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白循聲望去,隻見一名年約三十的女子,面容姣好,穿着素雅,正邁步走進房間。
周少白趕緊放下手中書冊,有了方才段莺兒的前車之鑒,他先自報家門:“在下周少白,請問是段老闆麼?”
“正是正是,周公子請坐下說話。”這女子微笑着答道。
二人分賓主坐下,那段老闆先打量了周少白一番,開口說道:“聽口音,周公子是連州人氏?”
“段老闆好眼力,我的确是連州人。”周少白并不驚訝,青樓這種地方,南腔北調的客人都會彙集于此,像段老闆這樣見識廣泛的人,聽出他的口音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那段老闆又問道:“周公子,你是初次來我們晴陽吧。”
周少白點點頭:“是的,的确是頭一次來,所以有些事情不得不勞煩段老闆幫忙。”
“這個好說。隻是你既然是頭一次來,卻怎麼是馬戎的朋友呢?”段老闆不緊不慢地說完,端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
周少白一愣,沒想到這段老闆不知不覺給自己下了個套,果然是青樓老闆,閱人無數。他笑道:“哈哈,實不相瞞,我和馬校尉也隻是剛剛認識。不過因為我幫他擒住了一個乾坤教的奸細,他為了答謝我,才告訴了我段老闆您的大名,我才有幸來此見你。”
段老闆哈哈大笑:“爽快!這乾坤教勢力擴展倒是真快,居然派來了奸細,隻是這裡又不是什麼重鎮名城,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行事。”
她搖搖頭:“隻望這裡莫要生靈塗炭。不過,還是得提前做好應對才行。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周少白擺擺手:“段老闆言重了,其實這次來打擾段老闆,隻是想打聽一個人。”
段老闆點點頭:“周公子請說,但願我能幫上忙。”
周少白心想,這段老闆說話真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他開口道:“在下想打聽的這人,叫做仙丹妙手常百草,不知道段老闆可有耳聞?”
“仙丹妙手常百草?”段老闆端起茶碗,又輕輕抿了一口,神色如常,“似乎是聽過這個名字。”
“真的?”周少白喜上眉梢,趕緊抱拳,“還請段老闆明示。”
那段老闆微微一笑,放下茶碗說道:“不忙。我還有些話,想請教下周公子。”
周少白一愣:“有話問我?好吧,段老闆請講。”
“那我就問了。周公子,你是溪雲門弟子吧?”
周少白一呆,他這一愣神卻等于是不打自招。既然如此,仔細一想,卻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于是周少白點頭說道:“不錯,我的确是溪雲弟子。段老闆眼光真是犀利,卻不知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段老闆的眼神忽然不易覺察地黯淡了一下,一眨眼的工夫又恢複如常:“周公子,方才有人告訴我,我們倚翠樓那鸨母三嬸,忽然中了邪,現在站都站不起來,我上樓之前先去瞧了她,見她腕上腿上都有傷,但是就是沒人瞧見她是如何受的傷,甚是詭異。不過這件怪事憑你這溪雲弟子的本事要想做到,倒很是簡單。”
“這……”周少白很是尴尬,原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但是這段老闆眼光甚毒,居然一眼瞧了出來,此時隐瞞,更是不妙,倒不如承認下來,再看她要如何了結。
于是周少白點頭:“那鸨母的确是被我所傷。”
段老闆“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周公子,你自恃是名門弟子,又是馬戎的朋友,便以為可以來我這小小的倚翠樓裡仗勢欺人麼?你卻打錯這算盤了!人活于世,凡事都要講究一個理字,我們倚翠樓雖是煙花之地卑賤之所,但卻不是任誰都可以無緣無故來踩上幾腳的!三嬸平日幫我打點上下,勞苦功高。你傷了她,我不會就此罷休的!”
周少白心一沉,得罪了這段老闆,那常百草的消息多半是打探不到了。不過仔細一想,自己方才所作所為,的确欠考慮,如今妨礙了别人的生意,也怨不得别人生氣。
于是周少白一抱拳,說道:“段老闆,我傷了你的人,你生氣是理所當然的,我不能怨你。隻是方才那鸨母毆打那些小姑娘,下手實在是太狠。我看着那些小姑娘實在可憐,一時氣不過,才做了這過激的事情。如今三嬸的确被我所傷,我為此道歉,你要如何發落,我全無怨言,心甘情願。隻是還望你對那些小姑娘好一點。”
他一番話說得誠懇無比,那段老闆聽了,神色稍微緩和了點:“原來你是因為三嬸責罵她們才出手的,周少俠,你還真是宅心仁厚呢。不過你可知道,那些孩子們都是如何來到我這倚翠樓的嗎?”
周少白涉世未深,也沒有人同他講起過這些,所以他老實搖搖頭:“不知道。”
“這些孩子,除了一些無父無母的孤兒是我收養的之外,多數是她們的親生父母賣來我這裡的。”段老闆不緊不慢地說着。
周少白卻是驚訝萬分:“怎麼會,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世上之人,多如過江之鲫,其中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些人為了名利,連自己都可以賣身為奴,更何況旁人。”
段老闆搖搖頭,接着感歎道:“尤其是我們女子,在這個世道裡要活得好,真是難上加難。丈夫嗜賭成性,隻被那賭場騙的家徒四壁,妻子看不過就勸了幾句,結果這丈夫居然休妻,還狠心将妻子女兒全都賣到倚翠樓,得了我的銀錢轉身就又進了賭館。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我這倚翠樓裡的姑娘,誰不是一腔的傷心事。我告訴她們,與其整天為自己的悲苦身世以淚洗面,不如想想怎麼過好以後的日子。這世道要想過得好,隻能靠自己。你若有本事,将那琴棋書畫樣樣都精通了,還愁沒有多金癡情種子娶你回家?再不濟,你學些媚術,哄得恩客心花怒放,多攢些積蓄,等老了也不至于無依無靠。那些小姑娘,道理雖然明白,但是年紀小玩心重,總是不肯上進。三嬸對她們很是嚴厲,也是為她們好。若是不學本事,在這倚翠樓裡,她們是很難呆下去的。到時候離了倚翠樓,隻怕會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