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一戰後千年,封神大陸凡人帝國經過一系列的戰争與吞并,由之前的五十六小國分裂重組成現今日的三十六帝國。
曾經最強盛的火焚國分化為火焚,赤月,紅河三家,而曾經默默無聞的邊陲小國雲玺,卻從一個隻有簡單漁牧的小國搖身成為封神大陸最強大的帝國,沒有之一。
雲玺的崛起,是一個奇迹,傳說雲玺的雨帝根本就不是雲帝皿脈,而由一個小小的百夫長起家,在五十六國混亂中逐漸展露頭角,以他超凡的統軍能力與強大的武力平步青雲,率領一支極為恐怖的雲雷鐵騎踏平了三山五嶽,在封神大陸中央最富饒的平原建立起名為“雲玺”的帝國。
雖然戰火平息之後,封神大陸依舊生存着三十六個帝國,可是它們的規模與聲勢完全無法跟雲玺比肩,若是雲玺雨帝想要抹殺其餘三十五家存在,一夕之間就能令他們在封神大陸的地圖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何雲玺雨帝并沒有完全統一三十六國?這在史上是件懸案,不過野史記載,在雨帝雲雷騎集結蒼瀾荒漠準備一舉全殲敵國殘部的時刻,神宗大長老遊龍子突然出現在雨帝的軍帳内。
遊龍子乃神宗内地位極尊貴的長老,進入雨帝帳内竟三天三夜沒有離開,世人都不知道遊龍子與雨帝在此三天内達成了什麼協議,導緻原本咄咄欲發的雲雷鐵騎突然收斂爪牙,整裝退回蒼瀾關内,離奇地結束了封神大陸為期十年的戰亂。
幻修者不幹預世俗界争鬥,這原本是上古鐵律,卻在雨帝強大的武力下有了動搖。
可是這等令神宗都為之退讓的經曆,卻不是雨帝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傳奇,在封神大陸各國坊間巷尾最流行的是雨帝的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沒有人知道雨帝年少時從何處來,隻知道他一手帶領的雲雷鐵騎紀律嚴明,百戰不敗,如一把無堅不催的鋼刀一樣,深深地刺向敵國心髒。
待雲玺大軍橫掃半個封神大陸後,甚至沒有人悉知少年的真正模樣和名字,因為他總是帶着一張銀狐面具示人,連最親近他的副将,後來的醇親王都未曾成功卸下其面具窺見真容,敬畏地稱其“狐主”。
所以軍中一度訛傳狐主少年生得一臉橫肉,青面獠牙,醜如惡鬼,隻能掩面度日,但他手握軍權戰功卓越,當時雲玺國上下依舊将他奉若神明,就連當時的皇帝威烈王都不惜将愛女莺歌下嫁。
要說莺歌公主,絕對是雲玺明珠。
雲玺國雖以漁牧為主,但女子皆生得蜂腰長腿,五官秀美,莺歌公主又是其中翹楚,當年就連封神最強大的火焚世子都對莺歌豔名垂涎三尺,欲與雲玺聯姻連橫稱霸封神。可是威烈王卻一意将莺歌送入少年帳内,并許諾百年後帝位相傳,意圖将狐主與雲玺氣運完全捆綁在一起。
這乃是世上男子最意氣風發的一刻,無名無姓的凡夫俗子,一朝得勢,權頃天下,左手環抱封神第一美人,右手堪握萬裡江山。可是如果事情都如此一帆風順,那雨帝的故事也就稱不上是什麼傳奇了……
事情就在這本應該水到渠成的時刻發生了戲劇性的轉機,看見裝扮得猶如花枝般的莺歌公主被人連推帶搡拉入自己營房,狐主的聲音如他的銀狐面具一樣清淡至極。
“我對公主殿下沒有興趣,你們若再逼我我就棄官了。”
這絕對是可以名列封神大陸萬年第一冷的回答。
說完此話後,少年便丢下笑臉碎成一地渣的宣旨太監和氣得背過去的莺歌公主大步走出帳房,自顧自練兵去了,他經過莺歌公主身旁時,甚至沒有停頓半步。
雖然聖旨宣得隐秘,但這離奇的故事還是像暴風一般席卷了雲玺朝堂,莺歌公主回宮後氣得嘔皿,怒摔坐辇,大哭了三天三夜,纏着威烈王趕快答應火焚世子的聯姻請求,畢竟那火焚世子一表人才,對她癡心一片,與其在醜陋不堪的狐主門下受辱,還不如去做那火焚世子的愛妃尊貴優雅。
威烈王後被愛女逼得無奈,又知愛将絕不會屈服于王權之下,隻得脫下鳳袍,以一個愛女慈母的身份肯請狐主出面平息這場鬧劇。狐主年少,多得王後提攜,所以難以拂帝後的面子,少年第二日又重新出現在莺歌公主的面前。
隻不過他沒有負荊請罪,隻是對着莺歌公主做了一件事……
這件事便驚得前一刻還不依不饒的公主殿下立即平靜下來,呆坐于自己宮殿前一天一夜,而後一改刁蠻性子專心監國,甚至再也沒有提過火焚世子半個字!
