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喜聞言,擡頭瞄了一眼立在廳前台階上的蘇蘇,聽她說話有條有理,氣宇不凡,完全沒有半點小家子氣,心下頗是意外,不過面上一絲不顯,仍是恭敬地應道:“少奶奶所言極是,不過内宅雜役仆婦人口衆多,一下子全部叫過來怕是不大妥當,不若老奴把各房管事的叫來,由您吩咐,少奶奶意下如何?”
蘇蘇掃了眼素園的院子,覺得王大喜提議确是有理,幾百号人排排站在這裡,倒還真是站不下。
“就依王管事您的意思辦吧,讓所有管事的仆役半個時辰後在到素園集合!”蘇蘇語道。
王大喜點點頭,退出了素園。
王大喜走後,葉氏也從前院回來:“小姐,銀子換來了!”
“鄒媽媽,勞您搬張長桌出來,擱到院子裡!”
鄒媽媽聞言,先是擡頭看看天色,太陽東升,想是不一陣兒,這氣溫就要上來,她不由擔心道:“小姐,一會兒就該熱起來了,您不若就坐在屋裡,讓那些仆役站在院裡,您有事安排便是!”
葉氏覺得有理,贊同道:“鄒媽媽說得有理,小姐,這三伏天的太陽最是毒辣,小心把您給曬傷咯!”
見識到南海一帶驕陽的蘇蘇絲毫不把這江甯城的三伏天放在眼裡,遂揮揮手:“無礙,照我吩咐的做!”
鄒媽媽無奈,隻得照搬了長桌擱到台階前。
不一會兒後,艾芙同何媽媽入得園來。
何媽媽一露臉即問:“少奶奶喚老婢過來想是有事?”
蘇蘇起身将她迎進,恭聲道:“您來了!一會兒有您老人家在這裡坐陣,想必事情就更好辦一些!”
“哦?”何媽媽順着蘇蘇的手勢,坐到她身後側的圓凳上,“卻是何事?”
“稍後您就知道了!”蘇蘇倒不是想賣關子,不過是調配人手的事,并非什麼了不得的事,用不着挨個同她們幾次三番解釋,等會兒就見分曉。
蘇貝束手看蘇蘇有條不紊地做着安排,暗下是自愧不如。
半個時辰後正是辰末,素園裡很快就集了四十來号人,個個臉上神色各異。
蘇蘇端坐在廳内,直到王大喜過來查看,确認人已到齊,她方攜了何媽媽走出廳檻,然後即伸手做手勢留下王大喜:“王管事,麻煩您也留下做個見證罷!”
王大喜聽言,束手立到了院門前,衆仆婦後。
何媽媽站在台階下,而蘇蘇則坐到了長桌後。
開口之前,蘇蘇先以一道利光将衆人挨個一番打量,視線沒有漏掉任何一人,有時候察顔觀色得來的信息或許比耳朵聽來得更可信。
這些人之前都是在高氏手下混活計,想必多年下來與高氏之前已是心印默契,如今中饋移至她這裡,她們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
她沒法阻止她們胡思亂想,也沒法阻止她們陽奉陰違,是以眼下最要緊的,即是看準人、用對人,若是用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自己一片苦心很容易便付之東流。
片刻間,蘇蘇已在心中剔除了十來号人,原因很簡單,這十來個人雖然垂着頸子,看似恭敬的樣子,然偶爾洩出來的目光卻是暗含着不信任不服氣,甚至輕蔑。
距離壽宴時間太少,這樣的人,她沒有時間去感化,也不敢冒險,隻得棄用。
如今之計,倒是那些慣來老實,不會耍花樣的人最堪可用,即使之前也都是跟着高氏的,但看在銀子的份上,她們會向現實低頭。
于是,蘇蘇一張嘴便是“你、你、你……”的手點了十來個人出列。
“你們幾個先回去待命,等侯爺壽宴過後,職位等我另行再分配!”蘇蘇毫不留情地抹掉這十二個婦人的頭職,院中登時嘩然。
從仆役個個霎時間來了精神,紛紛緊張不已。
“少奶奶……您怎麼……”被免職的十二個婦人當中一個身形微胖的婦人先是腦子發悶,待反應過來,便上前一步預備理論,卻被蘇蘇手一揮給阻斷。
“這會兒不是你們讨價還價的時候,我說了,你們的職位等侯爺壽宴過後我即重新分配,并非自此撤掉不用!”蘇蘇朗聲重新強調一遍。
蘇蘇話音一落,何媽媽重重咳了兩聲,場中衆人瞄見何媽媽臉色肅謹,再不敢多言,唰地一下通通住了嘴。
蘇蘇扭頭看了一眼何媽媽,遞去一抹感激的眼神,她畢竟入府才三個來月,娘家背景又不顯赫,與夫君關系又不是如何和睦,這些仆婦都是老油精,她一時半會鎮不住她們是意料之中的。
微胖婦人住了嘴不敢多言,卻沒有立即帶頭離開,像是要繼續看下去的意思。
蘇蘇倒不反感她們這樣,正好讓她們看看自己的手段也好。
起身立直脊背,蘇蘇繼續道:“餘下之人聽好,我知你們都是府裡的老仆役,對府裡的情形了如指掌,月底侯爺八十壽辰,屆時将給他老人家隆重慶壽。前院的事,我不摻和,但是我既接了中饋,這有關壽宴的事就得事必躬親了!今日我招你們來,便是為着這件大事!”
