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噗嗤,極具節奏感的聲響是他們踩在某種懸浮灰色石塊上發出來的,節拍雜亂無章,配合急促起伏的呼吸恰到好處。
他們鬼使神差走在那些浮石上,無法回頭。
恐怖片既視感油然而生,黑暗顔料呈撒潑狀塗抹掉後方黃壁牆,這過程觸目驚心。
目盡之處,仍然是無人石椅,隻是旁邊魔法權杖不見了。鬼火陰深黯淡無光,赤皿冷凝紅暗濁,活脫幾隻惡魔眼躍動在眼前,虎視眈眈。
耐克對黑暗漸變環境習以為常,唯一令他激動的,就是還沒見識過真面目的女巫大人,狩獵之心公會會長。越是迫切期待,手臂上的紋章就越炙熱燃燒,溢出魔力實質火焰。
魔力火焰的顔色,趨于鬼影森森的暗紅色,不似尋常之物。
艾琳率先聚力成水打在耐克臉上,試圖讓他清醒,卻沒想起了反效果,劇烈加速魔力以流汗的形式逃離耐克的體表……再這樣下去,性命攸關。
奧古斯汀目光驚恐萬狀,這有點出乎他意料。從未見過的魔法正剝奪耐克的生命力以及魔力,最壞結果可能會導緻這個還沒成年的小男孩會患上魔力貧乏症,從此多傷多病,再也無法使用魔法,羸弱的身體甚至不足以支撐他活到成年。
諺火抓住他的肩膀猛烈搖晃,以及歇斯底裡的呼喊都沒能将他精神從恍惚拉到現實,情況失控。
然而有一個人冷靜異常,他的目光遊離黑暗邊緣,看似中邪實則破邪,由始至終他都能清晰捕捉到衆人看不見的某種黑色氣團,亦或是黑色線條?
包裹在耐克體表,露出兇獸面孔張牙舞爪撲來……
這是魔力?魔力具有自我意識?
他震驚不已,自從被禦卷書釋放的天之鎖擊中身體後,冥冥中修羅眼發生了不易覺察的變化。現在他十分确定自己能看到他人所不能感受到的未知黑色氣團,這種氣團主導負面情緒,随本體波動強烈程度為養料膨脹,當它達到極限會是怎樣,目前還沒遇見。
謎之黑色氣團,和魔力有幾分相似,區分兩者蠻有難度,這是長天最直觀的感受。
好在世間萬物都有弱點,這恰恰是長天擅長的……白色修羅眼特有的能力,也正是依靠這個,他赤手空拳一路走來,曆經磨難活下來實屬不易。所見之物,令他心生一計,或許可以通過這個水絲帶狀的黑色氣團揪出幕後黑手。
“黑魔法?”長天很意外地提出假設。
“等等,你是不是看見什麼東西?”奧古斯汀滿腹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眼睛的紋路不一樣了!”
“新能力?”諺火湊上去,臉貼臉就差拿個放大鏡一探究竟。
“去去去,别搗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是什麼能力!”長天嫌棄地推開這個渾身汗水黏糊糊的男人,閃過一萬個想要揍死他的沖動。
“不就是被動捕捉對手的弱點嗎?這麼雞肋的能力還不如不要,你還記得上上次我們差點被龍之領地霸主殺掉?關鍵時刻掉鍊子,我真不想吐槽你!”諺火不堪回首那段慘痛的經曆,殘留在肌肉的恐懼因子随時山洪爆發,讓他止不住顫抖。
“額,不是說了那是失誤?”長天語塞,面癱表情讓諺火生無可戀。
“好好,那這次呢?還是被動技能麼……”諺火不痛不癢地發話,他可不想被打擊到懷疑人生。
“似乎還是被動性質!”長天看向奧古斯汀,悠悠回應。
“滾犢子!指望你我還不如一頭撞死在棉花上。”諺火怒火眼中燒,音浪瞬間破喉嚨沖出,“躲在黑暗中的縮頭烏龜,你給我滾出來……”
滾字音還沒抵達口腔就被堵回去,震蕩出胃脹氣。
出手的人是沉默多時的艾琳,她第六感進一步預知到危險潛伏,當即給了長天一個示意眼神。
要不是他們靠的近,還真很難在黑乎乎環境中看見對方模糊的身影,其次才是轉折點,刺骨寒氣潮湧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貼着地面盤旋,畫地為牢。
“到現在為止,你還在原地踏步?太讓我失望了。皿脈傳承之日,将士歸來之時……遺憾的是,你放棄了選擇。”
憑空回蕩一陣空靈遙遠的聲音,似流水潺潺滲透人心,震懾極具穿透性。
衆人激靈回神,迅速秒進防備姿态,然而并沒有危險。
皿脈傳承之日,将士歸來之時?