結親不成,威烈王隻得在自己大限到來之前破例收狐主為義子,将延續了百年的雲玺帝脈交到了這個異姓将軍手中,不過此舉并沒有遭到雲玺國百官黎民的反對,反而因為這果斷的禅讓讓威烈王被後世稱道。
威烈王卒,狐主以“雨帝”之名即位,區區數年間便橫掃封神大陸,勢力張揚到不問世俗帝王更疊的神宗幻修者們都不得不出面幹預,雨帝威名盛極一時。
不過若問起那一年,狐主在莺歌公主面前做的到底是件什麼事,幾乎所有宮人都守口如瓶,畢竟二人是在帷幕後相見,并沒有對話傳出,讓人無從猜測。
此事隻有莺歌自己知道,狐主當時不過是取下了面具,便令她淪陷于那張湛湛明眸下……此生無可自拔。
雲玺城,為雲玺國帝都,坐落于鳳栖山脈靈氣精粹的平原上,是封神大陸為數不多比幻修者山門更靈氣充裕的平民城池。
城中人人稱頌雨帝威名,百業繁榮,人們安居樂業,街道上人聲鼎沸,俊男美女相遊,倒也沒有人注意到街角緩步而出的那名男子。
男子一身白衣,如瀑長發以竹枝松松挽,碎發随意落在眉峰上,憑添幾分潇灑。一般男子總喜深色沉穩威武,可是這男子卻把廉價的布衣穿出了雍容閑散的意味。
他的五官不甚清晰,像是用什麼特殊幻器模糊了容顔,但即使是朦胧的眉眼,依舊給人一種驚為天人的悸動。要不是使出了秘術讓自己在人群中的存在感降至極低,隻怕身影一現就會引起騷動。
男子緩緩沿着河道而行,低頭似有思慮,步伐卻無彷徨,仿佛早知自己的目的地,悠悠向前,行至一家臨河酒肆便向右一拐,踏着吱呀的木闆,上了酒肆的二層樓。
沒有招呼小二,因為二層樓早有人在等待他的到來。
“無憂,你來了。”
酒肆的窗棱旁早已經端坐一名老者,這黑胡子的老頭裝束非常古怪,長長的衣襟打成麻花,在腰上纏了一圈又一圈,身上還散發出一股說不清的氣味,像是大蒜與酒的混合味道。可是在這滿客的酒肆二層樓,居然沒有引起旁人的注目,仿佛他的聲音,隻有那後來的白衣男子可以聽見,甚至他的身影,也隻在白衣男子眼底現形。
這等隐匿身形的手段非常巧妙,不過對于黑須老者來說沒有什麼地方值得稱道,因為他是涅槃強者池中非。
早在末日一戰前就已有涅槃境修為,就算神宗太上長老到此都要給三分薄面,雲玺帝國雖大,若想變滅,也不過是在池中非彈指之間,這樣強大的幻修者,出現在雲玺帝都小小的酒肆,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
“池老之約,雖過十五年,無憂不敢忘記。”
白衣男子徑直向窗邊走去,從容坐在池姓老者對面,長袖輕振,登時散開了模糊自己容貌的秘術,顯露真容。
看到白衣男子展現真容後,就連池中非都忍不住微微晃神,小聲嘀咕:
“啧啧,十五年不見,越發像個妖物!世人都稱雨帝青面獠牙醜如惡鬼,如果他們看到無憂你真正的模樣,表情絕對會精彩萬分。”
原來白衣男子便是雨帝!
不過二十二三的模樣,雨帝無憂有着一張堪稱完美的容顔!
長眉入鬓,目蓄星辰,神俊不可名狀,好像天外仙袛降世。
難怪他從不摘下面具,因為“醜陋”的雨帝,除了睿智英武之外,至少還有一項弱點供人諷刺嘲笑,而坐在池老怪對面的“無憂”,卻渾身上下無懈可擊,沒有任何疏漏,他身側甚至自動散發出一層柔和銀光,好像體内藏有明珠一樣,即使沒有日光照耀,依舊熠熠生輝,完美得令人害怕。
造物之神對他太眷顧,以至于當他用真面目示人時,隻會讓人聯想到兩個字……妖孽!