說到這裡,蘇蘇指了指桌角的兩千兩銀:“呶,這裡統共兩千兩銀子,是從我個人頭上支出來的,悉數留做這次辦壽宴的獎勵!”
此言一出,餘下四十多個婦人個個雙眼放光,而之前被排除的十來人則悔得腸青。
“但是……”蘇蘇重新開口,“常言道:‘賞罰分明!’這些銀子擺在這裡,并不意味着最後會到你們手上!”
聽了這話,衆人豎耳凝神,盼着下文。
看到自己聚到衆人的注意力,蘇蘇私下滿意,卻又止不住偷偷冷笑: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一點不假。這些婦人前些日子還跟在高氏後頭屁颠屁颠,轉眼又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讨好的模樣。
對這類人,除了予以誘餌,同樣還須鎮以威懾,讓她們知道陽奉陰違要面臨的代價。
“我先把話摞在這裡,有何媽媽做證,若是我有半句前後不對證,你們可以去老祖宗那裡喊冤。”蘇蘇說着,回頭詢向何媽媽。
何媽媽束手躬身點了一下頭,衆仆婦在這一幕看在眼裡,個個眼中騰出熱光。
“好,既如此,我就把我的要求在此說明!首先,如果在此期間,你們但凡有失職行為,就會如她們十二人一樣,當即先抹去職位,一并待壽宴過後再論。其二,如果在此期間,你們圓滿完成我所安排的活計,隻要是圓滿便成,那麼宴後,我會按人頭打賞,你們領頭的一人二十兩銀子,你們各自手下的人再論功打賞。”
二十兩?
一聽這數字,當即就有婦人沒有控制住,吸了一口氣,這可是足夠她們一家兩年多的開支啊!
蘇蘇聽及,面色不波,接着道:“其三,要是你們當中任何一人超标準或是超額完成任務,那麼,我會依情形另加賞二十兩銀!”
果然,銀子的力量是龐大的,蘇蘇這一席話道出,院中一衆婦人人人面現神采,仿佛那四十兩銀子即将就要到手一般,個個躍躍欲試。
蘇蘇看這情形,暗下是松了一口氣,但是有關震懾的話僅說了一部分,還需再添些料才行,遂而她輕笑一聲,這一聲雖是面上含笑,但擡頭看她的人,皆沒有錯過她雙眼中的犀利之色:“有賞就該有罰,既然我出手大方,相應地,處罰起來也一樣大方!至侯府壽宴結束前,若有人膽敢渎職懈怠,延誤事情,輕則十大闆,重則三十大闆,誰人來說情都沒用!王管事在這裡,一樣給大家夥做個見證,别到時死皮賴臉不認罰!”
王大喜一直默然聽着蘇蘇一番擲地有聲的言辭,吃驚之餘,佩服侯爺夫婦還有少爺眼光之獨到,這個少奶奶之前一直不動聲色,此時立起威信來毫不含糊,根本不像個乍然當家的,倒像是個老手。
聽到蘇蘇提及自己,他對蘇蘇躬一躬身,然後踱到衆人跟前,很是配合地沉聲道:“少奶奶所言,老奴已記下!少奶奶之意,侯爺八十大壽,賓客衆多,若出差池,決不姑息,定然重罰!你們可聽好了?”
“是!”
“是!”
……
得到衆仆婦顫噤噤的答應後,王大喜重新退回到人群後。
總得來說,這個情形還是很讓蘇蘇滿意的,接下來,她拿過何媽媽前些日子交給她的花名冊,對照着場中衆人挨個派發任務。
這會兒太陽已快爬至天央,雨後的日頭比之平時越加蒸人,但蘇蘇全身心都撲在手頭的事上,完全沒有在意自己一張臉已被太陽曬得紅撲撲,身上也滲出一層細汗。
看她這副認真又負責的樣兒,完全不輸江甯城任何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旁觀的王大喜不由和何媽媽相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中瞧着了幾許贊賞。
因為剛才被暫且休職的數十人,所以事情并沒有安排完,蘇蘇合上花名冊,剩下這十來人就該她來親自選人了。
之前她就有考慮到這個,要是全部替掉舊人是難以服衆的,全部不換那更是于自己不利,所以,任命十來個自己信得過的人混在衆人之中是最最妥當合适的。
隻是她沒有想到,僅僅是用眼睛打量,便讓她尋着理由除下十多人,将位置空出,而且巧合的是,被除職的這些人其中八、九個都占據關鍵位置。
想想也是,若非如此,她們又何來那股傲氣來輕視她這個當家的少奶奶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