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氏冷聲打斷的:“夠了!依我看,你也該到素心齋去住一陣,你婆母一人在那裡怕是孤單了!”
聞此,高氏立時止了哭,也不再抽噎,難以置信地盯住畢氏,不敢相信她聽到那樣的流言還打算維護蘇蘇不成?
外面的流言,再加她兒子王洛堯的實際表現,怎麼看那些流言有着五六成的可信度,老祖宗便是半點懷疑的心思都沒有麼?
畢氏狠狠瞪她一眼,沉聲哧道:“你一口一個侯府,一口一個侯府,就隻有你知道衛國侯府的名号,别人就不知?那蘇家就不知?要是蘇兒真出了恁大事,蘇家人會不知道?蘇老頭子敢不吱一聲就把重孫女嫁到侯府來?我們老夫婦倆就這麼好忽悠?這種下三爛的話,也就唬唬像你這種沒腦子的,還有臉一把鼻涕一把淚跑我這裡來告狀,也虧你做得出來!這幾十年的飯都白吃了!”
高氏被斥得找不着南北,一時腦筋打結,吱唔了半天才接道:“若非那樣,怎麼堯兒一直不去她房裡過夜,洞房之夜的事又怎麼說,還有那元帕……老祖宗您手裡的那塊可不會有貓膩吧?”
“混丈!”畢氏揚聲斷喝,“你的意思我老婆子有心替蘇兒遮掩咯!”
高氏忙起身福倒:“孫媳不敢,孫媳豈敢往老祖宗身上想,孫媳隻是有些疑惑而已!”
“回去靜下心仔細想想就不疑惑了!”畢氏在行逐客令。
高氏不敢多言,含着兇退出廳堂。
何媽媽不無擔憂:“老祖宗,不曉得什麼人造的這謠,實在太惡毒,還需盡快處置才行!”
“這分明是蓄謀已久,隻短短兩天時間便傳遍大街小巷,是要置蘇兒于不覆之地啊!”畢氏低歎,“這孩子也不知命裡犯了什麼,怎地一進府來,竟是這麼招人眼!堯兒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此事還得我來出面鎮壓了!”
何媽媽彎下腰:“不過話說回來,大少奶奶也真沉得住氣,她能沒聽到風聲?艾芙一大早出的門,葉媽媽我剛還看她從門前經過來着!”
畢氏點點頭:“這丫頭确實有些城府!但這畢竟事關名節,就算她再有城府,一沾到這個話題上,她也不好過!”
畢氏說得沒錯,蘇蘇這會兒的确不好過,一點兒也不好過,她一人伫立窗前,目光朦胧。
或許這次也該到她正式做決定的時候了……
府内外如此瘋傳她入府前已失貞的謠言,而王洛堯的确在洞房之夜被她氣走,其後一直也未在她房裡過夜,這些不管是老祖宗還是高氏,還是有心之人,她們都是曉得的。
聯系那則謠言,其中的可信度還真是不低,若是老祖宗對她生有懷疑,或者王洛堯對她生有懷疑,那麼她真的沒有在這府裡繼續呆下去的必要了!
其實這大半年過來,她漸漸适應這裡的一切,當初的那份毅然決然淡薄了很多,便是對王洛堯她現在也竟似生出一股類似依賴的情愫,習慣了他的存在,況且他對她的确也是遷就和包容的,如果他還這麼一直對待她的話,她不否認她終會與他并肩走下去的可能。
但是在這個時候,發生這麼一件事。
潘欣瑜也是運氣好,誤打誤撞。
蘇蘇搖頭輕歎,潘欣瑜其實并不知她與王洛堯根本未曾圓房,而在洞房之夜,又是她惡狠狠地把王洛堯氣出洞房,若王洛堯稍稍小心眼一把,就會懷疑她是不是由于丢了清白,才不敢與他同房的。
一旦王洛堯此般懷疑于她,她的決定就可以下了!
倒非她這裡矯情,就不能同他解釋一把?
而是那樣不相信她,不了解她的人不值得她背負那麼多去湊合他,以她的禀性,雖不至自盡尋死,但卻是沒臉嫁進侯府來的,若是他連這點都想不透,憑什麼值得她托付終身,還不如下堂,到彙珍樓去當個自在老闆娘。
如此想來,蘇蘇卻是釋然了,雖有些不舍,有些遺憾,可好在她現在還不至那麼不舍,那麼遺憾!
遂而,是日,她一直沒有親自去頤園,便是連給老祖宗請安也免了!