無憂聽了池老怪的贊歎,立馬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勾起薄唇輕笑起來,這一笑不得了,狹長眼眸内跳動的星火差點又讓池老怪失神。
池中非幹咳數下,好不容易恢複神色,如果讓世人知道一介凡人可以悸動池中非這等涅槃老怪的心魂,絕對要驚得下巴掉在地上!
“就算世人見你容顔驚世,也絕對想不到你最讓人豔羨的絕不是這造物主眷顧的皮囊,而是你那恐怖的體質與天賦,你若拜在老夫門下,必在千年内步入五衰巅峰,同階者通通無法戰勝你的神通!”
池老怪啧啧地搖頭。
“可惜!你不修幻!”
坐在池老怪對面的雨帝無憂,的确隻是個一階戰神,一直保持着自己出生時天生的幻階,多年來荒廢靈氣,單憑謀略武技一統封神大陸世俗界江山,若他在雲玺動用過超越凡人的幻力,早在遊龍子到訪時以“亂世”之罪被抹殺。
對于這種天賦的浪費,池老怪似乎比無憂本人還要心痛。相比于無上大道,人間界的那一點點富貴繁華還有浮遊般的陽壽又算得了什麼?
所以他凝神看向無憂的雙眼,一字一句極是認真地問道:
“當初老夫給你選擇的機會,你選人帝之路,那麼這十五年,可心願達成?”
審視雨帝無憂的同時,池老怪再一次心悸地回想起自己二十年前第一次遇到面前這小子的場面。
那日風和日麗,封神大陸漁牧小國雲玺沿海海潮下散發出一股天靈地寶出世的氣息,池老怪恰好禦空從這貧瘠的小國過身,敏銳地捕捉到了這股精純靈氣,待他迅速靠近海域,結果竟在汪洋碧海深處發現了個粉嫩嫩的童子。
童子坐在一張白色的獸皮之上,如乘輕舟,逐浪漂流。
首先吸引池中非的,并不是海中童子,而是包裹着童子的那張完整狐皮。
九條雪白的狐尾在水中蕩漾,如王獸般張揚出精純的氣息,無以計數的海中幻獸皆臣服于狐皮散發的威壓,通通環繞于童子與狐皮百丈開外,帶着小心翼翼又極為畏懼的表情守護着童子的酣睡。
那離奇的場面,猶如萬獸朝聖!
池中非震驚,他認出狐皮為九尾,傳說中九尾天狐的完整蛻皮,幾乎是世上不可能的存在。
世上各大獸神還有迹可尋,但是九尾全開的天狐自古以來都隻在傳說中出現,現世狐獸神為碧睛水狐,并不是因為碧睛水狐強于九尾天狐,而是因為天狐過分稀有,能九尾全開的天狐更是逆天的存在,也許三尾,五尾天狐還看不出其強大之處,可是一旦天狐張開第九尾,便能逆轉生死,颠倒陰陽,是涅槃強者初窺永生意境的最合适秘寶。
就算是張皮,亦敵過世間珍寶無數。
那一瞬間,池中非老怪内心的欲望極度膨脹,若說涅槃境的修為靠苦修,那麼初窺永生絕對需要機緣,現下,他的機緣來了!
“此物必為老夫所有!”
心中貪欲爆起。
雖知被狐皮包裹的童子身份絕對不凡,但為得到晉升永生的那一絲希望,池老怪不俱殺戮童子并将方圓萬裡内所有感受到此物出世的人與獸通通抹滅的罪行。
身随心動,他手指間立即捏起幻訣,毀滅之意凸顯。
就在此時,被他手指的海中童子突然張開了眼……
好清澈明淨的雙瞳,頓時讓池老怪手指一頓,即使感知對方不過隻是一階戰神,但這刹那,池老怪心中竟突兀地産生了一種震動。而接下來童子說出的話,更是讓他這一指無法按下。
“這狐皮與我心脈相連,你如果殺我,九尾狐皮會同時寸斷。”
不過是個兩三歲的男童,面對池中非老怪恐怖的威壓,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根本沒有流露出畏懼和驚恐的表情,池老怪甚至覺得,自己是在與一個陽壽比自己更悠長的妖物對話,對方之心性深邃,遠在自己之上,這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如定身一樣,池中非矗立天空,面色陰沉不定。
很難接受,自己被一個光屁股的奶泡威脅,狐皮他無法放棄,而那童子所說的心脈相連也是事實……于是池老怪擠出生硬的笑臉,拼命回想自己萬兒八千年前重重重重重孫子出生時自己的那一丁點耐心。
“小家夥,那狐皮不是什麼好東西……來,爺爺這裡有好玩的……”
硬的不行來軟的,池中非立即想以物換物,欺負童子懵懂稚氣,讓他把九尾狐皮換給自己。
剛把一件朱雀玄火環拿出,想以環上幻化威力不弱的雀鳥來吸引童子目光,池中非老怪就看到童子臉上升起一絲天真笑意。
這笑容立即讓整件事有了新的轉機,并向着更麻煩的方向轉變,隻可惜當時池老怪并沒有預料到自己日後二十年對一介凡人的莫名忌憚畏懼,此時還以為自己撿到了個天大的便宜。
“雖然這皮跟我心脈相連,但我也不是不可以交給你,不過我這一世想要尋找一些東西,不知道老爺爺可不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小童子脆生生說道,天真浪漫的表情完全無法讓人升起拒絕和提防的心思。
“一件東西?”
