“那便從五品寺正吧,常甯能連升你兩級,朕的氣魄,總不能比他小。

  羅銳躬身謝恩,并不表露得色。

  皇帝又問:“元崇既是立本高徒,朕先前怎麼不曾見過?

  “臣是年前才拜在閻公門下的,”羅銳道:“臣是青陽人氏,受懷安居士的恩情,往青檀觀去道謝,居士高才,賞識臣下,緻信于閻公,求他收臣為徒。

  皇帝不意其中竟有這般曲折,輕歎一聲,感慨道:“朕該去謝過居士,若非她一封薦信,朕幾失一賢才!

  羅銳忙道不敢。

  時辰已經不早,皇帝起身回宮,常甯與羅銳一道送他出去。

  皇帝越看羅銳越覺喜歡,見他身量單薄,寒風料峭,竟解下身上大氅,親手為他披上,又向常甯道:“今日前來查探案卷,常卿有失察之責,然而可舉賢臣,功大于過。

  常甯連道愧不敢當,同羅銳一道,恭送聖駕離去。

  李政将身上大氅脫下,披在皇帝肩頭,這才道:“父皇倒是真的喜歡他。

  皇帝目光溫和,道:“你不知道為何?

  李政道:“因為他出身寒門,可為肱骨之臣。

  皇帝欣慰的笑,道:“天甚憐朕,令你為朕子。

  自大理寺回宮,也會途經安國公府,皇帝不欲張揚,當然不會停駕,李政騎馬而行,卻瞥見一個面熟臉孔,心中一跳,當即停下,道:“你怎在此?

  那侍衛道:“居士令我前來送信。

  李政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安國公府,眉頭皺的老高:“給誰送信?
不會是沈複吧?

  那是主人家的事情,侍從實在不好多言,那侍衛不免讷讷。

  李政卻已猜出,冷笑一聲,道:“信呢?

  侍衛硬着頭皮道:“送過去了。

  李政更氣了,怒氣昭然,在馬上遲疑一會兒,道:“不是沒什麼往來了嗎,怎麼又叫你送信?

  侍衛有些怕這位混世魔頭,想着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便道:“仿佛是生了些口角,所以……”

  原是不歡而散了。

  “這樣,”李政心中一喜,勉強忍下,假做漫不經心的問:“居士也打他了嗎?

  什麼叫做“也”?

  侍衛心頭一慌,發覺自己可能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低下頭道:“沒有。

  怎麼會沒有?

  她不是一生氣就打人嗎?

  憑什麼隻打我不打沈複?

  “居士叫你送什麼信?
”李政劍眉一豎:“難道不是割袍斷義的絕交信嗎?

  侍衛将頭垂的十分低,聲如蚊呐:“居士心有愧意,道自己說的過了,仿佛是寫信去緻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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