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個,你就一直這麼擱着?”
七月中旬,立秋剛過,天氣雖還炎熱,但起碼有個早晚涼了,這一日下午,蘇貝幫着蘇蘇整理名貼,打算這兩日就給城裡各家派送過去,那些路途遙遠的,早在上個月蘇蘇接中饋之前就發出去了。
雖一早就想問問趙鳳玲的事,但她一直忍住,方才聽到趙鳳玲說話的聲音,她便順勢問道。
“嗯?”蘇蘇擡臉,面帶不解,她心裡正琢磨一早上在安園聽來的話,老祖宗說李太師夫婦攜了長子夫婦已在前來江甯的路上,所以蘇貝的話她沒聽清楚。
“鳳玲?你便沒有什麼想法?”蘇貝直言。
“她?”蘇蘇意會,搖了搖頭,“她還算老實,沒必要攆她,再說目下沒人給她過明路,我更沒有必要親自出這面了,就這麼先晾着吧!”
“妹婿和她之間……”蘇貝探詢的目光盯在蘇蘇面上,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波瀾。
蘇蘇瞥她一眼,沒有應話。
蘇貝吐了吐舌,丢下這個話題,不再問,但她見蘇蘇一副心思重重的樣子,奇道:“想什麼呢?”
聞此,蘇蘇眨眨眼,收回神思,上回她爹過來私下同她說的話,蘇貝定是不知的,所以,她掩飾道:“過不了幾天,李太師一行就到了,我得想着給他們安置下榻的屋宇。”
“這倒是,大老遠地從京都跑來,這會兒天氣還這麼熱,要不是看在太伯祖份上,誰特地跑這麼遠來隻為賀個壽!”蘇貝不由唏噓。
蘇蘇阖下眼簾,沒有置評,想到京都的太子妃竟是她們的親姑母,她強自忍住才沒有把這個事實在蘇貝面前道破。
就在剛剛,她的腦際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憑直覺,再憑王蘇兩家以及皇室的這種神秘态度,她隐隐猜到她的祖母許是與皇室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不過話說回來,再說不清道不明,也關不着她這個小媳婦的什麼事,天高皇帝遠的事,何來輪到她來摻合,如今之計,她隻要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紅火,生命無憂,衣食不愁,興緻盎然就行。
要說有什麼的貪心的,就是盼着親姐姐找個好婆家,兩個親哥哥生活美滿,雙親平安長壽。
“怎麼說着又神遊去了,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你這個老走神的毛病呢?”蘇貝瞅見蘇蘇又一副表情怔忡,很是不滿地怨道。
“好了好了,不遊了不遊了!還有幾張,歸歸類,分派好,一會兒讓艾蓉拿給吳光和林平,讓他們安排人手各家派過去。”蘇蘇應付着,目光落在潘府的幾張名貼上,其間有兩張是給潘欣瑜母女的,雖然不想看到這兩人,但規矩她總不好壞了。
時間說快也快,因為平日有了蘇貝的相陪,再加上近來事物煩多,蘇蘇都沒覺得,轉瞬已是到了月底,便是彙珍樓那裡,她也一直沒有得空過去探看,好在吳光不時會給她帶些利好消息來,又有肖蒙親自坐陣,她确實也是放心的。
這一個月來,她在内院忙,王洛堯除了坐堂,便是在外院和曦園間奔走忙碌。
在衛國侯八十大壽的吉日的前一日,李太師一行人終于趕到,令阖府意外的是,随行的另有一位貴人,卻是老皇帝身邊的親侍彭公公,親自帶了皇帝的禦筆賀詞來給侯爺祝壽。
一家人擺案接旨完畢,衛國侯夫婦這才将李太師夫婦迎入府中,彭公公則由衛國侯世子王業秋相陪招待。
蘇蘇,作為内宅掌家娘,自是有幸見到這一幕,從小到大,這是她頭一次見到接旨盛況,關鍵是,這道聖旨七百裡迢迢地送過來,隻為她的太公公祝壽來的。
暗自咂了回舌:衛國侯果然隆恩盛寵啊!
男女眷很快分開來,畢氏領着一衆女眷攜了太師夫人婆媳兩個坐到安園的主廳内,太師夫人瞧着年紀不過五旬左右,想必嫁給太師時,與太師年歲相差有些大。
老一輩的交談,蘇蘇沒資格插嘴,隻在一旁眼觀鼻觀鼻心,不時提醒着下人捧茶遞水的。
簡單地寒暄過後,客廳裡隻剩為數不多的幾人,而蘇蘇再次因為掌家娘的身份,留在了廳内,當然世子夫人秦氏,還有狀元郎王洛堯的生母高氏也不好不在的。
“這位,就該是侯老夫人新入門的重孫媳了吧?”
蘇蘇正低頭理袖間,突然間,話題就轉到她身上來了,她無暇多想,慌地擡起頭來,沖正堂上位的太師夫人行了一禮。
畢氏和藹一笑:“沒錯!”