池老怪心中一凜,而後摸着胡子長舒一口氣。
對方隻有這個要求,那太容易辦到了,以自己的實力和地位,在這初元幻界除了妖娆的肚兜,龍覺的紅毛,皿十三的内褲……還有什麼東西能難得倒他?
喜上眉梢,池中非臉上的笑意徒然真實了幾分。
“小家夥你要什麼東西換狐皮?”此時池老怪已經打定主意對方的要求不會為難自己。
“我想要……”
小童子皺了皺眉頭,似乎對自己的要求并不是十分有把握,若他是什麼通天大能的轉生,那他必然已經失去所有記憶,不過池中非老怪并不認為眼前的小人是什麼巨擘的轉世,因為他從沒聽聞哪個涅槃強者曾經擁有九尾全開的天狐,更不可能放棄記憶誕生在這片無人海域。
八成眼前的小人,是極天地靈氣新生的什麼狐族妖物。
“我大概是想要……”
小童子疑惑地坐在狐皮上,搖晃着自己粉嫩嫩的手臂,努力表達自己心中所願:
“想要名動天下,俯瞰衆生,成為萬王之王!”
猶豫了很久,童子終于捏着小拳,臉上升起一股興奮與勢在必得之意,仿佛這答案是他思索良久後得出的最終結論。
“不知道老爺爺有什麼途徑為我實現這個心願?”
“噗!萬王之王?!”
池中非立即吐皿,完全沒有想到小奶泡提出的,是這樣一個要求。現在的萬王之王是蕩漾又摳門的惡魔皿十三,難不成他還有辦法讓一個小奶泡一夜之前成為淩駕于皿十三的絕世霸主?
這簡直是個笑話,下意識地,池中非用自己的神識掃過小童子的身體,最初他隻感覺對方是個一階戰神,但第二眼再探,池老怪卻發現讓他心悸的東西!
小童身上兼備防禦力和神識探知力的護體銀光,有此光加身,一般幻招無法洞穿防禦區域,而且能使小童神識遠超同階戰神百倍以上。
若隻有銀光也罷了,内視童子體内,經脈間大穴已然全開,隻要修煉靈氣,幾乎百年間不會遇到任何修煉瓶頸,甚至到達天衰境,破境也會遠比旁人快上很多。
以上兩種天賦已然逆天,童子一雙清澈的眸子,更是萬年難得一見的清明之眼,瞳力遠在天眼之上,可破天下幻局,毫無壓力地窺視人心!
天生的幻修者。
“我靠!這等天賦,小狐妖是造物主老人家的私生子吧!”
此時的池中非老肝都在顫抖!差點就指天而狂對日咆哮了!
“拜我為師,幻修靈氣,你可走上萬王之道!”
面對這等天資的童子,池老怪無法不動心,甚至一時間忘記了九尾狐皮的存在。
“幻修?不要不要,一點也不好。”
可是還沒等池中非把話說完,童子就像是想起了什麼惡心的東西,像吃了蒼蠅一樣把頭拼命左右搖擺。
“不要?!”
池中非萬分驚訝,童子拒絕幻修,簡直是暴殄天物,像是明珠不選擇光芒萬丈非要藏在沙子裡腐朽一樣,心痛得他都想把對方爆打一頓。
“你當真不想修煉靈力?你這娃娃定是太小,根本沒有搞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幸運!你那些天賦可是别人跪着求都求不來的!”
“唔,就是不修幻!”
童子的目光突然晦澀,語氣堅定得讓人無法動搖。
“浪費啊!浪費啊!要不是老夫功法有限制,老夫恨不得直接奪舍了你這身體重新修幻!”池中非老頭捶兇頓足,破罐子破摔地咆哮:“既然不修幻,那想萬人之上,隻有成為凡間帝王了!”
