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妖衆的落地清剿作戰徹底停止了,或者說,已經進行不下去了。
現在,能否快速剿滅妖怪早已不是天河水軍最關心的問題。
一艘輕艦被從外圍招到了艦隊的核心,天兵們開始用擔架将一些天兵擡到那艘戰艦上。
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天兵毫無征兆地昏迷,那艘輕艦很快被換成了一艘重艦,緊接着,一艘重艦也已經不夠用了……
就在他們眼前,這支天河水軍最精銳的部隊正在緩緩地崩潰。
天蓬的艙室中聚集了無數的天将,悲觀的氣氛彌漫了每一個角落,寂靜無聲。
許久,一位老将推開艙門走了進來,微微躬身行禮:“元帥。”
“怎麼樣了?”天蓬背對着他,透過圓形的窗戶凝視遠處的霜雨山主峰,面無表情。
“确定是瘟毒沒錯,而且……中毒的時間并不是昨天白天,也不是今天發動進攻之後,而是……淩晨。”
“淩晨?”
天将們開始竊竊私語了。
“對。”老将恭敬地答道:“淩晨。”
“今天淩晨,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嗎?”天蓬問。
一衆天将面面相窺。
半響,其中一位年輕的天将猶豫着出列,單膝跪地:“啟禀元帥,今天淩晨有将士反應聽到不尋常的聲音。”
“什麼叫不尋常的聲音?說清楚點!”天蓬厲聲叱喝道。
那渾厚的聲音在小小的艙室裡久久回蕩,所有天将的心都為之一震。
年輕的天将抿着嘴唇,額頭上早已不滿了豆大的汗珠。
猶豫了許久,他咬牙輕聲道:“有……有一個來曆不明的瓶子被丢到我們的艦隊正中,然後爆裂開來……”
天蓬的眼角微微抽搐着,緩緩地閉上雙眼,扶着桌角的手攥得咯咯響。
怎麼會變成這樣?
“是末将的錯,當時……當時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所以沒有上報……才導緻了如今的境地。末将甘受責罰,還請元帥降罪!”
說罷,他天将重重地叩首,久久不敢起來。
這樣的罪,該是活不成了吧……隻是這能說是他的錯嗎?這種事情,換了在場任何一個人,該都是不會注意到吧。
所有在場的天将都屏住了呼吸注視着天蓬的背影。
天蓬微微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出聲來。
就這麼呆呆地站着,許久許久,才微微擺了擺手止住了那天将的話,輕聲道:“下去吧,我想靜一靜。”
那聲音微微顫抖着。
聞言,一衆天将一個個低頭躬身退出了門外,唯獨留下天内與天禽。
待大門緊閉,天蓬輕聲問道:“這次,備用的解藥準備了多少?”
天内躬身道:“由于時間緊迫并沒有用船運,所以,隻有大概五百人份。現在昏迷的已經有六百八十人了,具體感染人數還在查。出現征兆的大概有……兩萬人。”
“元帥,還請早作打算啊。”天禽道。
早做打算?怎麼打算?
窗外繁星點點,星光透過圓窗落到天蓬的臉上,那雙眼睛瞪得渾圓,布滿了皿絲。眼眶中隐約可見熒光。
兩萬人……
就是吃下解藥,最起碼也要六天時間才能恢複過來。而且解藥和瘟毒不同,濃縮的瘟毒隻要一小瓶就夠了,水可以就地取。而丹藥,卻是數量龐大的物資。
星光中,他的眼睛開始微微顫動着,千頭萬緒在腦海中糾結,卻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要将大量的解藥送到這裡,即使全部用高階天将搬,起碼也要兩天時間。
現在還人手不足,一旦抽調去做這種事,後果隻能是被偷襲……
如果用戰艦運就更不用說了,等戰艦晃晃悠悠從天港出發趕到這裡的時候,早已是十幾天之後的事。
如此龐大的傷員數量,整支軍隊都已經癱瘓……
這樣的局勢,打算?應該怎麼打算?
