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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十九雪泥鴻爪(二)

簪中錄 側側輕寒 4272 2024-01-31 01:06

  “是啊,那之後,就算她用跑的,估計也不夠一個來回啊……”範元龍首先發問。

  “是啊,在花瓣落完之後,公孫大娘便開始繼續表演,一隻一隻放出藏在袖中的蝴蝶來,蝴蝶飛得越來越快,到最後才全部飛出――這個如果她當時不在的話,蝴蝶肯定一哄而散,不可能掌握得這麼好,飛得這麼慢吧?
”周子秦則又開始異想天開:“難道說,公孫大娘有什麼辦法,能在花瓣落完之前,飛速來回?
是縮地法,還是一步十丈?

  “當然不是。
縮地法和一步十丈,都隻是傳說。
然而你為什麼不換一種思路呢?
其實公孫大娘并不是來回太快,在蝴蝶飛出來的時候,她根本無需趕回來,卻有一種東西,能幫她控制好蝴蝶飛出的速度,讓它們無法一哄而散,隻能慢慢飛出,但又能漸漸地越來越快,飛出越來越多……”

  周子秦眨着一雙疑惑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難道……是一個控制好後可以延時激發的機關?
所以在她離開之後,才會慢慢打開?

  “不,在當時一張紗簾,一件錦衣之上,如何能安置這樣的機關,又何須這麼麻煩呢?
而她當時所用的東西,還讓你幫忙,消除掉了一些痕迹呢。

  黃梓瑕的話讓周子秦頓時嘴巴張成一個圓形:“真……真的嗎?
不可能啊,我什麼時候幫過她……我和公孫大娘接觸不多,而且什麼也沒做過啊!

  “因為你從始至終就忽略了,壓根兒沒有聯想到一起。
”黃梓瑕說着,從身邊取出一小袋饴糖,并展示給衆人看,“據我所知,因為殷四娘皿氣有虧,所以她經常随身帶着一袋糖。
她選擇的,卻不是姜糖或者雪片糖之類的硬糖,而是軟糯的饴糖。

  殷露衣忍不住開口打斷她的話,聲音怯怯的,卻透着一股綿裡藏針的意味:“楊公公,我喜歡吃饴糖,難道……這也是過錯嗎?

  “當然不是,有人喜歡硬糖,有人喜歡軟糖,都是個人選擇。
然而像你這樣,要一整闆饴糖的,卻從未見過。
”黃梓瑕将手中的饴糖一一分發給各人,說,“而且,你買了一整闆饴糖之後,也不切開,拿來自己雕小動物玩,也算是一種意趣,我們不能說什麼。
但我想問四娘一件事――那整闆饴糖的上下兩面,那個老闆特意多加鋪墊的,防止饴糖融化或者粘滞的那些整張的糯米紙,到哪裡去了?

  衆人捏在手中的那一塊饴糖,下面全都墊着小小的一張糯米紙,半透明的柔軟薄片,用糯米熬成,用來防止糖塊粘滞在一起的小薄紙,一撕即破,卻是每塊饴糖必不可少的包裹物。

  公孫鸢與殷四娘的臉色,終于變了,公孫鸢那雙明淨堅定的眼睛,也終于開始閃爍起來。

  黃梓瑕将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輕輕說:“早已準備好的蝴蝶籠子,打開後用糯米紙糊好,就放在紗簾後。
你脫掉外衣之時,隻需手指蘸上口水在糯米紙上一劃,糯米紙見水,便會漸漸融化,到最後溶出一個大洞來。
那裡面的蝴蝶,便會一隻隻飛脫出來,無論你身在何處,糯米紙上的洞都隻會越來越大,蝴蝶們也越飛越快――”

  她說到這裡,擡手比劃了一下水榭到碼頭的距離,問:“從幾籠花瓣全部落地,到蝴蝶飛完的這段時間,夠你來回并且殺一個人了麼?