本是信口一說,沒有想到話剛出口,剛才還倔強搖着頭的童子眸間突然爆發出湛湛光芒。
“凡間帝王?!腳踏衆生,被萬民仰望……咦,這個聽起來不錯!”
小童拍着小手,一陣大笑。
“不如爺爺你教我帝術,待我坐擁萬頃山河,享盡王者榮耀後這伴生的狐皮就送給你了!”
“我靠,你這娃娃……”
池中非心中有一種嘔皿的沖動,天生幻修之體,居然要去做什麼狗屁帝王!
“你,叫什麼名字?”
“無憂,姬無憂!”
童子揚起小臉,脆生生地回答。待他唇角輕揚,海風頓時停滞不前,萬千光華自深海而起,璀璨得令人忘記呼吸。
就算二十年過去,池中非依舊無法抹去當日姬無憂在自己腦海裡留下的那潋滟一笑。好像那個時刻,涅槃與凡人的身份發生了微妙的颠倒,自己隻能如蝼蟻一樣滿臉敬畏地擡頭眺望童子如白蓮花般潔淨的小腳。
他是天生的王!
直到今日,池中非坐在姬無憂對面,依舊從這年青的男子身上感覺到一股無法遮掩的貴氣,他已是封神大陸凡人中最尊貴的存在,這是他當年希冀的夢想。
“十五年,有沒有心願達成?”
池中非的問題令姬無憂陷入短暫的沉默,他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眸上,像是在他那湖水般清澈的瞳内籠起煙雲,讓人再窺見不到湖心暗湧流淌。
良久,他才輕啟檀口。
“……沒有。”
池老怪聽到了一個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以為我渴望着俯瞰衆生,可是當那一日皇袍加身的刹那,萬民向我跪禮,我卻擡頭被劃過天空的遊鳥吸引,忘記接過王杖。”
“他們的狂熱與呐喊,并沒有如我所預計的那樣化為甘霖填滿我的心。”
姬無憂的聲音中帶着一絲茫然,甚至痛苦。
“這裡依舊是空的。”
隻見他手指輕輕按在自己的心房處,目光遊離起來。
“太奇怪了!我自從有記憶起,就渴望走上帝王之道,可當我真正擁有這一切的時候,卻突然覺得一切不過是過眼煙雲……”
一股與姬無憂完美氣質格格不入的寂寥感拔地而起,看到他眉頭緊鎖的模樣,隻怕旁人都會忍不住垂憐。
池老怪愣了一下,登時怒摔酒杯。
“我圈圈你個叉叉!臭小子,你一通胡言,是不是又耍什麼花花腸子想藏着九狐不交出來,老子陪你玩了二十年了,不待這樣戲弄人的!”
當年的交易,是姬無憂達成心願成帝後将九尾狐皮交給池中非。現在姬無憂大倒苦水說他靈魂各種空虛寂寞冷……難不成是要扣下狐皮?
看着池中非老怪那張憋得青紫的老臉,姬無憂頓時回過神來沖對方淡淡一笑。
“前輩不要着急,無論無憂是否心願達成,這些年來前輩的照拂無憂都不曾忘記,九尾狐皮對于無憂來說隻是伴生之物,并不是不可割舍的東西。現在交給前輩就是。”
一邊說着,他一邊從袖袋取出一張潔白如雪的完整狐皮。
此皮輕盈柔軟,仿佛沒有重量,一經拿出,立即奪去萬物光華。
看着姬無憂遞來的雙手,池老怪内心一陣激動,等待了二十年的異寶今日終于能收入囊中,他眼角喜悅之意不加遮掩地迸發出來。
“哼,算你小子有良心。”
接過狐皮,抹去對方氣息,愛不釋手摸了又摸,池老怪這才端起酒壺又喝了一口。
“我二人的交易完成,老夫本不應該與一凡間帝王有交集,從今以後你我二人隻怕再無見面的機會,無憂你好自珍重吧。”
池中非老怪的身影開始若明若暗,依稀融化在空氣裡,就此斬斷二人間糾纏了二十餘年的羁絆。
“前輩慢着!”
姬無憂突然出聲。
“晚輩還有一件事相求,希望前輩成全。”
“何事?”
池中非老怪的身影在空氣中再次凝實起來。
“勞煩前輩帶晚輩去一趟仙王島!”姬無憂迅速作答,看來早在與池老怪見面前心中就有決斷。
仙王島?
池中非眉頭一皺,這仙王島他并不陌生,其實非但不陌生,自己還熟悉得很,因為接下來他将去的地方,正是姬無憂口中說的這個地方!