然當晚,王洛堯卻沒有回素園。
艾芙和葉媽媽暗下着急,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聽信謠言而不回來了。
“小姐,要不要我去趟縣衙去跟少爺解釋,然後喊他回來?”艾芙慌不擇措。
蘇蘇禁不住有些愠怒:“什麼時候輪到我們求着他回來了?他愛回不回,你們誰也不許去找他,若是任誰違我之令,我二話不說,直接掃地出門。”
隻是次日,再次日,王洛堯一直未曾回園,也沒有在府裡露過臉。
蘇蘇面上不顯,然她的心裡已是波瀾四起,說不覺傷懷是騙人的,上次王洛達的事,他一聽說即來找她對質,盡管顯得小肚雞腸,但也說明他的在意,而這次,他一連幾日不曾現身,可見他不僅信了,還怄上氣了,以為不是幾句質問就可以解決的。
心一點一點冷下去,直到麻木,蘇蘇才步到案上,拾起錾刀,在一塊雕了一半花樣的羊脂玉塊上精雕細琢。
不知道外面怎麼樣,不過府裡的這則流言很快淡下,不知是被人為壓了下去,還是因為有新的話題值得談論,這一屆花魁賽圓滿結束,決出新一批美魁,而魁首是一個名叫林夢靈的雛妓。
艾芙想着到外面去看看謠言的進展情況,會不會也像府裡一樣,大家不再讨論小姐的事,轉而關注新一屆魁首的事。
蘇蘇聞得,特意給她安排一輛馬車,吳光和林平帶着她專門到大街小巷、各色門館内查看,大家的話題還真的确是轉移到了花魁賽上,艾芙和吳光兩人不由一陣高興,三人因為順道的緣故,有心在微香湖附近經過,感受一把賽後的餘韻。
聽說新魁首出自江甯第一花坊怡春樓,吳光和林平自然是要駕車自那樓前經過的。
天下就有這等巧事,他們本來隻打算經門口一過,并無其他奢望,人家林夢靈不可能站在門口給大衆瞻看的,也不會自樓上将頭伸出窗外給大衆仰望的,他們哥倆僅僅是預備着自門口穿行而過。
可他們就這麼有眼福,當他們馬車快至怡春樓前時,樓前突然一陣吆喝,門口集了許多人,本來寬敞的道路瞬時擠得水洩不通,無奈,他們隻得減下速來,一點一點朝前擠,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怡春樓的樓上,誰給他們騰位子啊。
吳光擡頭一看,原來樓上靠街的一間廂房窗子被打開了,瞧那正中的位置,再看人們這股熱情,猜知定是新花魁林夢靈的閨房了。
吳光和林平對視一眼,知道這窗戶不關,這些人是别指望散了,所以還是得朝前擠才行,不擠就别想過去了,回頭另辟溪徑是不可能了,因為他們已經被擠到了中間,馬車四周都站滿了人,甚至有人都踩到他們的車轅上。
車廂裡的艾芙有些不耐煩,揭了簾子,也朝上頭探看,就在她探看的同時,那微啟的窗口裡亦探出一顆雲髻峨峨的腦袋來,戴着一支镂空蘭花珠钗,髻下臉蛋嬌媚如月,眼神顧盼生輝,撩人心懷。
看到這樣一個美人露出真顔,樓前頓時歡騰。
艾芙忍不住暗贊,果然當得花魁之首,隻是妝容還是太妖豔了些,不知小姐畫成她那樣好不好看!
想着,艾芙搖搖頭,小姐定是不适合的,她還是更适宜輕妝淡抹。
忽然,歡騰的人群稍稍安靜了下來,艾芙不明所以,再次擡頭看去,卻見一個侍女打扮的姑娘立到林夢靈身側,她隻這麼一立,底下就有人嘀咕,“連侍女都這般出采,啧啧啧!”
下一瞬,侍女就自手中抛下一個長快及地的條幅,上書數十個大字。
在場識字的争相着朗讀出來:“為報知遇之恩,自今起,訪客隻接王東籬一人,餘者概不奉陪!”
這下,衆等嘩然。
“王東籬是誰?”
“知遇之恩?”
“莫非就是此次為林夢靈一擲萬金的那個幕後之人?”
“噫,真是掃興!便宜那小子了!好個王東籬啊!”
“王東籬?咦?東籬不是知縣大人的字号嗎?”
人群中忽地就有人冒了這麼一句,在場有不少才子文人,皆對東籬之名有些耳熟,經此人一提醒,一下子恍然。
而馬車裡外三人這會兒全都懵了,怎麼這一屆的花魁還是大少爺捧出來的?大少爺什麼時候參加賽事的?這個新花魁還如此深情厚義!
艾芙直是脊背發涼,原以為謠言的事會就此揭過,可這麼一來,謠言更加前後呼應了。
小姐知道這事該要怎麼辦才好!
果不其然,她才這麼想完,車外就有人開始嘀咕,猜測知縣大人不喜家裡殘花敗柳,故而在外尋花問柳。
吳光和林平也臉色難看,之前的喜悅一下子散個盡罄。
好容易等掃了興緻的衆人分散開一點,他們才将馬車駛離人群,然後快馬加鞭回到侯府。
艾芙糾結着一顆心進到素園。(未完待續。)