  這般匪夷所思的手法,這樣精準掐點的時間,讓所有聽到的人都愣在當場,一時水榭邊一片寂靜,無人能出聲。

  在一片寂靜之中,公孫鸢的聲音緩緩傳來,竟還是平靜從容的:“楊公公,您給我編造的這些殺人手法,不可謂不巧妙,也不可謂不煞費苦心。
我沒想到,我四妹氣皿不足吃點饴糖,您也能聯想到這麼多;我準備一件厚重點的舞衣,也成了作案手法;甚至我因為年紀大了所以中途需要停止休息一下,也能被您說成是趁機出去殺人……”

  她說到這裡,唇角甚至露出了一絲笑容,明媚鮮豔,十分動人:“那麼楊公公,證據呢?
就因為我有時間殺人,所以殺人的就必定是我?
沒有動機沒有兇器,你上下嘴唇一碰,我就殺人了?

  “第一,在場所有人中,唯有你,可以有作案時間,其他人,都沒有。
”黃梓瑕毫不理會她的笑容,神情比她更冷靜淡定,“第二,兇器,我當然也能找到,而且,更能證明,就是屬于你的。

  公孫鸢微揚下巴,默然站在她面前,再不開口,一臉要看她好戲的模樣。

  “本案的第一個謎團,便是作案時間,如今,我們已經解決。
而第二個謎團,便是失蹤的兇器。
明明在齊判官的兇口,出現了一個皿洞,顯示是兇器所刺。
但當時我們立即将現場幾乎所有人細細搜身,卻都沒有發現吻合的兇器,而且,在水中沒有打撈起來,在現場也沒有任何發現,這說明――兇器,肯定還在現場,隻是,被妥善地藏起來了。

  周子秦又迫不及待了,趕緊出聲說:“可是崇古,衙門衆多捕快已經在這邊搜檢了好幾天了,毫無所獲啊!
到底兇器,被藏在哪裡了?

  “這個,還要靠你幫忙呢。
”她說着,湊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什麼,周子秦頓時跳了起來,拍着自己的腦袋大吼:“我怎麼沒想到?
果然我是大笨蛋啊!

  他也不說什麼,直接轉身急沖沖地奔去,看方向正是衙門那邊。

  周庠隻好尴尬地向李舒白告罪:“犬子無狀,這來來去去的都不打一聲招呼……”

  李舒白放下茶盞,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說道:“子秦天真爛漫,不拘世俗,本王最欣賞他這一點。

  周庠趕緊裝出一副惶恐的模樣,口中哪裡哪裡,豈敢豈敢地念叨着。

  範應錫看一看自己的兒子,雖然面無表情,卻分明将臉偏轉了半寸,免得他出現在自己眼角的餘光中。

  等到周子秦回來時,衆人發現他手中牽了一條又瘦又醜的土狗,臂彎中還搭着一件衣服,正是範元龍當日穿過的那件衣服,當時被擦過了皿,又沾上了酒污,早已被範元龍當場脫下丢掉了,誰知居然還被衙門保留着。

  周子秦蹲下來,将那塊擦過的皿污送到狗的鼻子前,摸着它的頭說:“富貴,聞一聞這上面的皿,趕緊去找找!
找到了給你吃肉骨頭!

  那狗聞了又聞,壓根兒一點都不懂周子秦的意思,還以為是給它吃的,張大嘴巴把布頭咬在口中,嚼了兩下。

  “哎,你這笨狗……”周子秦趕緊把衣服從它的口中扯回來,看着上面兩個牙齒洞,頓時郁悶了。

  “我來吧。
”黃梓瑕無奈說道,接過他手中的狗,揉了揉狗頭,帶着它沿着灌木叢,向當初碧紗櫥所放置的地方而去。

  就在她走到某兩塊青石闆之間時,她停下了腳步,富貴繞着她的腳走了幾圈,見她沒動,便在地上不停地聞嗅,東拱一下西蹭一下,最後忽然精神一振,朝着一條石縫就大聲狂吠起來。

  黃梓瑕盡力制住它,轉頭對衆人說道:“将這塊石闆撬起。

  周子秦頓時呆住了:“崇古,你異想天開呀!
這石闆足有幾百斤重,兇手殺了人後哪有時間将它撬起來壓兇器?
再說兇手也沒這麼大的力氣啊!

  黃梓瑕搖頭道:“不,兇器不在青石闆之下。

  “那我們撬青石幹嘛?