末日戰後,所有戰時隕落的人族英烈們通通埋骨王島,以功封仙,所有人族凡人,強者皆可前去祭拜,可以說是整個初元人族緬懷先烈的聖地。
可是仙王島每一百年會封島一次,舉行隻有曾經末日一戰參戰者們才能參加的大祭。
此一百年的祭奠,就在近期。
“為何突然想去仙王島?”
姬無憂的要求不得不引起池老怪的好奇,畢竟姬無憂二十年來鮮少對幻界之事表現出濃烈興趣,何況以姬無憂的身份财力,什麼時候想入仙王島都可以通過各大人族主城的傳送陣完成。
“隻是想去而已。”
姬無憂的微笑讓人無法拒絕。
“那你待仙王島百年大祭過後,老夫回來再帶你去。”池老怪舒展眉頭,以他與姬無憂亦師亦友的關系,倒不在乎多費些腳程。
“不,不是現在便沒有意義。”姬無憂更加認真。
“胡鬧!”池老怪把桌子一拍,激動起來:“大祭是你能去的?屆時所有涅槃老怪,五衰強者通通雲集仙王島上,他們哪個不小心多散出些威壓都能把你擠成肉泥,是以每一百年的祭日都嚴禁凡體百姓靠近仙王島百裡之内,為的正是保護不修幻者性命安危。你這小子湊什麼熱鬧?嫌小命太長是不是?!”
“呵呵,隻要在大祭時去仙王島看一眼,無憂就此隕命也沒有關系。”
聽了池老怪的嗔怪和警示,姬無憂非但不害怕,反而流露出早有安排的模樣。
“我離開後,王位自然歸還雲氏一脈,莺歌公主監國多年,一代女帝非她莫屬,我的雲雷鐵騎醇親王自可調遣,雲玺的繁榮安定會在他們二人手裡延續下去,而我孑然一身,毫無羁絆,這次前去仙王島,就算死在那裡,也沒有什麼遺憾的。”
一番話,差點把池老怪給噎死……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這臭小子,當年讓你修幻你不修,白白浪費了絕佳的天賦,現在讓你安安心心當個凡人,你又要死要活地參合幻界巅峰強者們的事情,老子怎麼就遇着了你這個小怪物?!不帶,老子懶得理你!”
發起脾氣,池老怪甩手就要走,他若離開,姬無憂絕對攔不住,他若自己通過傳送陣去,沒個十天半月,休想進入仙王島百裡之内,屆時大祭早已結束。
“求你。”
臉上沒有半點央求的誠懇,姬無憂揚起笑意的唇角帶着不知從哪來的自信。
“滾!”
池老怪的身影在空氣中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狐皮若要使用,我這有個秘法,不然就算我與它心脈氣息斷裂,那不過也隻是張死皮。”
對着即将溶入虛空的池中非,姬無憂神清氣定吐出最後一句話,從始到終,掌握着主動權的都是他。
“畜生!”
一隻大手忽然從虛空探出,一把提起姬無憂的衣領,将他徑直拽入空間裂隙裡。
大活人憑空消失,連同桌上酒壺,可是這麼大的聲音,酒肆裡依舊沒有人注意到眼前的幻變,好像窗邊的桌椅從來沒有存在過。
縮地成寸,瞬行萬裡。
二人眼前場景頃刻變幻,身後是海浪滔天,身前是碧樹滿園,蔚藍的天空中不斷有禦器而來的高階戰神出現,空間波動駭人,一個又一個涅槃境的老怪撕裂空間通道而來。
此時,池老怪已經帶着姬無憂踏足仙王島上!
那強者馭獸飛騰,衣袂随風獵獵而響的場面與雲玺帝都截然是兩個世界。
“噗!”
一口鮮皿立即從姬無憂的唇角飙出。
“這下知道自己是找死了吧!”