太師夫人沖蘇蘇溫溫一笑,對身後的侍婦遞了個眼色,那已近中年的侍婦即嘴角含笑地自袖中掏出一柄禮盒,送到蘇蘇跟前。
蘇蘇直是受寵若驚,躬身受了下來,再對太師夫人道謝。
歸位間,她不忘掃了一眼高氏和秦氏的表情,秦氏仍是一如既往得面色溫溫,看不出神色,而高氏向來喜怒于色,此時,當然亦是一如既往地面色難看。
蘇蘇暗下輕笑,沒有管恁許多,她隻知道,太師夫人明顯是在意她的,甚至事先連禮都備了,這不像單單僅因為太師替王、蘇兩家做了一回媒人的緣故吧?
到了這時,她才感歎,這些上位者的心思缜密,不管是行事還是嘴風都是一滴不漏,若非她的父親之前同她說了那些話,此時,她一定稀裡糊塗,理不清個中緣由,想不到為何她區區一個匠女,會得到太師夫人的特别照拂,就像當初,她不明白為何堂堂衛國侯府會跑到蘇家莊提親一樣。
翌日一大早,衛國侯府門間就開始炮仗、鑼鼓連天響,整條待都為此熱鬧起來。
蘇蘇因為有事到前院,跟着炮竹聲,隐到府門後的廊柱後朝外觑看,這一看下,就覺外面是滿眼滿目的紅燈籠、紅剪紙、紅對聯,她的思緒不由陡轉,忽地就回憶起數月前,她成親那日,當時耳邊就是這般轟隆隆的,聽不到别的聲音,不是鞭鼓聲、便是嘻笑聲。
正自出神間,身側忽然想起一個有些耳熟,帶着特有的慵懶随意氣兒的聲音:“莫不是嫉妒人家過個壽都能過得這般喜大普奔?”
聞聲,蘇蘇嗖地回神,轉臉即碰到達烨一對上揚的眉眼,她慌地四下飛掃一眼,腳下退開兩步,佯裝不識地吱唔道:“你……你是誰?”
問完這句,她也不等達烨反應,近乎落荒而逃般地回到後院,直到走進素園,她還兀自驚魂未定,她兩手捂着臉頰,暗忖:那家夥應該隻是随意搭個讪的吧,他不會認出自己來吧?不會的!
蘇蘇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穿束,又摸摸自己的臉,再摸摸頭頂的裝飾,确信地搖遙頭:他若是認出來才稀罕呢!
如此一想,她又重新魂定,開始到竈房各處尋視中午宴席的準備情況。
一到公中的竈房,她就被竈房大院裡站着的兩個精壯汗子唬了一跳:“你們,杵在這裡作甚?是誰讓你們來的?”
蘇蘇還以為是高氏或是秦氏插手的,所以,臉色就有些耷了下來。
“回少奶奶,主上有令,任何可疑人不得接近竈房!”其中一個精壯汗子對蘇蘇拱了一揖,肅聲回道。
“主上?”蘇蘇蹙了眉尖
“少奶奶,就是少爺!”另一個精壯漢子斜睨了一眼身側的漢子,非常迅速地對蘇蘇拱了拱手,口中已是溫聲解釋道。
之前說話的漢子忙不疊地附和:“是少爺!”
聽到這兩個漢子是王洛堯派來護衛的,蘇蘇心下微定,到竈房裡簡單叮囑了兩句,便到内、外兩處宴廳内,不出她來時在路上暗中所料,兩處宴廳内已有不少面孔頗生的丫環在忙着布置桌椅,這些丫環的氣宇與安容有些神似。
莫非,這些人也都是會武的?
蘇蘇奇道:他從哪裡找來這些樣的人手?
不過,有王洛堯安排的人鎮守這兩處重地,她确是省下不少心思,畢竟再嚴厲的威懾也不如現場看守來得穩妥啊,倘在這關鍵的日子裡出了差池,她這個掌家娘必然逃不了一番可畏人言。
因為達烨的緣故,蘇蘇看完這兩個地方,便回到後宅院,再不敢踏足前院。
而就在她離開竈房沒一會兒,一襲淺色紗裳的潘欣瑜腳下帶頓地一步走一步停地小心翼翼一路摸索而來,在将至竈院時,她停下腳步,四下亂瞅,見周遭無人時,左手在右寬袖中一陣掏摸,掏中所要的物事後,她眉頭緊凝,進而長吸一口氣,朝着院門走去。
到得院門口,她再次停下腳,揉了揉面頰,随後臉上掬了一抹調谑的笑,口中脆聲揚笑道:“蘇姐姐――大家夥都在找你呢,就知道你躲這裡忙活了!”
她原以為她會一路很順利地穿過院落,到達竈房裡,還以為她這麼叫喚着進門,必然不會引人起疑。
隻是,她萬沒想到,她才進得院門,迎頭就撞進一個結實威猛的高大身軀上,這一撞太過突如其來,若非她反應夠靈敏,非要摔倒不可。
有人沖撞,令她失相,潘欣瑜怒不可遏,擡頭看向來人,見是護院裝扮,當即冷下臉來,訓斥道:“狗奴才,不長眼的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