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周少白悠悠醒轉過來,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這廂房的陳設與玉屏峰有所不同,卻不知道是哪。房中有一圓桌,桌旁坐着一人正在翹着腿嗑瓜子,見周少白醒來,那人走近湊過腦袋,嬉皮笑臉說道:“你可算是醒了啊~”
這人正是李元康,周少白皺眉慢慢問道:“李師兄?我這是在哪,我怎麼了?”
話音剛落,便覺得額角疼痛,于是伸出手來去摸,卻被李元康按住了手,他嘻嘻笑道:“周師弟,你額角傷了,已經包紮好,可不要亂動了。”
“我受傷了?”周少白這才想去剛才慕凝之一劍刺來,自己便不省人事,忙道,“我輸了麼?慕姑娘她傷得如何?”
李元康大笑道:“你昏過去這麼久,若是還算你赢,那慕姑娘不該哭得滿臉挂冰珠啊!”
周少白一聽,隻道慕凝之傷得難忍苦楚痛苦不已,懊惱得直說:“我真是行事魯莽,竟然傷了她,這下卻該如何是好!”
李元康見他滿臉悔恨,嘻笑道:“你這人還真愛自作多情,你自己不是也被她傷了麼,卻滿口都是别人。放心,她沒有大礙,不過畢竟手臂受了傷,不便用劍,最後一場輸給了張師兄了。”
一聽已然如此,周少白更是懊惱,于是李元康扶了他起來,站立屋中。周少白環顧室内,這才看見方才比武中昏倒的幾名同門也都在此屋中安睡。
“他們都怎麼樣了?”
李元康答道:“掌門人派人瞧過了,他們都脈象穩定,并無大礙。”
“呃,慕姑娘她人呢?”周少白猶豫着又問道。
“你真是三句話離不開她啊,慕姑娘随她師父靈夢道人在東邊的房間歇息。今天晚上,九陽峰設下慶功晚宴,掌門人要我們全數出席,你還是去準備一番吧。都通知完了,我也去歇息了。”李元康伸了個懶腰,大搖大擺離開了房間。
隻剩周少白一人留在室内,他來到窗邊桌前,見窗外已近夜晚,雪片卻依然紛紛揚揚而下,目所及處,一片潔白。
他不禁又想起那冰雪一般的女子,回想起擂台上的種種,終究覺得心裡有愧意,于是打定主意,轉身出了房門。
穿過院廳,沿着回廊往前走,九陽峰道觀頗具規模,要不是周少白問了幾名九陽峰弟子,定然找不到丹霞峰門人休憩處。
問着了路,周少白一路前來,路過一座亭子時,卻發現有個白衣少女正在亭子裡看着滿天飛雪,不是慕凝之卻又是誰呢?
周少白在路上踟蹰,終于還是走了過去,咳嗽了一聲:“慕姑娘,這麼巧啊。”
慕凝之卻置若罔聞,仍舊看着瓊枝滿樹,飛雪連天。
周少白隻得又說道:“慕姑娘,今日在擂台之上,我誤傷了你,很是抱歉,特來向姑娘請罪。”
慕凝之這才幽幽開口道:“擂台比武,刀劍無眼,沒什麼誤傷不誤傷的,再說我也傷了你,無需挂懷。”
周少白果然碰了釘子:“呃……其實我在擂台上說的那些,都是為了擾你心神……慕姑娘,我知道我說得确實過分了些,所以不管你如何處置,我都心甘情願。”
慕凝之頓了一下,說道:“比武之時,我心神能被你擾亂,是我學藝不精,自有師父責罰。日後我自會勤加修煉,所以,擂台上種種,無需再提。”
周少白還想再說話,慕凝之已轉過身來:“我要回去準備出席今日的晚宴,告辭。”
“啊,慕姑娘小心雪滑慢行。”周少白隻得拱手。
慕凝之點了點頭,走了幾步,又回頭說道:“對了,之前我已說過,我是你的師叔一輩,以後莫要叫我慕姑娘,叫我師叔才是。”
說完,慕凝之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少白歎口氣,她字字句句,比在臉色融化的雪花還要冷上幾分,也不知究竟有沒有消氣。
“少白。”
身後忽然傳來師父的聲音,周少白急忙回頭,果然是澄玉道人。
“師父!”周少白行了禮,垂頭說道,“師父,弟子此次沒能奪魁,讓師父失望了。”
澄玉哈哈笑道:“不,你能取得如此佳績,已然讓為師喜出望外了。第二輪你無法勝出,并非你不努力,實是技不如人。不過你能将慕凝之逼成那副手忙腳亂的樣子,真是讓為師沒有想到。”
周少白羞愧得臉紅了,讪讪說道:“那,實在是旁門左道,弟子心中愧疚難當。”
“不,如果當時你不是在擂台之上,而是面對要取你性命的敵人呢?”澄玉忽然正色道,“面對這種情況,自然是要以取勝為第一要務,不然自己就性命難保了。少白啊,眼下你最欠缺的就是實戰曆練,為師一直擔心你不會變通,死記招式道法,所以看見你居然能想出那些辦法來擾亂對手心神,真是欣慰得很。”
周少白心道:師父對我真是關懷備至,見我悶悶不樂,還特意開導我一番。
于是周少白點頭說道:“師父教誨的是,弟子明白了。實戰之時,情勢瞬息萬變,定然要比擂台比武兇險萬倍,自然是要全力取勝。”
澄玉點點頭:“的确如此,你是此次勝出的四名弟子之一,待會晚宴之上,掌門人會不日讓你們下山曆練。要知道江湖之中,宵小之輩多如過江之鲫,他們的旁門左道更是數不勝數,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着了他們的道。遇到危急之時,定然不要隻顧着名門正派弟子的身份,要像今日這樣――”
澄玉忽然低聲道:“哪怕是不擇手段,也要取勝,這樣才能保得自身無虞。你聽明白了?”
周少白心中感動,他八歲上山,在澄玉座下八年,澄玉于自己亦師亦父,這番談話,更是推心置腹,拳拳愛徒之情溢于言表,于是不禁鼻頭一酸:“是!弟子謹記師父教誨!不敢片刻遺忘!”
澄玉拈須,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好,你且随我來,我們去宴廳吧。”
師徒二人離開亭子,在飛雪中沿着走廊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