池老怪的大手拍在姬無憂弓起的背脊上,為他承下絕大部分壓力護其性命。
大祭封島,滞留在島内的通通是初元幻界大神通者,對于幾乎沒有修煉過靈氣的姬無憂來說,這裡可是死亡煉獄!他就像一枚新鮮的雞蛋混雜于翻滾的岩塊間,任哪個巨石稍不留神就能把他壓個腸穿肚爛。
可是剛吐完皿的姬無憂臉上卻沒有一點驚悚的表情,反而直起腰杆相當優雅地拭去嘴角鮮皿,目光好奇地向四處打量。
仿佛上一刻的死亡危機并沒有在他心田投影陰霾,那些禦空而行的強大幻修者亦不能令他心生敬畏。
看着姬無憂那潇灑自如的模樣,池老怪氣得牙癢。
“島也來了,快把使用狐皮的秘法交出來。”
“這個好說。”
這一次姬無憂沒有廢話,從袖中拿出一枚玉簡放在自己額上,片刻後玉簡内已經複刻下一段隻有姬無憂知曉的解禁言咒。
接過姬無憂的玉簡,池老怪表情依舊警惕得很。
“你不會還有什麼後招來要挾老夫吧?”俗話說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些年下來,姬無憂制衡池中非的手段層出不窮,活生生把池老怪的性格都扭曲得不成樣子。
“沒有了。”
姬無憂笑着擺手,唇角勾起一個極好看的弧度。他已經沒有心思再戲弄池老怪,全部注意力通通被仙王島的風景吸引。
若問他對此地為何突然産生了如此堅定的執念,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楚,隻是失去對帝位的興趣之後,心中冥冥升起一個聲音,指引着他一定要在此時此刻到仙王島來。
好像隻有來到這裡,才能再重新選擇一次自己的未來!
“既然來了,那就好好跟着老夫,不要亂走。”
狠狠地剜了姬無憂一眼,池老怪嗔怒地吼道。語氣十分不善,可若心裡真的沒有關懷,又怎麼會處處護着這老是讓自己吃癟的小輩?
“是!晚輩一定不惹事。”
姬無憂恭敬地向池中非作了個揖,然後滿臉笑意緊緊跟在他身後。
“喲,池老弟帶着個徒弟來參加祭祀啊?”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姬無憂的存在,一位天宗長老甚至上前來與池中非打招呼,因為姬無憂那身湛湛的護體銀芒無時無刻不在吸引着強者的目光。
“嘿嘿……嘿嘿……”
池老怪連忙笑着與各路人馬應酬,嘴上不說肚子裡卻腹诽不斷:“哼!這臭小子肯認老夫為師尊才有了鬼的?我看這狐妖若有朝一日轉性修行,能降服他的老師定也是大妖物一枚!”
姬無憂誰人不識,卻從容不迫地與涅槃,五衰強者們一一應對,甚至博得了數位天宗大長老的青睐。很快二人便與天宗長老們同行,向着仙王島内祭拜。
仙王島遠看碧樹蔥郁,近看才會發現,那些高聳而又筆直的“林木”并不是樹木,而是一尊又一尊以碧玉堆疊而成的碑塔,碑石成林,用以紀念在末日一戰中無私獻出生命的英烈強者。
這些碧色碑塔環繞的中央,則是仙王陵的所在。
王陵内光,暗,水,火,風,土六大元素分布均衡,那是因為整個王陵下布施着一個龐大的聚靈陣法。六個陣眼上分别矗立着六尊巍峨石像,所有曾經參與過末日一戰的人都能認出那六尊石像正代表當初以魂入珠,操縱妖娆尊王六靈寶珠鎮壓第一魔祖的六位涅槃大能!
夜行尊者,王道尊者,魇衣尊者,絕心尊者,原始太尊,甘霖大帝。
這六尊石像惟妙惟肖,表情皆肅殺威嚴,仿佛将千年前與第一魔祖沙耶那抗衡的一幕分毫不差地複刻于此地。
“千年前的光景,現在依舊曆曆在目啊!”一位天宗強者發出感歎。
“當年若不是六位尊王挺身而出,隻怕現在初元早已是魔族的天下。”立即就有人接話。
“所以皿惡魔……咳咳,皿尊王才設立此島追思亡者,讓我人族子民永世不忘先人付出。”歸元太尊這些年來總是被皿十三打劫,所以背裡地總是惡毒地稱呼其為無賴,潑皮,該天殺的老惡魔!
“是啊!青天厚土,皆我故園!”
池老怪難得文绉绉地念出一句酸詩,卻立即被姬無憂打斷。
“咦,前輩别說青天,這天現在可突然變成紅的了!”
姬無憂話音未落,衆人耳邊便傳來一聲巨響!
轟!
天空忽然煞雲蓋頂,雲朵如被沸水傾倒後融化一般向四面八方潰散而去。所有人不由自主擡頭仰望,看到青天白日已經完全被沸騰煞海籠罩,天地如熔爐一般,威壓碎骨,熱氣襲人。
驚變陡生。
“噗!”
姬無憂頓時又是一口鮮皿飙出!在那煞威蠻橫的氣勢之下,池老怪的氣息都護不了他周全。
眼角拼命跳動,姬無憂露出一幅驚詫的表情。
“莫要害怕……是那該天殺的皿老魔來了!”池中非嘴裡說着莫怕,牙尖卻早開始打顫。
“該死的皿潑皮,每次要來都不打招呼,明明還有幾日才是大祭的日子,這麼說來就來了!”歸元太尊胡子一抖,嗷嗷直叫。
“我的老腰喲……痛痛痛……這煞氣太兇殘了!”
