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中,清心緩緩降低了高度,落到了林間荒蕪的小道上。
一路上,她隐匿了氣息,甚至幻化成凡人,撥開遍布的荒草緩緩地走着。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個普通的藥農一般。
然而,就在不遠處的懸崖頂端,多目怪正遠遠地看着她。
站在他身旁的紫衫蜘蛛精輕聲問道:“師兄,師妹我倒是有點好奇,您到底是用了誰的名義給她寫的信,為何這清心上人一接到信便急急忙忙離開斜月三星洞呢?”
“一個你也認識的人。”
“誰?”
“雲妮仙子。”
“是她?”紫衫蜘蛛精不由得呆了一下。
淡淡看了紫衫蜘蛛精一眼,多目怪微微挑了挑眉,悠悠道:“那雲妮仙子本是山神,因與斜月三星洞的老九相戀,觸犯了天條,六百多年前,不得已栖身花果山。那時候,你們還奉了大聖爺之命照顧她呢。”
微微低下頭,紫衫蜘蛛精若有所思道:“靈台九子身隕之後,她隐姓埋名,師妹我,也是數百年沒見過她了。”
“你們沒見過她,我卻見過她。”多目怪捋着長須,呵呵笑道:“在花果山期間,她與風鈴最是親密。身隕之前托付的遺書,風鈴首先想到的,也是她。所以,她手上有着一封沒人看過的,風鈴的遺書。很不巧,當初她逃離花果山的時候,也是我們護送的。在她眼中,我們就是大聖爺的忠心幕僚。所以,這份不知如何處置的遺書,她猶豫再三,最終交給了我。其實,當日的風鈴也是多此一舉罷了,若真的法陣成了,一概煙消雲散,這封信,又如何能留得下來呢?”
紫衫蜘蛛精凝視着遠處正沿着山路攀爬的清心,那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多目怪悠悠歎了口氣,捋着長須微微仰頭,道:“那信中的落款,用的就是雲妮仙子的名号,又提及了信中不為人知的内容。六百多年了……靈台九子死後,雲妮仙子對須菩提祖師心生怨念,不願前往斜月三星洞,這也是可以理解的。那封保存了六百多年的信函,如今雲妮仙子聽聞風鈴轉世,想要見一見,親手交還這封信函,于情于理,身為風鈴轉世的清心,都不應該拒絕才對。此事,若是換了旁人,定然一頭霧水。可若是風鈴轉世,則是一目了然,也定不生疑。”
“那,我們現在出手拿下她?”
聞言,多目怪悠悠瞧了紫衫蜘蛛精一眼,輕歎道:“不。雲妮仙子我已經派人請來了,先讓她們見一面,等見過了,我們再現身。畢竟,這清心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是得罪太過了,以後,也就不那麼好說話了。”
說罷,多目怪轉身沿着山路一步步往下走去。
風緩緩地刮着,綠葉微微搖曳。整座山,就像有無數的生靈在輕輕地呼吸一般。
不多時,清心便已經攀上了山頂,望見了一座破廟,那廟前靜靜站着一位恬靜的女子。
那一瞬間,清心微微怔住了,望着那身影,忽然有了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雲妮姐?”
那女子緩緩地回過頭來,有些疑惑地望着清心。
“您是?”
清心這才想起了什麼,才連忙撤去身上的術法,變回原樣。可即便是這樣,雲妮依舊是一臉的疑惑。
瞧着清心,她微微蹙着眉。
“雲妮姐,我是風鈴啊。”
還沒等雲妮反應過來,清心已經三步并作兩步,飛撲入雲妮懷中将她緊緊抱住。
這一撲,直接就把雲妮撲懵了,微微攤着手。
“風鈴?”
清心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像個小女孩一般。
“雲妮姐,我是風鈴啊,我轉世了,換了個樣子。你不認得我了嗎?”
“轉……轉世了?”雲妮呆呆地眨巴着眼睛,看着清心。
“嗯。”清心重重地點了點頭,松開雙手,又哭又笑地說:“我又活了,能見到你真好。”
雲妮上下打量着清心,好一會,才握着清心的手綻露欣慰的笑。
“太好了,你能回來,大聖爺想必會很開心吧。”
“他……”這一說,清心那原本的喜悅的神情頓時就僵了。
“怎麼啦?”雲妮仙子細細望着清心,低聲問道:“難道不是嗎?”
清心猛地搖頭,卻又不說清楚。那模樣,看得雲妮仙子一愣一愣的。
許久,清心忽然蹙着眉頭疑惑地問道:“不是雲妮姐約我來的嗎?怎麼見到我,雲妮姐好像一無所知一樣?”
“我約你來的?”雲妮也是一臉的疑惑:“不是……”
“是我約兩位來的。”正當此時,一個聲音響起了。
話音未落,隻見多目怪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不遠處的巨木之後。
望見多目怪,清心猛地一驚,那靴子不自覺地往後挪了一步。
六百多年前,風鈴曾經在齊天宮住了好長一段時間,多目怪身為齊天宮的重臣,風鈴自然是認得的。而清心的記憶裡,肯定也有這一部分。
然而,直到此時,清心才驚覺自己身後已經站了好幾隻妖怪。不僅僅是身後,四面八方,幾乎每一個角落裡都冒出了妖怪,就連天空之中盤旋的幾隻鳥雀,也幻化出了妖身。
來自四面八方的壓迫感驟然而至。很顯然,這是一個陷阱。
此情此景,就連雲妮仙子也似乎有些慌了。她睜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多目怪:“多目大人這是要……”
“抱歉了,未經許可,便用雲妮仙子您的名義邀清心上人前來。”淡淡看了雲妮仙子一眼,多目怪振了振衣袖,遠遠地朝着清心深深一拜,道:“臣,恭迎風鈴小姐回宮。”
一瞬間,那四周的妖怪都齊聲吆喝了起來:“臣等恭迎風鈴小姐回宮!”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緩緩滑落了。
清心不自覺地握住了自己的佩劍,繃緊了神經,面帶笑容,卻又死死地盯着多目怪,同時,也時刻留心四周的動向。
一隻手已經摸到了腰間暗藏的法器上。
“清心上人的前世,是風鈴小姐,風鈴小姐的前世,則是大聖爺欽定的妖後。”微微仰起頭,多目怪瞧着清心放在腰間的手,淡淡笑道:“多目身為大聖爺麾下一員,您是大聖爺的妖後,自然也就是多目的主母。多目對風鈴小姐自稱一聲‘臣’,本就是理所應當。”
悄悄用餘光掃視着周遭的那一隻隻妖怪,清心一邊挪動腳步試圖占據有利位置,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既然為人臣子,帶這麼多人将我哄騙至此,是怎麼個意思?”
