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攻山(八)
相隔數萬裡之外。
翡冷翠。
天一山午夜才過正走向黎明,而翡冷翠卻正午未過。
這個優雅的海港城市在上午溫暖的陽光中撐着懶腰,迎來一年中少見的燦爛時節,終于到了社交季的翡冷翠大道上各種精緻馬車緩慢前進,卡在馬車的車流中的,還有最近才時新的以地底挖出的漆黑液體為能源的汽車。
周末,大教堂外停了不少車,紳士們打開門扶着淑女的修長白手套,一起邁上台階走入教堂中。
今天是禮拜日。
以宗教的影響力在歐羅巴占據最大話語權的聖職者們引導着信徒們祈禱,彩色玻璃拼嵌而成的聖母像下,簡潔的聖壇上豎立着純銀的十字架,一位神父捧着厚厚的硬皮大書誦念《聖典》,和過去無數個禮拜日一樣,教堂中的氣氛莊重而嚴肅。
教堂下方,隐蔽的地下室中,也是如此。
“教皇陛下,再等一會兒,就是十二點了。”
教皇點點頭。
可謂歐羅巴擁有最大權利的老人面前是一個巨大的魔法陣,流暢的線條和複雜的圖形以及魔法陣的龐大讓它看起來更像是非人的産物,蒼老的教皇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了擦再戴上,終于将眼前的一切看清楚了。
“雷古拉斯卿,”教皇說,“你完成得很好。”
“您的誇獎是我追求的榮耀。”相貌平凡但是衣着不俗的男子極為誇張地向着教皇行了一個禮。
教皇點點頭,繼續看着面前的魔法陣。
規矩的圓形中,無數不同粗細的的線條交叉,其中交叉最多的是接近法陣外圈的互相對稱的六個點,沿着線條看過去,正好會發現這六個點構建成了一個六芒星。
此刻,正有神職人員小心翼翼地往這六個點上固定着東西,若餘禮白在這裡,絕對會發現這就是他之前借給天一道卻被半路劫走的幾件靈物靈寶。
待一切都布置好,所有人退出魔法陣,有人捧着一隻長匣走下樓梯進入地下室,恭敬地交給雷古拉斯。
“聖劍,正義的勝利。”教皇打開長匣,又掀開棍狀物上層層柔軟的天鵝絨布料,露出被包裹在其中的大劍。
不同于中華國近年來在體型方面越發纖細的長劍,這柄大劍劍身有兩個手掌款,甚至沒有劍尖,從尾部到首部的劍刃線條逐漸收緊,卻在最應該露出鋒芒的地方被整個截斷,好似劍尖被粗心的匠人給磨平了。
但是在場衆人絕對不應因此小瞧它的威力,這件放在真神教已經數百年的聖物在歐羅巴曆史上可謂留下赫赫威名。
今天,真神教想要讓這柄聖劍再一次大發神威。
儀式就要開始了。
最後再檢查一次魔法陣是否有差錯,從三天前繪制完畢後每小時至少檢查一遍的魔法陣這回依然通過了判定,一群人按滅明亮電燈,捧上一隻古樸的銅燭台。
銅燭台上三隻白燭亮起幽幽的火光。
教皇從長匣中捧出正義的勝利,站到魔法陣中央。
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聖職者們沿着魔法陣最外面的層圍了一圈,手捧聖典低聲誦讀。
“聖父,聖母,聖子……”
“聖父,聖母,聖子……”
“聖父,聖母,聖子……”
他們重複着相同的話語,聲調越發高昂,讓人忍不出懷疑聲音會不會突破地面的限制讓教堂中做禮拜的人們聽見,若是讓人們發現這個地下室裡面仿佛黑魔法儀式般的場面,以及作為參與者一員的教皇,會傳出什麼樣的留言大概就算是他們的真神也不會知道。
就在這此起彼伏的念誦聲中,地面上的魔法陣開始随着咒語的節奏一閃一閃,最初隻是六芒星的六個頂點――也就是被放置了靈物的位置閃爍的話,很快,光亮就像活物的脈絡一般收縮鼓脹,逐漸擴大,到最後蔓延到整個魔法陣上。
正義的勝利巍巍顫顫從教皇的手上漂浮起,光束從頂部打下,照映得這把大劍爍爍發光。
一切順利。
教皇欣慰地退到魔法陣外,手持一本聖典,加入了念誦者的行列。
地面上的教堂中,十字架周圍突然大放光彩,早做好準備的神父向信徒們宣揚神迹,帶領他們一起背誦着神的話語。
這一幕不僅發生在這一處教堂中,也不局限在翡冷翠,歐羅巴大大小小的教堂同時發生,龐大的信仰之力被十字架傳遞,最後又彙聚到這間大教堂的晦暗地下室中。
“真神啊,你如此憐惜世人……”
咒語進入第二階段,漂浮着的正義的勝利劍刃朝向東方,眼看就要劈下,卻――
――劍揮下的軌迹停住了。
仿佛被無形之手持着的正義的勝利劍鋒被卡住,停頓在一點上,既不能上也不能下。
就連不停閃爍的魔法陣上的光也停住。
怎麼了?