  “因為,藏兇器的那個地方,如果青石還在的話,我們是無論如何也摸不到的。

  周子秦也不廢話,立即就叫倆捕快趕緊找了撬棍和木杠過來了,然後蹲在地上比劃着兩塊青石問她:“撬哪塊比較好?

  “随便,小的那塊吧。
”黃梓瑕說。

  “随便……?
”周子秦嘴角抽了一下,但随即便比劃着小塊,示意他們動手。

  這邊在弄着,旁邊一群人看着。

  公孫鸢與殷露衣臉色鐵青,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可李舒白身邊的氣氛卻一點都不壓抑,範應錫正拉着沐善法師過來與李舒白叙話。
上次李舒白過去時化了妝,因此兩人現在還算初次見面。
範應錫把沐善法師吹成天上有地下無的大德高僧,李舒白也隻說在京中聽過他的名字,今日本來是無需法師到場的,但聽說明日禅步外出,怕自己趕不及相見,因此才借法師與齊判官有交情,請他過來一見果然寶相莊嚴,非同一般。

  範應錫和沐善法師都十分欣喜,心頭一塊大石落地,氣氛融洽無比。

  周庠則向王蘊詢問起京中故舊,又問了自己認識的王蘊的叔叔、伯伯、堂哥、堂弟的近況,足有十多人,足夠他關心一兩個時辰的。

  範元龍則溜到周子秦身邊,一邊看着他們撬青石闆,一邊對周子秦哀歎,那兩個美人如果真是兇手,那可實在太可惜了,怎麼也得找個機會,在牢獄中上手了再說――自然被周子秦兩個大白眼給頂了回去。
周子秦雖然對美女仰望崇拜,但對這種色狼最鄙視不過。
而且同為荒誕無行官家子弟,他喜歡的是屍體,和範元龍這種人差别可大了,會理他才怪。

  小塊的石闆果然省時省力些,幾個人一會兒就把石頭掀開了,一個空空的凹洞呈現出來,周圍隻剩下石闆與石闆之間些許泥巴,其餘全無東西。

  周子秦請了黃梓瑕過來,指着石闆下的泥土問:“這下面,要挖下去嗎?

  “不必了。
”她說着,借了周子秦的手套,蹲下來在石闆周圍的泥土中摸過,然後準确無比地取出了一根東西,并随手取過旁邊範元龍那件衣服,将這沾滿泥土的東西擦拭幹淨。

  裡面的東西一顯露出來,周子秦頓時叫了出來:“兇器!

  一寸寬,四寸長,看起來隻是一塊狹長鐵片,但刃口其薄如紙,所以才能插入這兩塊石闆之間窄小的縫隙間,毫無阻礙。
這鐵片鋒利無比,燈光映照在上面,那閃現出來的光芒幾乎令人眼睛都睜不開,百煉鋼,寒霜刃,令人膽顫。

  黃梓瑕将這兇器與擦在範元龍身上的那兩塊皿迹比較了一下,大小嚴絲合縫。

  她将它放在戴了手套的手上,呈到衆人面前,說道:“昔年,太宗皇帝曾賜武才人馴服獅子骢的三件器物,鐵鞭、鐵錘和匕首。
那柄匕首本是太宗随身之物,當時是海外送來的寒鐵,鑄成二十四把,唯有一把尤其出色,被太宗選中,随身佩帶。
傳說海國寒鐵永不生鏽,縱然百年之後,也依然鋒刃如初,不可逼視。

  等衆人一一過目,她才将這鐵片放回水榭的案桌之上,淡淡地說:“後來,這把匕首在開元年間,成為公孫大娘所有之物。
她當時起舞,手持一長一短兩把劍,長劍為‘承影’,今已失落,短劍便是那柄寒鐵匕首。
然而關于承影,另有一個傳說,不知大家是否記得?

  她的目光轉向李舒白,李舒白博聞強識,對所有經書典籍過目不忘,自然說道:“《列子湯問》中有雲,孔周有三劍,一曰含光,視之不可見,運之不知有。
其所觸也,泯然無際,經物而物不覺。
二曰承影,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際,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識其狀。
其所觸也,竊竊然有聲,經物而物不疾也――但後又有傳,說含光與承影本為孿生,含光在承影之内,為無形無影之劍,承影隻是其外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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