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一會,慕凝之才發覺事情沒有自己原先料想的那般簡單。
原來這小樓共有四層,每一層都擺放着不計其數的書架和櫃子,上面碼放的書冊紙袋,更是數不勝數。
慕凝之拿着火折子照過去,隻見上面有的标記了年份,有的卻是标記了屬别,居然不是按同一種規矩進行歸檔。再瞧下去,還有無年份也無屬别的,幾乎堆積成山,而且這還隻是一層樓的。
慕凝之眉頭一皺,心中暗憂:如此雜亂無章,這要找到什麼時候呢!
“姑娘,你在找什麼?”
幽暗之中,冷不丁一句不帶人間氣息的話語飄來,盡管慕凝之本事高強,卻也驚得頭皮發麻,霎時冰玉劍破鞘而出,厲聲喝問道:“誰!”
“姑娘莫慌,老朽不過是個被罰在此樓掃掃地的瞎子而已。”
慕凝之心中驚疑不定,慢慢舉起火折子,照見一個身影。
那人身軀佝偻,手中握着一隻掃帚,腳上赫然釘着一對鐵鐐铐,慕凝之心中更驚,再往上一瞧,隻見這人形容枯槁,宛如僵屍,披頭散發遮住幹瘦的臉,但是下颌有胡須,顯然不是閹人。
那人緩緩前移,慕凝之驚見他腳上雖有鐵鐐,走起來卻毫無聲息,登時明白,此人定然身負驚人技藝,忙說道:“站住!再過來我便出劍了!”
“咳咳,姑娘,莫慌,你瞧……”那人緩緩撩開臉上垂下的亂發。
慕凝之一瞧之下,皺緊了眉頭。
原來那人兩隻眼窩,隻剩下兩隻黑漆漆的空洞,他竟然是被剜去了眼珠,才緻盲的。
“你是何人!”
慕凝之長劍一橫,冷冷問道。
“方才說了,我隻是一個掃地的。别看我眼睛瞎了,但是在這裡呆了幾十年,所有的路都走得爛熟,不會摔跤的。”那人又說道。
“你眼睛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慕凝之問道。
“若是看得見,也輪不到我來這裡看管。”那人苦笑一聲,以掃帚作為拐杖,摸索着往前走來。
慕凝之冷道:“站住,既然被你撞見,隻好委屈你一下。”
“姑娘要如何?”那人問道。
“我要将你震暈,讓你記不清此時發生過的事情。”慕凝之暗暗運勁,準備突襲那人頭顱上幾處要穴。
“明白了,不過,姑娘不妨讓我幫你找到你需要的東西,再震暈我不遲。不然,這堆積如山的書冊,你想找上幾天幾夜嗎?”
慕凝之一愣:“你要幫我?”
“我在這裡幾十年,像你這樣來找東西的,也遇見了好幾次了。反正除了掃地也無事可做,不如幫你們吧。”
“可是你為何要幫我?”慕凝之滿腹狐疑。
那人苦笑一聲,凜然道:“我隻不過是可惜我自己的眼睛,無端被人剜去了。”
原來他是恨這宮廷将他眼睛挖去,故而借此洩憤。
慕凝之暗暗想着,反正找到東西便讓他震暈昏睡,倒也無妨。她自小在他人的冷眼和嫉妒中成長,絕無可能輕易相信他人。
于是慕凝之淡淡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勞你了。”
“不知姑娘想找什麼?”那老頭佝偻着,輕輕咳嗽着問道。
慕凝之頓了一頓,說道:“那麼,勞煩老丈告訴我,永元五年起到啟興元年,這些年間,先皇在廣明宮中賞賜他人的那些記載,都存放在何處?”
老頭一聽,搖頭說道:“姑娘,賞賜之事,宮中甚是頻繁,你說的時長跨度又如此之大,其間那些記載極其繁瑣,簡直浩如煙海,你要怎麼找?”
慕凝之歎口氣,她又何嘗不知道,隻是按照瑞麟祥圖樣的推測,那塊玉佩應該是在永元五年制成,但是卻不知道是在哪一年賞賜給了誰,也隻能這樣尋找了。
“我别無他法。”慕凝之淡淡說道,她瞧了瞧劍穗上的玉佩,隻見那刻着“光風霁月”四字的玉佩,在火折子微光的映襯下,正散發着淡淡光暈。
咦,這光暈,似乎與往常有些不同?
慕凝之有些疑心,卻沒瞧見那老頭的面皮微微色變,連握着掃帚柄的手,也捏緊了。
他心中暗道:奇怪,這種靈氣,莫非是……
“姑娘,莫要着急,慢慢找就是,你随我來。”
那老頭佝偻着背,猶如一隻大蝦,慢慢轉過身去,往前直走。他雙目雖盲,但是走的卻很穩健,看來他所說在這裡經年累月,倒不是妄言。
穿過書架之間的小道,老頭帶着慕凝之停在一排書架之前。
“姑娘,我手邊這一排,及後面兩排,你可以慢慢尋找了。”
慕凝之狐疑地問道:“你既然目不能視,卻為何能帶我尋到?”
“我雖目不能視,但神志清楚。有文官來此調閱文檔時,我都聽在耳中,暗暗記下方位。”
慕凝之将火折子移近細細查看,一見果然如此,不由贊道:“一點不錯,老丈所言不虛。”
那老頭的長須微微抖動,竟然是笑了,他歎了一口氣,說道:“好,姑娘可以将我擊昏,然後安心找尋。不過要記得,看完要恢複原樣才是。”
“老丈放心,我自然懂得。”慕凝之淡淡說完,手刀一揮,一道勁風便往那老頭顱腦襲去。
那老頭在失去意識之前,暗暗想着: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幸而有了旁人的指引,慕凝之并未花費太多工夫,便找到了要找的記載。
火折子熄滅了,此時黑雲又将殘月掩映,整幢小樓都淹沒在潮水一般的黑暗之中。
慕凝之放下卷宗,眼前漆黑一片。
她喃喃說道:“錦繡宮……婉妃……”
壽康宮内,萬籁俱寂。
金绡芙蓉帳内,太後身上蓋着錦絲雲被,早已安歇。但是因連日來煩心之事頻發,太後也是傷神累情,每晚不點上安神香便無法入眠,若是香燒完了,便會氣沖沖醒來,大發一番雷霆之怒。
眼下,太後正在床上安寝,忠心耿耿的老宮娥唯恐他人做事不妥當,于是親自在一旁看住那安神香。
隻是長夜漫漫,她年紀也大,被安神香熏得昏昏欲睡。忽然一個激靈醒來,卻聞不見了香氣,這才瞧見白玉獅子香爐中的安神香居然從中斷開,不禁一驚,忙起身去想點燃。
這時,太後渾身一抖,冷汗淋漓地驚醒過來,驚恐莫名地大聲呼号道:“她回來了!護駕!護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