參與的聖職者們想問。
他們求助的目光投向教皇,卻發現教皇陛下的目光比他們更加凝重。
“怎麼會……”他們聽到教皇喃喃。
中華國的護國結界怎麼突然加強了?
***
因為紫微劍。
紫微劍破山而出,将整個中華國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有不少打定主意想要暗中偷雞摸狗的人隻能按捺住不動手,還有更多的人則是直奔向天一山。
奪紫微,立新朝!
千年中隐伏在大夏穩固統治之下的各種勢力像是發了瘋一般冒頭,且不提歐羅巴的真神教和黑暗議會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但是如今的局勢,一個詞來形容的話,就是大廈将傾。
無數人的悲歡離合,就要被卷入這一場亂世中。
“紫微劍要發火了喂……”餘禮白遙望高高飛起的紫微劍,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算了天一道的事情他不管。
至于其他的,嗯……他的目的好像已經完成了?
兩半的劍鞘合一,完好的劍鞘已經不需要封印,若說從前還要記挂着白河鎮一幹魔染之魂,現在那些魔染之魂也被投入萬魔之門中,總而言之,他身上擔着的擔子基本可以放下了。
現在唯一還沒有定數的是平安。
一想到平安他就想到顧某人。
……算了他還是不要想了。
餘禮白左右看看。
“那……咱們收拾收拾東西就走嗎?”
衆人:“……”
一再被無視的虛靈子終于爆發了。
原本冒頭的魔影們已經被神将們壓制下去,虛靈子看都沒有看這些好歹算是同伴們的魔一眼,身後龐大的影子應該是頭部的部位突然張開一個大口,将其他的魔影吸了進去。
将魔影吞噬得一幹二淨的影子已經膨脹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就連僅僅和影子相連的虛靈子也渾身冒起黑炎,身周晦澀的法力環繞一圈圈,甚至引得餘禮白手中長淵劍鞘興奮的顫抖。
餘禮白瞪大眼睛看,“哇,是合體嗎?”
……這家夥說話總有莫名的槽點。
和餘禮白合體的季鐮滿腦門黑線,實在看不過某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鐮刀擺出攻勢來,問道:“這人你要如何處理?”
餘禮白還沒有回話,虛靈子已經因為季鐮話語中不将他當一回事的語氣插嘴道:“處理我,你們也有這個能力?”
季鐮挑眉,但是臉上一半的神情不歸他管讓他的表情看起來頗為怪異。
青年遠遠比餘禮白直接。
他随意掄起鐮刀,應道:“來戰吧。”
虛靈子整個身軀都要陷入到影子中去,缭繞似光霧一般的法力化作符篆在他周身流動,就和之前北鴻使用的招數一樣,但是這一招北鴻用起來天然玄妙無比,他用起來卻隻有黑煙滾滾,活似火燒。
一個又一個射出的符篆被季鐮攔下劈開,但是蔓延的魔氣還是稍稍沾染上衣角。
主要負責動手的季鐮皺了皺眉,圍觀群衆因為害怕戰鬥波及紛紛逃離冰窖。
眼見得一枚破字符隐藏在其他符篆的陰影中襲來,打醬油的餘禮白興緻勃勃招來幻霧想要搭把手。
季鐮:“……作甚?”
餘禮白:“哎?”
季鐮:“妨礙動作。”
餘禮白:“我隻是想要給你幫忙而已啦。”
兩人合作隻有少少幾分默契,原本季鐮還占據優勢,餘禮白出手一攪合,不僅擾亂自己的視線,還讓虛靈子抓住破綻強行利用法力優勢壓了上風。
“幫倒忙。”
季鐮穿行于各種幻象中,身法飄忽躲避攻擊,還不忘唾棄一句。
餘禮白欲哭無淚,“對不起啦。”
這句極為迅速的道歉換來的隻有季鐮冰冷的挑眉,青年腳步猛地頓住,鐮刀藏在無數幻象中,反手一揮露出鋒利彎刃。
心急落入幻象中的虛靈子往後一躲,面上感覺到的刀風還未過去,背後就感覺刺骨的寒意。
很熟悉的寒意。
像冰。
他躲讓的動作未停,符篆環繞圍住自己,定眼一看,出現在他身後的正是一塊大冰垛。
冰垛的形狀有些眼熟。
他還沒有找到到底是什麼個眼熟法,原本受他控制的符篆突然一個個熄滅,未等他調動法力查查是什麼情況,一兜極陰寒水就迎面向他撲過來。
虛靈子有一次結結實實被凍成了個冰棒。
之前那塊冰垛也認出來,正是給虛靈子提供法力的影子。
季鐮點點頭,揮刀斬首,對餘禮白說:“這次不錯。”
餘禮白一臉我才沒有驕傲的表情。
“本君畢竟是個水神。”控水本領高強無誤。
雖然看不到餘禮白的表情,但是季鐮能夠感覺到從語調中傳遞來的愉悅。
沉浸在餘禮白灰暗的過去太久,現在能聽到他這麼輕松愉快說話,真的挺好,季鐮想,這就是他喜歡的人啊。
然後他徹底陷入黑暗中。
“季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