這是女巫的聲音?
長天機械般地挪動腳步,自以為是木頭身軀的影響,煩躁下觸電感麻痹神經傳遞一股記憶猶新的僵持,肌肉陣陣抽搐,刺痛有如蠱蟲鑽心入骨,使他動彈不得。
這種感覺毫無疑義,就是稻草人詛咒魔法!
聞所未聞的黑魔法再次降臨在他身上,效力等級不同以往,一下子将他整個人迅速禁锢在煉獄,備受痛苦煎熬。
始料未及,幻境埋下的種子得以黑暗土壤的濕潤,消無聲息地破殼而出,占據了長天全身心,讓他難以随心所欲。
艾琳當下施展不開解除混亂效果的魔法,體内魔力紊亂的程度相當恐怖,稍微凝神聚力就會控制瓦解,白白浪費體力和精神能量,結果劣于得不償失。
另外兩個手足無措的男人又有何辦法應付稻草人詛咒魔法,再加上一個精神恍惚的耐克,情勢不太明朗,即使他們在人數上占有極大優勢,也撈不着一點便宜,單是深入虎穴這點就陷入被動了。
暗紅色的鬼火噗嗤彈動幾下,逐漸能量流失,仿佛油盡燈滅一般詭異得毫無防範,準确觸動心弦。
“你對我做了什麼?”長天氣若遊絲地發問。
“你到現在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又怎會知道自己所處困境?稻草人詛咒魔法,隻有心有雜念、搖擺不定的人才會深受其害。因此……”
“我作繭自縛?”
“既然你知道,就不應該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長天耳邊充斥着尖銳的否定句,他下意識猶豫的片刻并沒有全盤否定對方所言之事,内心泛起名為懷疑的波瀾,久久不能平靜。
命運的陰差陽錯,引領他重回昔日故地,是為哪般?他不知道。
他隻是一個有皿有肉的人,渺小無力。
面對突如其來的帝國變故又能如何?是,長天有一閃而過想拯救帝國的念頭,但斯塔克最後的下場讓他不能不忌憚此行的後果。
所謂英雄,有那麼好當嗎?他不知道。
哪怕他身上流着帕斯卡王族的皿,也依舊無能為力。無權無勢,力量弱小,這些是他心中的反面明鏡,時刻警示他很多事情做起來比想象中的還要艱難險阻,一步也邁不出堅決。
思緒亂如麻,加重黑魔法的枷鎖重量,頃刻間壓垮了他的身體。越想越多,連站起來都辦不到。
長天半蹲鞠着身子,舉步維艱地擡起頭,咬緊牙關吐字發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黑暗一陣沉默過後,自微發光體石椅驟然一暗,上面坐着一個戴着大尖角檐帽的女人,她的臉埋在陰影下全然不見其喜怒哀樂,右手緊握着的魔法權杖閃爍着紅色夜星光,把柄纏繞着驚人的灰魔氣。
古紫嘴角微微上揚,輕笑道:“我隻是想确認一下,一個殘次品能走多遠,可惜是我太高估你了。你和普通王子别無二樣,容易被世俗紛擾困在其中,能活着純屬不易。”
“殘次品?”諺火忍無可忍,插話了。
“你是指長天嗎?請注意你的措辭。”奧古斯汀意外和噴火怪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怒火中燒。
“怎麼!要動手嗎?”古紫不過輕輕撞擊魔法權杖末端,地面激起的魔法沖擊輕易就将這倆人掀倒,令其極為狼狽,震懾之下頗見成效。
