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動,火紅的楓葉緩緩飄落,楓樹林中隻餘終于能道出心聲的兩個人,而原本躲在不遠處的張龍潛卻早已經拉着季海雲和蒼炎悄然離開了。
雖然不可否認她對南宮飄和白露之間會如何進展多少有些好奇,但她還不至于真的一直偷窺下去,既然兩人總算能彼此坦白,她要是還留在那裡看着的話,也就太不識趣了。
不用張龍潛解釋季海雲也明白她的想法,輕輕笑了笑,他便主動為尋不着回去道路的張龍潛帶起了路,而同行的蒼炎卻沒有任何反應。
想想自己可是用“暗中保護南宮飄和白露”這樣的理由把他拉來的,現在就這麼離開說不定他還會折回去呢,于是張龍潛不放心的小聲叮囑蒼炎,讓他先别去找南宮飄,幹脆暫時跟着她去休息一下得了,可是卻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不禁有些擔心的拽緊了蒼炎的手腕。
還好,蒼炎并沒有做出任何掙紮,也沒有半點要折回去的意圖,這讓張龍潛暗暗松了口氣。
畢竟要是蒼炎執意回去的話,她可是完全阻止不了的,到時候南宮飄和白露那邊肯定是雞飛狗跳牆,而張龍潛一路悄悄跟随的事情也鐵定曝光,到時候白露會有什麼反應也就不難猜測了。
已經惹惱了一個周邈,張龍潛可不想連白露也給惹怒了。
想着張龍潛就跟蒼炎說起話來,以圖分散他注意力,不讓他有機會出現折回去的念頭,可無論張龍潛說什麼樣的話題,說的話是詢問還是陳述,蒼炎都一直是不發一語,如同完全沒聽見一樣,但張龍潛卻毫不在意,依舊跟他說着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好在偶爾季海雲會搭個話,否則說個不停的張龍潛就跟自言自語沒什麼區别了。
就這樣走了一會兒,三人總算離開楓林踏上了大路,張龍潛回頭看了看,終于忍不住感慨。
“這還真是好一段時間了啊……”說着想起在仲坤剛見到南宮飄時白露那委屈複雜的神情,張龍潛不禁輕笑起來,而後又好奇的看向身旁的兩人,“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我總算明白南宮為什麼一直這麼逃避了,可是他說的‘沉重’‘肮髒’……是指什麼啊?”
一時間的沉默之後,蒼炎依舊沒有回答,開口的是季海雲。
“這個嘛,要說具體的我也沒法說清楚,不過每個曆史悠久的道法世家都有些這樣或那樣的責任,南宮他也不例外吧……”
說着他們已經順着大路往中心街區走去,這時張龍潛的手機響起了收到信息的提示音,她便暫時止住話題摸出手機,打開發現竟然是白露發來的消息。
看着那隻有一句話的信息,張龍潛輕輕笑了。
收好手機,她繼續和身邊态度截然相反的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聲音比之前還要輕快了許多,對剛才那個有幾分嚴肅的話題卻再也沒提起。
方才回答她時,季海雲的臉上是爽朗得堪比陽光的笑容,聲音也相當輕松,完全就跟“沉重”“肮髒”一類的詞彙不沾邊,張龍潛自然的就認為那隻不過是南宮飄單方面誇大的用詞而已,當然不會在愉快放松的現在再去深究了。
她根本就不明白,所謂的“世家”這種存在,到底有着多麼深刻的陰影。
而季海雲也沒有想到,他隻不過是想讓她放寬心才沒有多說,卻在日後造成了她的萬分痛苦。
――乃至絕望。
未來的事對他們都還很遙遠,誰也沒有想到,誰也沒有去想,楓林中的兩人全身心的沉浸在那份來之不易的甜蜜幸福之中,而楓林外寬闊的路上,步履輕松的三個人隻是在秋日的陽光下肆意談笑,不帶憂愁。
唯有遠方的兩人将一切盡收眼底。
一人睜眼歎息,一人閉目輕笑。
兩人相隔甚遠,分明無法見面,但閉目之人卻似乎知道另一人的存在,他擡手為自己滿上一盅酒,唇角的笑容依舊淡然。
“這還真是驚人的未來啊……不過,煙鶴所看到的這一切,寒陽真人您早就知曉了吧?”淺酌一口杯中清香的酒液,他的笑容之中多出了幾絲了然,“知曉道法界的未來,知曉這個世界的未來,也知曉他們的未來,可是您卻還是讓他們相遇,讓他們相絆,未加阻止。您……是在‘賭’嗎?”
遠在學院之外的地方,威嚴的老人正靜靜的站在一間幹淨整潔的古老房間之中。
房内布置得很簡單,牆上挂着一副畫,下方擺着一張香案,上面放着精緻的香爐燭台以及三個牌位,除此以外空無一物。
注視着當中的牌位半晌,張寒光再次輕輕歎息。
“把未來……賭在他們身上真的好嗎?那般絕望的未來真的能夠改變嗎?老夫……沒有做錯吧?”威嚴的眸子之中掠過一絲動搖,他擡頭看向牆上的畫。
畫中之人水墨渲染,栩栩如生,腰間玉笛仿佛觸手可及,臉上的神情帶着傷痛,卻又如此的威嚴。
看着那畫中之人,張寒光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
“為了這個未來,您等候了一千六百多年,您……墨榕大人……您可曾也如此迷惘?”
老人的眸子之中掠過一絲不忍,而遠處的學院裡,一身白衣的李煙鶴端坐在房間内,輕酌酒液,臉上的淺笑沒有絲毫動搖。
“即使心中不忍,您也還是将一切‘賭’在了他們身上,期冀未來能因此而有所改變,但是,寒陽真人,未來……是不可能改變的。”
酒香彌漫的房内,他的聲音清晰的回響,淡然,卻肯定。
“千年前的過去如是,千年後的今天也如是。”
“人類所能做的,隻不過是順應着命運的軌迹,向着既定的未來前進而已。”
“誰也無法改變。”
飲盡杯中的酒,李煙鶴緩緩睜開雙眼,露出的卻是一雙渾濁的眼珠,沒有視線,沒有焦點,他卻像看到了什麼,笑容超然而堅決。
“這個世界……終究會走向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