他的臉上微微綻開了凄切的笑。
見天蓬沒有說話,天禽小心翼翼地說道:“元帥,末将以為,我軍當暫時撤離霜雨山。”
“撤離?”天内冷哼了一聲。
天禽擡眼瞧了瞧天蓬,又看了一眼天内,伸手從一旁的紙桶裡抽出大幅的地圖攤在桌面上,指尖在地圖上劃出一條線:“為今之計,隻能是借助海水。從這裡出發往北,若是全速,隻需三天我軍就可以抵達海岸線……”
“那你想過天庭的問題沒有?”天内問。
“天庭?”
“此次使用瘟水,消息是必定會傳到天庭去的。别說天庭有無數人等着舉報我們,就光十殿閻羅,接到大量因瘟水而死的魂魄,定會主動上報天庭。到時候我們非但使用了瘟水,還戰敗,你覺得我們應該如何應對天庭的質問?”
“我們沒有戰敗,我們隻是暫時撤退!”天禽辯解道。
“有區别嗎?”天内厲聲道:“你覺得暫時撤退和戰敗,在靈霄寶殿上被拿出來說有區别嗎?那些仙家根本不會聽你解釋,他們現在隻是需要一個機會落井下石!到時候,天庭的責令下來,我們怎麼辦?接下來還有誰繼續剿妖?”
“所以,你認為應該堅守嗎?”天禽的聲音頓時高了八度:“你知不知道現在的情況?表面上有症狀的有兩萬人,可他們是淩晨感染的瘟毒,等到十二個時辰滿,具體會有多少人出現症狀?是五萬,還是六萬?到時候,我們如何在看護傷員的同時和霜雨山交戰?還是說你覺得我們應該抛下他們?”
天禽瞪大了眼睛怒視天内,那聲音已是嘶吼,充滿了火藥味。
天内的聲音止住了,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理智告訴他,這場戰天河水軍不能戰敗,甚至連暫時的撤退都不能。可因此,他們要任由多達五六萬的天河水軍将士死在這裡嗎?
若是死在沙場上,那沒什麼,天河水軍向來悍不畏死。可死在病榻上……
抿着嘴,天内望向了一直不說話的天蓬。
天蓬緩緩地轉過身來,靜靜地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
就這麼呆呆地坐着,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許久,他開口歎道:“天禽啊……”
“末将在。”天禽微微躬身拱手。
天蓬微微張口,深深地吸着氣,輕聲道:“我們不能撤。”
天禽沒有接話,隻是維持着拱手的姿勢。
“我們不能撤,因為……我們撤不了。現在的情況,遠比你想象的要糟糕。如果我們這個時候撤退,對方就會知道我們内部已經到了回天乏術的地步。到時候,他們肯定會沿途追擊,三天……不,最少要四天以上,我們傷員衆多不可能維持全速。四天時間,一路上,我們會陣亡多少将士?我們能用有限的天将守護每一個角落嗎?如果對方全力阻撓,我們也許十天……都到不了海岸……現在是非常時期,必須用另一套策略。”
……
約莫過了一刻鐘,天禽與天内推開艙門走了出來,一聲不吭,一路并肩而行上了甲闆。
“我有一個疑問,對方的瘟毒究竟是哪裡來的?”天禽低聲問。
“還用猜嗎?”天内鐵着臉答道:“不是斜月三星洞,就是灌江口。我們不是早就确定花果山與這兩個地方有聯系了嗎?”
“灌江口有瘟毒嗎?據我所知,他們是天軍序列裡唯一沒有配備瘟毒的部隊。”
“那就隻能是斜月三星洞了。”
“如果斜月三星洞連瘟毒都肯提供的話,那……”
兩人對視一眼,頓時都沉默了。
許久,天内歎道:“走一步算一步吧,現在的情況,我們根本沒辦法想得太遠。隻能希望斜月三星洞别介入太深,否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