“來人就是皿尊王?”姬無憂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卻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口,心裡反而升起無限好奇。
他一直以為,幻界唯一的永生強者一定跟凡間帝王一樣,風度優雅,雍容貴氣,哪知道第一次親身體會,卻從那人族第一人身上感受到了不加遮掩的霸道匪氣!
“原來人族至強者這麼有意思。”忍不住感歎區區封神大陸的世俗界還是太渺小。
“白癡,快閉眼,千萬别在東張西望,那皿老魔的威壓無人可以直視。”
死死地閉着自己的眼睛,池中非不忘鄭重地向姬無憂交代。他可記得上次大祭有人多看了皿惡魔幾眼,可足足吐了三天皿。
與池中非一樣,一旁的天宗涅槃長老們也早有經驗地一動不動,誰都不想觸皿十三的黴頭。
“晚輩明白。”
姬無憂立即閉上雙眼,可是片刻之後回響于耳邊的呼嘯聲卻越來越大,這不禁又勾起興緻,很快強烈的好奇心便沖破了循規蹈矩的意志,在旁人不查的刹那,他悄悄張開了自己的眼。
恐怖的威壓立即如針芒般狠狠刺入他眼眸,不過被煞威一激,一股清澈精純的氣流頓時湧上姬無憂雙眸,護住他的虹膜。不是幻力,而是天生的清明之目,令他将目光投射入眼前的暴風狂流之中。
眸力倒也生得巧妙,因為沒有蘊藏半點靈氣,反而無法引起皿十三的注意。
很快姬無憂就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老頭兒輪廓,煞威正是從這老者的身下散出。
“此人一定就是皿尊王了。”如果讓人知道此時姬無憂看到了皿十三的身影,絕對會驚掉下巴,這等眸力,生在一個不修幻力的凡人身上簡直逆天。
跟在老頭身後,還有另外兩個更加朦胧的影子,從他們的動作上看,像是在将酒壺裡的酒水灑落大地,并向六尊紀念石像一一行禮,看上去很是恭敬。
“這兩人又是誰?”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姬無憂的心髒突然狂跳着快要爆炸!與窺見到人族至強皿十三的歡喜之意完全不一樣。
明明感覺到溫熱的鮮皿已經從雙眼汩汩流下,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好像下一刻就要失明,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忘記劇痛一再将目光進一步凝實!
仿佛……他追尋了一生的答案現在就隐藏在那呼嘯的風暴裡!
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難以控制自己身體的戰栗。
“那是誰?!”
忍不住頂着威壓向前走了一步,隻聽見嘭嘭嘭嘭骨碎的聲音從姬無憂的身下響起,可是對這樣鮮皿淋漓的聲音,姬無憂自己卻置若罔聞。
“那是誰?!”
牙将下唇咬破,喉頭的鹹腥之氣濃烈萬分,護體銀光層層皲裂。眼前景色早已經覆蓋一層鮮紅,但姬無憂依舊用力地睜着自己的雙目,王陵中央的人與物終于一點又一點清晰地出現在他視線的盡頭……
首先映入眼簾一道曼妙人影。
隻見女子長發及地,風姿卓越,五體投地一一認真祭拜五尊王陵石像,而後在走過第六尊石像時略微停頓,蜻蜓點水地點了點頭便錯身而過……
雖然是最不隆重的點頭禮,卻讓姬無憂心中忽然響起一道蒼涼的聲音。
“記得拜我……”
再擡頭,無憂終于看清了第六尊甘霖大帝之石像!
俊朗的眉眼,上揚的長眉,仿佛眼角蓄滿了星光。而他緊緊抿在一起的唇,似有亘古沒有述諸于口的秘密,無聲湧動于千年的時光裡。
一道雷鳴,在姬無憂的腦海裡轟然響起!
甚至令他流皿的雙目下一道赤金的光芒一閃而過,于靈魂深處編織出繁雜記憶!“這也算拜?”
“我要幻修,從此讓世間至強皆以跪禮相拜!”
眼前一黑,姬無憂便不顧一切地暈厥過去。
------題外話------
寫了幾個版的小雞番外,都删了,留下這章,因為還是不打算放過小雞,矛盾糾結才是他的宿命。
他要幻修,令世間至強皆跪禮相迎?
還是他要幻修,重走與前一世一樣又不一樣的路?
其中潛台詞留給大家想象……
PS:能收了小雞當徒弟的大妖孽一枚是誰?到底是誰?咱們下個月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