聞言,多目怪呵呵笑道:“風鈴小姐多慮了,這……怎麼能說是哄騙呢?大聖爺日夜思念,臣又實在是不想跟斜月三星洞起什麼沖突,所以,才出此下策,還請風鈴小姐見諒。”
“大聖爺?我可聽說你已經投靠了六耳猕猴啊。”
“什麼六耳猕猴,臣實在是聽不懂。”多目怪輕聲笑道:“那是天劫時分割出來的靈魂,如果獅駝國的是六耳猕猴,那另一個,又是什麼呢?呵呵呵呵,況且,在多目眼中,誰能複興妖族,誰就是大聖爺。”
“你怎麼認為,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幹?”清心微微轉身。
正當此時,多目怪一揚手,那四周的妖怪頓時靠近了幾分。
清心的身形一下頓住了,那眼睛不自覺地朝身旁的雲妮望了過去。
這一幕,被多目怪準确地捕捉到了。他微微低着頭,拉長了聲音歎道:“當日,大聖爺為了您殺上兜率宮,這是三界之中,誰都知道的事情。無論微臣效忠的是哪一個,都斷不敢對風鈴小姐出手。這可是犯上作亂之罪啊,微臣可擔不起。如果風鈴小姐要走,微臣自然不敢阻攔。不過……”
頓了頓,他又接着說道:“如若那樣,就隻能委屈雲妮仙子陪微臣走一趟,在大聖爺面前做個證了。不然,辦事不利的罪名,臣也一樣擔不起啊。”
“做個證?”雲妮一下愣住了。
清心連忙道:“你不能去,獅駝國的那個,真的是殺人不眨眼的!”
聞言,多目怪仰起頭,瞧着清心笑道:“既然雲妮仙子不能去,那就隻能請風鈴小姐走一趟獅駝國了。”
“如果我不答應呢?”說着,清心那按在腰間的手已經微微用力。
多目怪吓了一跳,連忙搖頭擺手道:“别!别!風鈴小姐可千萬别啊!微臣知道您身上有向您那兩位師傅求救的法珠……”
“知道你還敢給我設陷阱?”清心的聲音一下擡高了八度。
“都說了這不是陷阱了。”多目怪苦口婆心地勸說道:“既然您身上有求助的法珠,這一趟不就更安全了嗎?可是,若您現在掐碎了,兩位大能雖很快能趕到,但多少還是要有一點時間。微臣自然不敢傷您,可是刀劍無眼,雲妮仙子的安危,可就不好說了呀。”
“你敢威脅我!”清心一下怒了。
這一怒,那四周的妖怪一下都怔住了,就連多目怪也是如此。
這清心的個性,确實與原來的風鈴有着極大的出入。若是六百多年前的風鈴,這一句放下去,應該就十拿九穩了。可……多目怪實在沒想到,自己這麼一說,結果清心反倒是怒了。
無奈之下,多目怪隻得陪着笑臉道:“風鈴小姐,您……這不是讓微臣難做嗎?也就是走一趟,微臣保證,就是走一趟,到時候您要是不喜歡,想回斜月三星洞,微臣即刻送你回去。這樣,大家都好做。如何?”
就這麼睜大了眼睛,蹙着眉頭,多目怪無奈地等着。清心的目光在多目怪和雲妮之間不斷來回。
雙方就這麼僵持着。
隐隐地,清心有些亂了。
她實在不想在這時候去見六耳猕猴。可是萬一撕破了臉皮,雖說多目怪不一定真敢對雲妮下殺手,但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的。
正當她猶豫之際,隻見多目怪悄悄朝着一旁使了個眼色,兩道微不可查的銀絲迅速朝着清心射了過去。
下一刻,還沒等清心反應過來,那兩道銀絲已經粘住了她的兩隻手腕!
“你!”幡然醒悟的清心連忙想掐碎藏在腰間的法珠,然而,已經太遲了。
這兩道,是蜘蛛絲。還沒等清心的手重新摸到法珠上,兩道蜘蛛絲已經猛地一拉,将清心的雙手都拉扯開去。緊接着,無數的蜘蛛絲從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地朝她湧來,一下将她渾身上下都纏繞住了!整個人就好像被粘在蜘蛛網上的蝴蝶一樣,懸在了半空!
“你想幹什麼!你敢對我無禮?”清心不斷掙紮着,怒斥道:“多目怪,立即放我下來,否則有你好看的!”
然而,那四周的妖怪都好像沒聽到一樣,一個個微微低着頭。
紫衫蜘蛛精邁着小步從妖群中走了出來,躬下身子,從清心的腰間取出了那一枚法珠,又悄悄退到了多目怪身後。
又是朝着清心深深一拜,多目怪朗聲道:“微臣出此下策,實在逼于無奈。還請風鈴小姐見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