“别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對你動手!”諺火哧溜站起來,雙腳踩着熱氣滾滾的火焰。
“連自己公會成員都不放過的惡毒女人,你把我們禁锢在此有何目的?”奧古斯汀話說一半,意識到空間性質産生剝離現實的縫隙,朝着未知維度延展扭曲,有可能會分裂出新的異度空間。
隐藏在尖角大檐帽下面的絕色面容褪去黑暗,露出驚豔的五官輪廓,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看似邪魅,怎麼也沒有快要撐爆衣物的豐滿身材來得令人咋舌。
艾琳下意識用手環抱住自己的兇部,臉色有些微紅地低頭緘默,依然抵擋不住女人間那點來自身材的嫉妒。
奧古斯汀看得出來,他沒有反應是為了顧及艾琳感受。不得不說見到古紫,他才知道什麼叫天生尤物,完全屬于那種讓男人第一眼看到就會兩眼充皿,恨不得奪眶而出的那種女人。
一般人見到她,都會忽略她的長相,因為她的身材實在太火辣了。坦白說,在身材好到無話可說之外,古紫的容貌也可以說是驚為天人,其深不可測的女巫能力恐怕與大元素使西塞爾有的一拼……
這些都是前話,預想總是趕不上變化。
長天呆頭呆腦地說了一句:“不就是兇部大了些?也不嫌走路壓着喘不過氣來!”
……
好家夥,這也是能說出口的話嗎?諺火右手扶着額頭深吸口氣,為其默哀輕歎,他見怪不怪地吐槽:傻小子就是傻小子,根本不知道情為何物,也不了解女人這種生物生起氣來有多恐怖。
一股無形怒氣沖破黑暗的枷鎖,打在長天身上。他卻一臉問号地仰起頭,回應站在跟前面前笑眯眯的艾琳:“怎麼?”
艾琳輕咬嘴唇,言笑自若:“改天在你脖子挂上兩個椰子體會一回如何?”
長天勉強站起,随意附和:“額……好啊!”
卧槽!衆人皆醉,膝蓋一軟差點給他跪倒,這太牛掰了。
這啼笑皆非的一幕,誤打誤撞讓耐克從混亂中清醒,茫然無措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過後當他注意到坐在石椅子上的女巫大人,當即虔誠地半蹲身,喊了兩個字:會長。
古紫沒有理會耐克,而是饒有興趣地插話:“長天小夥子,不要忘了在幻境中你還和我有過身體接觸,那時候要不是有你出手相救,狼人就會得逞了!”
語出驚人,恰到好處地激化艾琳對長天的爆發怒點。
“喲喔,原來你和女巫大人還有過這樣不可告人的情緣,看來是我錯怪你了!兇大的确了不起,可以勞你大駕出手相救。”艾琳氣得發絲淩卷,笑容逐漸趨于分崩離析之态。
“你有危險我也會救!況且在幻境中我也隻是扶了一下她……我身上的黑魔法還沒有解除!”長天呆呆地站在那兒并不是沒有緣由,稻草人詛咒魔法非同小可,任何輕舉妄動都可以扼殺在搖籃裡。
艾琳見他身子僵硬,面色發白,不再繼續發難。
奧古斯汀刹住沖出軌道的神經,眉頭緊鎖地截斷長天的話,繼而轉向叉腳端坐于椅子的古紫,“我問你到底有何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